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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蛋,问题在战略(15)

 jc2p 2018-07-31

前204年五月,刘邦自荥阳、成皋败逃至关中后,调集关中的后备力量,准备东征夺回成皋。此时,有位袁生献计道:“汉军与楚军在荥阳相持数年,常常会陷入困境。希望大王能够南下出武关,则项羽也必定会引兵南下。对此,大王坚壁不出,为荥阳、成皋一线的汉军争取休整的时间,再命韩信等平定赵地,联合燕齐,等到那个时候,大王再去荥阳也不算晚。这样一来,楚军需要在多个方向设防,力量会被分散。汉军得到休整后再来与楚军交战,就一定能够获胜。”刘邦采纳袁生的建议,率军南下武关,活跃于宛县(今河南南阳)、叶县(今河南叶县)一带,与英布沿途收集残兵。

 

南下武关,对于刘邦来说是一次战略上的大冒险。当时成皋已被楚军所占,荥阳亦危在旦夕,倘若项羽置南线之敌于不顾而集中全力攻击荥阳,必能不日攻克。自成皋以西的巩县、洛阳直至函谷关,虽然地势上易守难攻,可汉军的防守兵力非常空虚。若项羽能以荥阳以北的敖仓作为后勤基地,对正面战场实施连续突破,则在宛县的刘邦军也只能仓皇地撤兵回防函谷关。可惜的是,项羽根本没有思考如何在战略上抢占先机,他只是像条件反射一样,满世界地寻找刘邦决战,听说刘邦在宛县,便立刻南下攻打宛县。这样一来,驻守荥阳的汉军压力大减,得以乘机休整,巩固城防,避免被楚军连续突破。南下宛县的项羽则因刘邦的坚壁不出而陷入欲战不得、欲去不能的窘境,遂再次与刘邦在宛县形成相持。就在这个时候,项羽的后方传来噩耗,彭越率军南下睢水,在下邳之战中击败项声、斩杀薛公。

 

彭越在彭城之战后回到故魏旧地,因项羽主力在荥阳与刘邦对峙,遂能得以休养生息。此次千里奔袭睢水,进而攻占下邳,对于项羽军的威胁是致命性的。下邳的战略位置之所以非常重要,除了因为它靠近楚国都城彭城外,更因为它是河流交汇的枢纽。攻占了下邳,就等于掐断了楚军通过水路运输战争物资的咽喉。


粮道被断,都城危急,不由得项羽不引兵东还。对此,刘邦也不派兵追击,而是率军北上,重新夺回成皋,解荥阳之围。

 

六月,彭越见项羽亲来,不待与其正面交战,便主动放弃下邳北撤。项羽打跑彭越后,听说刘邦重新攻占成皋,遂再次引兵向西,攻击荥阳、成皋防线。这次项羽终于攻克荥阳,生擒守将周苛,随即围攻成皋。刘邦心知仅凭成皋的守军不足以与项羽军抗衡,遂不待楚军包围就与夏侯婴从成皋北门逃走,渡过黄河前往韩信、张耳所驻军的修武。

 

这样,经历整整一年的荥阳对峙,项羽终于是成功突破了荥阳、成皋防线。仅从局部战役上看,项羽军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南征英布、东征彭越、西征刘邦都获得了战术上的胜利。可是,项羽军从成皋转战宛县,从宛县转战下邳,再从下邳转战荥阳,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竟转战数千里地,故而当他再次攻占成皋时,早已是师老兵疲,强弩之末了。刘邦巧妙地用战略上的成功弥补了自己在战术上的劣势,反观项羽,则是用一个个战术上的胜利,把自己逐渐引入战略上的困境。因此,当刘邦的败兵退守巩县时,项羽就再也无力向前突破半步了。

 

刘邦与夏侯婴乘车来到修武后,为防止韩信、张耳拥兵自重而不听号令,就先在修武住宿过夜,再在次日清晨自称汉王使节,驱车进入韩信、张耳的军营,趁二人正卧床未起时,进入卧室夺下他们的印信和兵符,然后召集诸将,调整职务。韩信、张耳起床后,听说刘邦驾到,十分震惊,赶紧前来请安。此时,刘邦的调兵安排已经完成,他命赵王张耳留守赵地,拜韩信为汉相国,继续在赵地征兵,待整编完成后东征伐齐。至于驻扎在修武的汉军主力,则全部交由刘邦率领,略作休整即向南挺进,驻扎于黄河岸边的小修武,准备渡河后再与项羽交战。郎中郑忠劝说刘邦眼下先不要急着与项羽交战,而应据险固守以消磨楚军的锐气。刘邦采纳郑忠的建议,亲率主力南下增援巩县防线,另外派卢绾、刘贾率两万步兵、数百骑兵,自白马津渡黄河增援彭越,继续攻击项羽军的后方粮道。

 

彭越得到卢绾、刘贾的支援后声势大振,遂在东郡和砀郡一带全面出击,先是在燕县(今河南长垣西)击败楚军,接着连续攻下了外黄(今河南兰考东南)、睢阳(今河南商丘)十七座城池,不仅完全切断了荥阳、成皋前线与彭城之间的联系,而且四处烧毁楚军粮仓,迫使项羽不得不再次回师东征。为此,项羽派大司马曹咎与司马欣留守成皋,行前特别叮嘱道:“你们小心守住成皋。如果汉军前来挑战,千万不要出战,只要守住成皋,让他们不能东进就可以了。不出十五天,我必能平定梁地,届时再回师与将军会合。”于是,项羽率军沿陈留、外黄、睢阳攻击前进,如期打跑了彭越,可惜的是,曹咎竟然连十五天都没能守住。

曹咎丢城的经过也非常简单老套。最初,汉军多次前往成皋挑战,曹咎皆坚壁不出。于是,刘邦又派人到城下轮番辱骂,连骂五六天后,曹咎终于怒不可遏,派兵攻击汉军。汉军佯装败退,向东渡过汜水,曹咎亦渡汜水出击。结果正当楚军半渡之时,汉军主力发动突然袭击。楚军首尾不能相顾,立刻溃不成军,曹咎与司马欣皆在汜水边自杀。刘邦遂得以攻占成皋,夺取敖仓,缴获大量战争物资,进而将钟离眛围困于荥阳以东。项羽听说曹咎兵败身死,只得再次率军赶回荥阳战场。

 

对于曹咎的这次兵败,似乎很难归咎于项羽缺乏识人之明,因为他是了解曹咎能力的。项羽既料到了刘邦会以辱骂的方式引诱曹咎出战,也料到了曹咎极有可能因不堪辱骂而出战,所以在临行前还特别交待这点。可惜的是,即便项羽这样千叮咛万嘱咐,曹咎仍是有勇无谋地踏上了不归路。于是,我们不禁要问,为什么项羽明知曹咎无能,却还要让他驻守成皋呢?难道是项羽已经无人可用了吗?明明钟离眜就在荥阳,为什么不让钟离眜更靠近成皋前线,或者统一负责荥阳、成皋战场呢?曹咎和司马欣原本都是项羽的旧识,当初项梁在栎阳犯罪被抓,正是通过时任蕲县狱掾曹咎的关系,修书拜托时任栎阳狱掾司马欣,这才让项梁得以脱身。天下分封时,项羽封司马欣为塞王,虽然在刘邦还定三秦时被迫投降,但在彭城之战后又复归项羽,此次被安排与楚国大司马、海春侯曹咎共守成皋。从史料上看,既没有曹咎、司马欣打胜仗的记录,亦没有时人夸奖他们有才能的记录,可知二人才具平庸,只是凭借与项羽的特殊关系才位列王侯,却最终坏了项羽的大事。项羽舍钟离眜而用此二人驻守成皋,或许正是陈平离间项羽骨鲠之臣的计划在逐渐发生作用。

 

项羽此次回师荥阳战场,不仅粮草更加紧缺,士兵更加疲劳,就连人数也大为减少。当时韩信军已攻入齐国,齐王派使者向项羽求援,故而项羽不得不另派龙且率军前去救援。龙且军号称二十万,实际上应该也有十万左右。此次分兵的结果,是项羽再也无力大规模攻城,只能与刘邦在荥阳以北的广武山(今河南荥阳广武镇)对峙。

 

广武山位于黄河南岸,中间有一条南北走向的山涧将其分成两半,史称“广武涧”。刘邦占据广武涧以西,项羽占据广武涧以东,两军隔涧相对。根据《史记》记载,刘项二人曾多次直接对骂,有一次项羽恼羞成怒,竟一箭射中刘邦的胸口,亦可见两军相距之近。自前203年十月至九月,楚汉两军就在这一箭之遥的广武涧两边对峙了整整一年,而决定刘项对峙成败的,就是齐国的战事变化。

 

天下分封后,田荣因不满项羽的分封方案而打响了反对项羽的第一枪,并积极支持彭越和陈余一同反楚。项羽亲自率军伐齐,击败田荣、彭越联军,逼齐人杀死田荣。随后,项羽在齐地烧杀掳掠,激起齐人的强烈反抗,田荣之弟田横收拾残兵,固守城阳(今山东莒县),与项羽作持久战。项羽主力深陷齐国战场,遂使刘邦得以从容地还定三秦,进而率领六十万诸侯联军攻入彭城。彭城之战后,项羽深知刘邦才是他的首要敌人,为此不得不与齐国讲和修好。于是,田横率军收复故齐旧地,立田荣之子田广为齐王,自己担任国相,统领朝政。在此后一年半的时间里,齐国名义上是支持楚国的盟邦,但实际上并未以任何实际行动支持楚国。前204年九月,郦食其在劝说刘邦乘项羽东征彭越之机攻占成皋、夺取敖仓后,只身前往齐国,游说齐王田广叛楚归汉。

 

郦食其问田广:“大王知道天下人心的归向吗?”

 

田广答:“不知道。”

 

郦食其道:“大王如果知道天下人心的归向,那么齐国就能得以保全,如果不知道天下人心的归向,那么齐国就不能得以保全。”

 

田广问:“天下人心究竟归向谁呢?”

 

郦食其答:“归向汉王。”

 

田广又问:“先生为什么这样说呢?”

 

郦食其答:“汉王和项王并力向西攻秦,约定先入咸阳者为王。汉王先入关中,可项王却背弃盟约,不让他在关中为王而只是让他在汉中为王。项王迁徙并杀害义帝,汉王听说此事后,立刻发动蜀汉之兵攻击三秦,进而出关责问义帝迁徙之处,收集天下的军队,复立六国的后代。攻下了城池,就拿来给带兵的将领封侯,缴获了财货,就拿给参战的士兵分享。汉王与天下人共享利益,所以天下的英雄和贤才都愿意为其所用。诸侯的军队从四面八方前来投奔,蜀汉的粮食一船接一船地顺流而下。项王有背弃盟约的恶名,弑杀义帝的罪过,对于别人的功劳从不记得,对于别人的罪过从不忘却;将士们打了胜仗得不到奖赏,攻下城池也得不到封地,不是项氏家族的就得不到重用。给有功将士刻的官印,放在手上反复把玩直至棱角磨平,也不舍得授予。攻取城池缴获的财货,宁可堆积起来,也不舍得封赏。所以天下背叛他,贤才怨恨他,没有人愿意为其所用。因此,天下之士皆归向于汉王,汉王只要坐着就能驱使他们。汉王发蜀汉之兵,平定三秦;渡过西河,率领上党投诚之兵,攻下井陉,诛杀陈余;击败魏豹,攻占三十二座城池;这就如同是战神蚩尤的军队,不是人力所能达到,靠的是上天赐予的洪福。现在汉王已经占据敖仓的粮食,阻塞成皋的险要,把守白马津的渡口,断绝太行山的通道,天下诸侯中谁想拖延到最后才来投降,就必定会先被灭掉。大王现在应该赶紧归附汉王,那样才能使齐国的社稷得以保全。如果不肯归附汉王,则很快就会面临危亡的险境。”

 

田广、田横觉得郦食其说的很有道理,就采纳了他的建议。此前,齐国听说韩信将率军伐齐,便命华无伤、田解在历下(今山东济南)重兵布防。现在既然准备归汉,便解除历下的战备,派使者前往刘邦处议和,然后每天都陪着郦食其饮酒作乐。

 

203年十月,韩信已经完成在赵地的整军备战,率领数万大军东征,逼近黄河的平原津渡口。此时,齐国方面传来消息,称郦食其已经说服齐国归汉,于是韩信便打算停止进军。辩士蒯彻建议道:“将军奉汉王之命攻击齐国,同时汉王另外派出一名使者游说齐国,难道汉王下令让您停止攻击了吗?为什么要停止进军呢!况且郦食其只是个舌辩之士,坐着一辆马车,仅凭自己三寸之舌,就拿下了齐国七十多座城池。可将军您统领数万之众,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在赵国拿下五十多座城池。您当了几年大将军,难道功劳还不如他郦食其一个腐儒吗?”

 

韩信一听觉得很有道理,遂下令继续进军渡河。由于齐国已经解除战备,是以韩信军的进展非常顺利,渡过黄河后一举击溃历下军,进而进攻齐国都城临淄。田广以为自己被郦食其所骗,遂将其烹杀,然后放弃临淄,分散撤离,齐王田广退守高密(今山东高密),宰相田横退守博阳(今山东泰安),守相(代理宰相)田光退守城阳(今山东莒县),将军田既退守即墨(今山东平度东),同时派使者前往楚国求救。

 

对于韩信这次袭齐,后世史家多以批评为主,认为韩信纯粹是为自己的私利而背信弃义。其实这种说法是错误肤浅的,韩信此举有其不得不然之处。

 

郦生因曰:“……方今燕、赵已定,唯齐未下。今田广据千里之齐,田间将二十万之众,军於历城,诸田宗彊,负海阻河济,南近楚,人多变诈,足下虽遣数十万师,未可以岁月破也。臣请得奉明诏说齐王,使为汉而称东籓。”上曰:“善。”

——《史记·郦生陆贾列传》

 

这是郦食其申请只身东向说齐时对刘邦说的话,这段话中回答了关于说齐的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为什么应该说齐?答案是因为齐国地广兵多,“虽遣数十万师,未可以岁月破也”,既然仅凭军事力量很难平定齐国,那就应该辅之以外交手段。

 

第二个问题,是为什么可以说齐?答案是因为齐国“人多变诈”,一会儿叛汉归楚,一会儿叛楚归汉,其自身立场并不坚定,故而有被成功说服的可能。当然,这是站在汉国的角度而言,站在齐国的角度而言,那就是始终以自己的国家安全和根本利益为考量。

 

第三个问题,是说齐的目标为何?答案是成为汉国在东边的藩国。郦食其自始至终都只是在说齐国在政治上要叛楚归汉,齐王答应后就不再多言,整天饮酒作乐了。政治上改旗易帜,这固然是个重要的外交成果,但其在军事上对于汉国的支持非常有限。在叛汉归楚之时,齐国就没有派出一兵一卒协助项羽攻击刘邦。现在叛楚归汉,齐国仍然不会派出一兵一卒帮助刘邦攻击项羽,除非看到项羽败局已定。

 

早在九月来信时,韩信就已提出“以北举燕、赵,东击齐,南绝楚之粮道,西与大王会于荥阳”的大战略。现在燕、赵已经平定,“南绝楚之粮道”的事是由彭越在做,齐国又在政治上归附汉国,那么韩信的这数万军队留在黄河以北将无所事事,难道要他撤回荥阳防线吗?这显然是极其不智的行为,韩信于公于私都不会这么做。

 

就于公而言,按照九月来信的精神,韩信军的战略目的是先拿下齐国,接着再以齐国为根基,率重兵南下断绝楚之粮道。可现在,仅在政治上归附的田广根本就不打算出兵南下,而承担南下绝楚粮道任务的彭越存在两个问题:一是他自身实力不济。彭越只敢乘项羽主力不在时打游击,却不敢与项羽主力正面交锋,故而对项羽粮道的破坏性终究是有限的。二是他也正忙于巩固发展自身势力,在楚汉之间越来越倾向于保持若即若离的暧昧态度。彭越原本就是个典型的功利主义者,自陈胜起义以来,他的所有行动都没有明显政治目的,只是要不断发展壮大自己。现在既已在故魏旧地站稳脚跟,彭越最关注的已经不是如何南下绝楚粮道,而是能够在魏国称王。因此,既然依靠彭越和田广根本就无法完成九月来信中的战略规划,那么作为这项规划的制定者,韩信当然有责任去攻占齐国,然后自己来亲自执行。既然伐齐是必须要完成的任务,而郦食其也说了齐国地广兵多,即便是“虽遣数十万师,未可以岁月破也”,那么韩信当然是要以突袭为主。

 

就于私而言,韩信对于汉国功高盖世,却始终没有获得相对等的封赏。张良在谏阻分封时说的很清楚:“况且天下的游士之所以远离亲人,舍弃祖坟,告别故友,而跟随陛下四处奔走,其所日夜盼望的无非就是能够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小小封地。”可是韩信已经为刘邦打下了大半个天下,却只得到了相国和大将军这两个官位,而没有得到哪怕一小块封地。在原战国七雄中,原秦国是韩信打下来的,刘邦留给了自己;原韩国由三川郡和颍川郡所组成,刘邦把颍川郡留给了自己,三川郡给了韩王信,封韩王信为韩王。原魏国是韩信打下来的,刘邦把黄河以北的河东郡、太原郡、上党郡留给了自己,黄河以南的东郡和砀郡现在由彭越占着,在此称王的意图非常明显。原赵国是韩信打下来的,刘邦把他留给了张耳,封张耳为赵王。原燕国是在韩信的兵威下归附的,仍然是由臧荼当燕王。如果韩信现在不趁机拿下齐国作为根据地,他还能指望将来去哪里裂土封王?真等项羽被灭后,刘邦会封他为楚王吗?说实话,韩信还真不一定信得过刘邦。自登坛拜将以来,韩信一直是全心全意、任劳任怨地为刘邦打江山,劳苦功高,无人能望其项背,可刘邦又是怎么对待韩信的呢?三番五次调走精兵也就算了,居然还用清晨突袭的方式在修武大营盗走兵符,这事难道不会给韩信留下心理阴影吗?况且,从事后发展来看,刘邦对于韩信的打压一直是残酷无情的,灭楚后立刻夺走韩信的兵权,将他由齐王徙封为楚王,次年即诬陷韩信谋反,设计抓捕后又因证据不足而予以赦免,贬为淮阴侯。由此可见,经过修武夺权后,韩信明白自己已经不能再全心全意信任刘邦,必须得自己为自己做点打算。就算他不为自己做打算,也必须为身边将士的前途做打算,否则人家为什么要跟着你东征西战?

 

由此可见,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无论是出于战略,还是出于道义,韩信都是完全合乎情理的。如果非要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郦食其的不幸被烹杀。可如果韩信事先派人通知或营救郦食其逃走,就根本无法达成突袭的奇效。两害相权取其轻,韩信也只好舍弃郦食其了。

 

当韩信军攻占都城临淄,进而追击齐王田广至高密城西时,受项羽之命援齐的龙且军也已赶至潍水东岸,与田广军会合。有人建议龙且道:“汉军远离国土来到这里,必定是拼死作战,其锋芒不可阻挡。齐、楚两军是在本土作战,士兵们很容易逃散。我们不如坚壁不出,让齐王田广派出亲信大臣,去安抚那些已经沦陷的城池,使得这些城池的官员百姓知道齐王仍然活着,楚国也已派出援兵,那么他们就一定会反叛汉军。汉军客居于两千里之外,齐地各城纷纷反叛,势必将无法获取粮食,这样可以迫使他们不战而降。”

 

龙且道:“我向来很了解韩信的为人,他是很容易对付的。况且我此次率军救齐,如果不战而使韩信投降,那我又还能有什么功劳?只要这次击败韩信,就可以分得齐国一半的土地,我为什么不打?”于是龙且决意与韩信开战,双方隔着潍水布阵对峙。

 

韩信下令连夜赶制一万多个口袋,袋中装满沙子,在潍水的上游堵住河水。次日,韩信率军渡过潍水,向龙且发起攻击,之后又假装不敌撤退。龙且高兴道:“我早就知道韩信是个胆小鬼。”遂率军渡潍水追击韩信。于是,韩信下令上游埋伏的士兵移开堵塞潍水的沙袋,汹涌的河水顺流而下,将一大半龙且军阻截于潍水东岸。此时,韩信军回师猛攻,杀死龙且,潍水东岸的龙且军四处溃散,齐王田广也只得跟着逃走。韩信乘胜追击,至城阳俘虏齐王田广与守相田光,随即将其处死,收降楚军。之后兵分两路,曹参领兵向东,攻破即墨,斩杀齐将田既。灌婴领兵向西,前往博阳攻击田横。田横听说齐王田广已死,遂自立为齐王,还击灌婴于嬴下(今山东莱芜西北),被灌婴击败后逃往魏地投奔彭越。于是,灌婴得以攻占博阳,平定济北郡,随后继续北上攻打千乘(今山东高青东北),斩杀齐将田吸,遂得以平定临淄郡。这样,自前204年九月率军伐齐,韩信仅用了两个月时间就平定了齐国全境。

 

于是,韩信派使者前往西广武向刘邦报捷,同时提出一个请求:“齐国是狡诈多变,反复无常的国家,南面又与楚国交界。若不在齐国设立个假王(代理齐王),恐怕无法震慑住齐人。因此,为了巩固当前的局势,希望您能允许我担任假齐王。”

 

此时,刘邦正被项羽的攻势搞得焦头烂额,看到韩信的书信后勃然大怒,骂道:“我现在被困于此,日夜盼望着你能来帮我,不料你却在想着自立为王!”张良、陈平就在刘邦身旁,陈平暗中踩了刘邦的脚,张良附在刘邦耳边道:“现在汉军正处于不利的局面,您哪里还能禁止得了韩信称王呢?不如就此封他为王,好生对待,令其安心镇守齐国。否则的话,有可能会发生变故。”

 

刘邦闻言立刻醒悟过来,顺着刚才的话继续骂道:“大丈夫平定诸侯,要当王就得当真王,当什么假王!”遂派张良前往齐国,封韩信为齐王,命其出兵伐楚。

 

当龙且败亡的消息传到东广武,项羽深深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由于龙且的分兵救齐,使得项羽根本没有足够的兵力突破广武涧,进而攻占敖仓。如今,项羽在前线的粮草日益紧缺,后方的粮道又随时面临韩信、彭越的阻断,战略处境极其危险。于是,项羽派说客武涉前往齐国,劝韩信叛汉归楚,进而与楚、汉三分天下,结果遭到韩信的拒绝。这样一来,项羽在战略上败局已定,即便韩信和彭越为积极扩张自身势力而没有全力伐楚,但项羽仍深感在广武前线的支撑越来越困难。

 

203年九月,兵疲粮尽的项羽终于同意了刘邦的议和,归还刘邦的父亲太公和妻子吕雉。双方约定以鸿沟为界,鸿沟以西归汉,鸿沟以东归楚,从而结束了长达一年的广武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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