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腔 来自畸笔叟 00:00 07:53 有朋友说,现在很多上海女人说话没以前好听了。 我说,愿闻其详。 他就说,既不雅也不糯,既不嗲也不娇,好像有点不大珍惜自己的女性特点。 说得真好。 我早就想发发这方面的感慨了,一直没找到切口。 今天终于找到了。 如他所言,以前老上海话果然是有着明显的性别特征的。 喉咙有粗有细,声线有高有低,但是在弄堂里,在小菜场,在车间里,老远就可分辨出那是男子在讲话,还是女子在讲话。 决计不会弄错,亦不会因此而闹笑话。 其他江南方言亦然。 要做到“雅糯嗲娇”俱全,自然属于“高大上”境界。 但在老底子,不特大家闺秀,一般小家碧玉也还是做得到的。 她们最最兴奋的表示是:“真嗰啊,乃我夜里还睏得着啦。” 她们最春心难耐时也只是:“搿么我去了噢,人家等了要急煞嗰呀。” 当面赞美她们几句,则:“覅讲哉,覅讲哉,阿要难为情煞嗰。” 她们最最愤怒时也只是:“哦唷,人哪能可以迭能嗰啦——” 拖腔依旧。 现在几近绝迹。 那时,即便是市井出身的女子,也至多说得稍微直白些,表达更奔放些,如此而已。 有些词语,女子是坚决不出口的,如粗口,如切口。 实在绕不过去,也要改头换面。 比如,不说“老朊”,而只说“老魁”。 连“侬寻死啊”这样的话都不舍得轻易说出口,就怕落了粗相。 男子也有些词语坚决不说。 如“十三点”、“神经病”、“嗲弗煞”,怕失之于娘娘腔。 连“我覅呀”这样的话也不说,一定要干脆地说“覅”或“我覅”,“呀”字是坚决不能跟出来的。 在弄堂里,说这个女人很会“寻相骂”,绝不是羡慕强势,而是鄙视粗鲁。 宁波人欢喜将做事快、走路快、讲话快的女子称为“三快阿姐”,那也不是什么美称,只比骂人好一点点。 只有“伊弗大响嗰”,是在赞美女子的娴静。 那样多好!可惜不再。 忍不住要说两句大道理。 所谓一花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才是春,不光说的大自然。 人类亦如此,社会亦如此。 去看看人类发展史。是老天爷对多样化、丰富性的容忍,人类才可能从其它生物中脱颖而出,经过几亿年的自由竞争后成为最有智慧的物种。 语言也一样,是多样化、丰富性的典型。 不但可以分语种,分方言,三十里地一个样,还可细分出男女。 这才是语言的生命力之所在。 然而,曾几何时,我们开始很愚蠢地独尊普通话,甚至不让幼儿园的小孩回家说方言,大有不灭绝方言誓不罢休之势。 与这个大趋势相比,语言的性别特征简直不值一提了。 北方方言有没有性别特征我没研究,我只知道普通话是不分雌雄,没有性别特征的。 以前广播里曾用记录速度播送天气预报,就已雌雄难辨。 后来的电视新闻联播,不管读报告还是读讣告,亦皆“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 我特别可惜那些在电视里吃开口饭的新闻女主播,空有一张漂亮的面孔,而她们的语言已经完全男性化了,除了喉结没法长出。 她们平日里也已经这样,语言性格已经板结。 若是有一天,她们突然发起嗲来,男人多半会当场吓晕,不死也疯。 江南方言亦未可乐观。 文革以降,有一面挡箭牌一直万试万灵: “弗好意思,阿拉是大老粗,言话讲弗大唻。” 于是,上海言话被这些大老粗们改造得又大又老又粗,万劫不复! 在棋牌室、在小商品市场、在广场舞圈子里,上海老女人讲粗口,骂册那,就像染头发画眉毛一样,成了一种唯恐追不上的时尚。 她们甚至在公开场合像男流氓一样在所谓的闺蜜之间推推搡搡,卡头颈、绊case、抬脚就踢,完全胡天野帝。 “雅糯嗲娇”去哪儿了? 口语已沦陷,文字呢? 到哪里再去找张爱玲、苏青那样的女性文字美呢? 也沦陷了。 呜呼! (完) 我最近还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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