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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 在冷兵器时代，聚集百人即可为盗，在官府绞杀不力的情况下是能够长期为患的。要知道，当年导致秦帝国崩溃的大泽乡兵变事件，也就900来人，而且那900来人是前往渔阳戍边途中、没有经过任何军事训练的平民，甚至连武器都没有，“斩木为兵，揭竿为旗”，拿起棍子就开始造反了。庞勋带领着的800来人，可是有着6年戍边经验、且武器装备良好的职业军人，所以，他们7月底从岭南道的桂州出发北归，所过州县，到处劫掠，补充给养，州县的武装力量居然都无法与之抗衡。消息很快传到中央，8月，皇帝派身边的高级宦官张敬思前往乱军，宣布天恩，赦免800将士兵变之过，并且由国家出钱出资，送他们回家。得到这样的消息，800将士喜出望外，停止了劫掠州县的暴力行为，接受宦官监军，安心回家了。 看上去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惜，历经磨难的中国人实在太难具备安全感了，任何一点变化，都会引发惊扰、进而恐慌、最终混乱，一发不可收拾。这或许就是中国人的宿命，有的人觉得活得累，有的人却觉得其乐无穷。 9月，800人在庞勋的带领下离开岭南道，进入江南西道的湖南境内，与地方上相安无事，本来大家吃着国家的粮饷，唱着今天是个好日子，开开心心，最快路线应该是从江南西道（湖南、江西）北上进入山南东道（湖北、河南）进而往东进入淮南道（安徽、江苏），渡过淮河进入河南道，直接就回徐州了，但发生了一件事，改变了回家的路线，也让本已平静的心，开始有了骚动。 在要离开湖南境时，监军宦官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劝说庞勋等人解除部众武装，史书记载“以计诱之”，反正，800将士真的就把武器全部都上交地方了，成了没有牙的老虎，可没牙的老虎也是老虎，只要想武装，那是随时的，就是费点劲而已。让兵变的军人解除武装，徒为鱼肉，失去武装的800将士，本已平静的内心，开始起了疑虑。进入山南东道，带着疑虑的800将士看到的并非亲人般的热情款待，而是寒光闪闪的刀枪，因为本地节度使崔铉要求自己的部队严加防守，谨防有变。庞勋等人见状，决定改变路线，从长江乘船顺流东下，避开刀俎，免得任人宰割。 历史多次告诉我们，船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很多翻天覆地的大事儿，都是船里谈出来的，为什么呢？我个人觉得，因为私密！船里人的活动范围受限，不得不总是面对面，心理活动就会增多，而且空间封闭，避人耳目，让人有安全感，平时不敢说的话，就敢说了。反正船上百无聊赖，大家就打打麻将，聊聊天吧。于是乎，首唱哗变的几位就开始谈他们的个人命运了，其结果是什么呢？与会者一致认为，将士哗变，当死！脱岗擅归，当死！劫掠州县，当死！咱们的罪过，大了！中央之所以赦免我们，只是担心我们沿途侵扰、劫掠地方，即使派兵征讨，800多人溃散入草，也是个大麻烦。现在给吃给喝，好言好语，就等着咱们回到徐州，直接就地正法啊！况且现在我们已经解除武装，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啊！ 船上会议既然达成共识，大家立即付诸行动，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开始购买、打造武器，制作旗帜。从史料记载来看，庞勋等人到目前依然没有造反的心思，因为即使开始重新武装自己，也只是为了自保，他们的目的地没有改变，依然是回家。但凡庞勋等人中有哪怕一个是有“鸿鹄之志”的，他们应该顺江东下，沿途收集亡命之徒，直接进入浙江西道（安徽江苏南部、浙江北部），攻打浙西观察使、镇海军节度使治所润州（江苏镇江），润州三面环山，一江横陈，守，可画地而治，退，可入海为盗，那真是可以举大事的举措。可他们还没有碰到那个赋予他们“鸿鹄之志”的人，于是船队浩浩荡荡，“过浙西”，沿运河北上，进入淮南道广陵（江苏扬州）境内。 淮南节度使令狐綯按照上头指示，对于进入境内的800将士很是关怀，派人送去粮饷慰问。身边一个叫李湘军官看出了问题，向令狐綯建言献策。李湘表示，徐州兵守边哗变，擅自北归，肯定会酿成大祸。现在徐州兵已经在辖区之内，中央虽然没有下令征讨，但您主政淮南，应该因地制宜，有所动作，为国平患。境内高邮，河道狭窄且水深，两岸地势又高，请让我带一支部队，埋伏在河道两岸，火烧装满草料的小船以堵塞河道，阻止他们前进，后面再用劲兵围剿，出奇制胜，可将他们一网打尽。如果放任他们从河道直上渡淮，抵达徐州，6年戍边之苦，亲人的怨愤，一旦勾结，里外齐发，那就不是一个徐州兵力所能解决的问题，国家会遭大难啊！ 后来事实证明，李湘的判断是极其准确的，中央政府最后调动了10个道的兵力外加沙陀、鞑靼、吐谷浑、契苾部落骑兵、10几万军队，才扑灭庞勋之乱，数10万人死。 可惜，李湘的话并没有让令狐綯拍案而起，曾经在中央工作多年、经验丰富、政坛不倒的他，简单地回答到：他们只要在我这里不搞事，让他们过境就好，出了淮南境，有什么事儿都跟我无关啦！ 就这样，庞勋的船队顺利渡过淮河，进入河南道。因为已经开始有了拥兵自保的心理，所以一路上，庞勋部众开始收罗各种亡命之徒、土匪水贼。9月27日，庞勋部众抵达泗州（江苏盱眙）时，人数已经由原来的800人变成了1000多人。泗州刺史杜慆也很热情，大摆筵席，给大家接风洗尘，当然他也不是吃素的，明面上热情洋溢，暗地里却布置兵力，以防万一。果然，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儿，杜刺史为了让大家开心，安排了唱歌跳舞的优人来助兴，还让优人致欢迎辞，这让庞勋等人十分不满，认为刺史大人是在羞辱他们，于是几个徐州兵跳了出来，把致辞的优人当场按住，要杀了优人，当时在场的泗州本地官员大惊失色，纷纷起身，生怕这些徐州兵杀红眼，好在杜刺史事先有所准备，本地兵严阵以待，庞勋等人一看对方有备，也不敢轻举妄动，于是放了优人，大家互道误会误会。 离家越来越近了，但是庞勋等人的心，却越来越不安了，尤其在泗州的那场误会，让庞勋等人更加深了疑虑。其实自从7月徐州兵哗变，擅自北归，中央就不断催促徐州兵的直接领导徐泗节度使崔彦曾做好维稳工作，让这些哗变的徐州兵安心回家即可，不要多想，崔长官一直就是派人传递书信，不停地告诉庞勋等人，放心回来，不要生事，庞勋的回信也客客气气，说一定一定。但经过船上会议，加上千里跋涉遇到的各种小事，都让庞勋等几个为首的内心越来越不能平静，越是互相客气，越觉得心虚，总觉得到了徐州，小命难保。 9月28日，庞勋部众到了徐城（江苏泗洪）境内，庞勋下定决心跟政府翻脸了。于是，他把所有人集中到一起，开始发表造反宣言：各位，我们超期服役，现在擅自归来，都是因为想念父老妻儿，但，触犯军法，死罪难免！我听说朝廷已经秘密下令，等我们到了徐州，会被分开，灭族论处！大丈夫千里迢迢，就为了自投罗网，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不如咱们勠力同心，赴汤蹈火，或许不仅仅是死罪可免，还可能求得富贵！再说，徐州城内的将士，也都是你我的父兄子弟，血脉相连，我们在城外一呼，城内必然百应。大家还记得王侍中的事嘛？（徐州刺史王智兴领兵作乱，朝廷无力征讨，只能顺水推舟加官进爵，得善终）五十万赏钱，翘足以待啊！ 听完庞勋的话，部众欢呼叫好，仿佛已经看到了大好前程。但也有人不敢造反，以一个叫赵武为首的12人，就准备逃跑，庞勋立即当众予以斩首，并派人将12颗人头送去徐州给崔长官，同时叫冤，声称800将士苦守边疆6年，内心不平，正是赵武等人鼓动大家擅自北归，给大人造成困扰，给朝廷带去不安，我们当然知道自己的行为是死罪，怎么敢搭上全家人的性命跟朝廷作对呢？现在我们砍下赵武等人的首级，用来弥补我们的罪过，希望大人能免我们一死。 10月1日，庞勋派出的人到达徐州城，见到了崔彦曾，崔彦曾不愧是性情严苛，立即将来人拿下，严刑拷问，来人于是将庞勋等人准备造反的实情和盘托出，崔彦曾大惊，命令将来人关押，不许走。3天后，庞勋的书信又来了，再次强调，800将士知道自己负罪深重，内心不安，现在我们已经到了符离（宿州与徐州交界），但依然不敢解除武装，因为您手下的3位将领尹戡、杜璋、徐行俭狡诈多疑，肯定会挑拨生事，乞求大人免除此3人职务，让800将士能够安心回家；另外，请求将800将士独立安置为两个营部，由一人（我）统领。 此时，7月从岭南道的桂州一路跋涉北归的800徐州兵，距离河南道的徐州只有4个驿站的距离，不到100公里，他们离家，已经很近很近了……（待续） 版权声明：“王の大話”刊登内容除非特别标注，均为本人原创作品，任何转载、引用请标明原文链接。如若不然，大王……大王也特么没脾气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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