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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年轻分析家的信节选:癔症

 黄沙流留 2018-08-01

第二十封信件:

癔症


译者:张涛


本文节选自巴西裔法国分析家Heitor O'Dwyer de Macedo撰写的《给年轻分析家的信件》(Lettres à une jeune psychanalyste)。



我亲爱的朋友,


我会尝试回答你的问题。今天的任务将是尝试定义分析家的精神活动是如何用来建构精神环境,让病人可以用它来开启建立一个亲密的空间,一个孤独的地方,如我早先告知你的,在这个地方,他可以随意放心。要做到这一点,我就得来谈谈癔症。
我会透过重述一个女病人会谈的部分内容来作为开始。
她说:“我把自己打扮地漂漂亮亮。我想他看着我。我喜欢这样。当他看着我的时候,这让我感觉很好。我感觉容光焕发。我想借此将他搂到我的怀里,我想跟他做爱。当我想念他的时候我就会在脑中浮现出他的样子来。我会想自己坐在他身上,他的脸靠着我的胸部,我们两个牢牢地固定在一起。所以,我们就去了他的房间。但是突然,当他开始脱衣服,我便成了惊弓之鸟。怕他会碰我。就好像我的身体里充满了脓液,任何轻微的接触都会让脓肿裂开来。但是,如果他停下来,如果他向我说话,给我讲故事以及讲述他对我的爱,我又会想要他。我紧紧地抱着他,解开他的衬衫,抚摸他的胸部。他吻了我,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而并不是鬼怪。我把他的小丁丁含在我嘴里,我喜欢这样,我们很快就脱掉衣服,亲吻起来,我想吞下他而他也想吞下我,我很高兴,我不再是小女孩了。而且,再一次地,突然某些东西出了问题。我突然发现他老了,我感觉自己让人恶心,而且一切似乎太沉重了。我立马告诉自己,我在床上让我自己同一个正摩擦着我身体的男人在摩擦着。我身上感觉又湿又粘。我好臭。我忘了化妆了。我担心我的缺点会被看到。我想:他发觉我很美。我试图专注在这个想法上,以便到摩擦结束然后,魔力会回来的。但这根本没有任何效。我想:他发现了我美丽是因为他很蠢。他想要操我而已。我假装着并且等待这事完结。我死掉了。”
这个故事说明癔症对女性性具有绊脚石的特点;但是在解释我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之前,让我们来靠近点,去分析其语言所表述的这些矛盾的心理倾向。首先,来看看我提到的绊脚石的意思,我们必须承认的是压抑理论所提供的指引是不足以解释我刚才的材料中所牵涉的精神摆荡的。这里的特殊性在于,虽然占据在其路径中的性欲和阻碍被如实地描述了,主体却没有可用的空间来概念化在欲望的世界与爱的世界之间的裂痕。而且如果分析家只喜欢某一种世界,而非另外一种的话,这是很不幸的。 (我建议你阅读我的书《温尼科特:从恋爱到反思》一书中的第八章“从恋爱到思想” - 论述了女性歇斯底里详细的这些僵局。)
分析提供的空间是可以容纳这些不连续性的影响的,而且在其中对它们的成因的反思可以呈现出来。
癔症在以幼儿性欲的模式来经历所有的性的现象。我曾引用的这个女人的话非常清楚地呈现了这一点。她也深知将脓液和受损皮肤同排泄物的力比多的投注建立起关联,这在她的精神生活中的占有主导地位。压抑理论所留下悬而未决的关键问题就是为什么歇斯底会缩减一切事物到性欲之上,为什么所有的东西都对她而言变成性的,虽然没有令人满意的结局,无论是在愉悦的方式还是观念的方式上。
能够很明显地看出,她做爱就像她吃东西那样(反之亦然),她思想就像排便那样(反之亦然),没有任何东西转变着、或者遭到破坏,而超出了可被称为精神分析心理学的范围。
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是虚假的处女,梦想着要成为一个虚假的妓女(或反之亦然)。而追溯到小女孩,她即是处女又是妓女,这是没有用处的,因为,即使是在早期阶段的性欲也有着它随后所保留的功能:一种逃避焦虑的徒劳尝试。深不可测的焦虑。换句话说,如果性欲有这么精确的一种功能,以至于它排除任何性经历的延伸,那么去寻找一种可能杜绝力比多脱轨的意义也是毫无希望的。歇斯底里认识到她的脱轨,她的焦虑以及她不断诉诸于性欲的徒劳无功。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并没有什么新的东西要教给她。然而,就像在与青蛙与蝎子的故事那样,她一直继续去做她要做的事情。
温尼科特对癔症组织(organisation hystérique )表述了一种全新的进路。但是除了他的过渡空间的概念之外 - 我们等会还会再回来讲这个- 解离和整合的概念的理论与临床潜力还没有得到充分地探讨。
温尼科特将他的反思专注于自我的构成之上。他认为虚弱的自我这样的概念是不准确的。从他的角度来看,自我构成一些自我内核的整合,导致总会引起强烈的感官体验的:唾液腺核;口腔核;表皮核;肛门核;等等。每个核都是强有力的;能够薄弱的乃是它们相互的整合.
在婴幼儿的早期生活中,足够好的母亲提供了足够的母爱,并不是太过于迫害的,带来了这种整合。如果像我建议的那样,最初的认同是认同于作为母亲的他人中的一种精神空间-这构成了自体,这是我们自己最私密的部分 - 婴儿无意识的自我展开并内在化为支持,抱持以及其他的母亲照料的技术。无意识自我的原初功能,就好比一个足够好的母亲,是为了保护自体。从这个角度看,自我的起源并不是和形象连接的,而是带着建构一种保护系统的需求的。自我主要是一种保护罩。让我来解释下。在母亲和她的婴儿之间,有一个中介的空间,一个真实的独特的空间,但是也是一个婴儿无法将它识别为一种与自己分开的空间。

温尼科特称这种中介性的空间为过渡空间,而且把出现在该空间的客体称为过渡客体;在两个阶段(即从未分化的阶段到可以识别出他人和世界都是外在于自体的阶段)之间的过渡时期。

正如自体需要一种足够好的环境来构成自身那样,在一些经验的情况下,但是较合适的- 有时是必不可少的- 乃是一定程度的精神装置的组织已然存在,以使一些待被整合的经验成为可行的。例如,攻击性 – 它最初是无情的,而且没有内疚感 –在性欲服务之前,它必须首先服务于发展运动技能,以及与现实的关系。如果因为种种防御性的理由,性欲运用攻击性先于攻击性存在作为一种整合运动机能的真实经验的话,主体就会有一定的困难,而把性欲经验为一种属于他身体以及他的精神世界的一种现实。
更一般性地来讲,为了本能生活的能量不让主体被吓到而是让自己得以丰富,那么该能量必须能够在一种能够占有能量和现实二者的空间中产生才行。在开始时,这是对环境的工作,也就是说,母亲。但是如果母亲不实现好她的母性功能,如果她太焦虑或者倒错,那么主体可能使用自淫的性欲来作为一种对抗母亲情感影响的防御。这种情况下,性欲就会从自我的空间解离出来,而该空间本来是用以保护主体的最最里层的部分——自体的。在癔症那儿,性欲,还未整合到自我之中,就面临着两个陷阱。尝试将之整合,则可能摧毁它,因为主体太熟悉以它来进行主动防御了。但是去消除它的尝试会让它呈现为虚幻的存在,而且自杀的可能性就会出现。被困在两种陷阱中,所以癔症总是失望。这是“癔症失望”周期性复发的根源所在。
因此,在癔症那儿处于性欲和自我之间的解离的理论,牵涉到三种不同的前提,而分析家对此必须加以慎重考虑:1自我的前提,用于自我相关的精神需要(对于自我,性欲是一种精神的需要);2快乐原则的前提 –关系到在冲动和认同的现象之间的压抑和冲突 – 以及3这事关环境的影响的前提,它在癔症中紧密地联系着性欲。这是对自恋创伤的概念的远方的呼唤,带着它所含有的那些“整形”更正。
随着这些主题,分析家必须考虑到自我需要和性欲都混合着破坏性的冲动,而且照顾自我直到有利的条件出现,能够允许性欲被整合到对主体而言有利的方式上。因此,它可以对他来说是有益的。照顾到自我的精神需要意味着照顾爱相关的伤害而且,为了这个原因,很多时候照顾自我是等同于照顾主体的。
另外,正如我刚才所说的,整个的理论却并没有去涉及到纠正的措施。
这些措施的徒劳可由癔症女性的伴侣来作为见证。这个女人到底想要什么?她希望这个男人是个她从未有过的好的原始母亲。而如果爱的伴侣接受他的新娘在她那边所牵涉的这种欲望带来的这种伤害的话,她又对他失去了性客体的兴趣。

这种悖论如下:如果一个男人拒绝扮演女人赋予他的母性角色的话,她会发现他是可恨的但是奖励他以激情的性的欲望。如果他接受母性功能,她会带着无限感激地爱她但是却不会以他作为性满足对象。由此,在这种母性的男人类型的关系中,这个女人会发现他的女性性。这个无用的爱人,在性的水平表现地毫无风险,会允许女人进入性欲但没有任何的约束,这毫无用处而且会保持无用。
女性性的理想,因此,就是她会在任何地方都试图去运用,而大多数常常失败。

限制分析家解释的变数包括在以下的概念里头:1普遍化的使者——这包括性欲;2空前的符号交流的担保者;3创建一种新的表现空间(:幻觉、创造力和思考的空间)的主导者;4真实和实际超我的重新安排;精神环境的治疗师。附加一句技术性的评论,并不是简单地去解释重复的东西,而是提供父母的病理学直到当前的点仍然曾过度地被保持未知的那一入口。
在这个角色中,分析家是新场景的作者, 赋予那些曾经是次要的或者缺位的角色(像曾祖父,保姆或远表妹)以生命力的剧作者,他们是在孩子的历史中构成了关键的精神空间的人,这些空间主体的真实部分是活着的。在这里,最好的诠解释构成了对父母的故事的重新阅读和再度呈现,甚至对它们的再诠释。这种处理事物的方式是基于弗洛伊德对精神分析中建构功能的定义,他将之等同于解释。唯一的区别乃是,在癔症的情况中,所涉及的不再只是对环境的关系的回溯,例如对所重复的事物透过移情加以修通所伴随的或者接续的事物。
在这里,所涉及的是要帮助主体去实际地建构在他和父母之间在他与世界之间的一个中介的符号性的空间。
应用这种方法至少会有两种就通常被定义为标准的精神分析而言的非正统的后果-忘掉值得分析之名的标准会谈就是要处于那些尝试让特殊个体普遍化的那些规则之外。这些后果涉及现实的临床治疗,还有在主体的当前历史中的其他个体的临床治疗。
根据所制定的协议,精神分析家不应该以他病人们的当前现实来牵涉到他自己。这一建议是基于弗洛伊德的要求,他的客户在分析过程中对他们的生活不能予以改变。

是否现实是某种过于严肃的东西以至于无法委托精神分析家呢?癔症可能会以这样来跟分析家开玩笑。虽然由癔症来对现实的处理并不必然是一种行动化,如果分析家对待现实就像一种中性或者不在场的维度,基于在创伤的现实与幻想之间的对立的不恰当的前提,癔症会去证明他是错误的。而且不管他如何的识别和鉴定与幻想相等同的现实感受,他从来都不会与某些情况的创伤效果了结,在那些情况下他具有(或者选择去具有)由Joyce McDougall在其著名的文章中所定义的匿名的观众的位置。(请见另一封相关的信)
 精神分析家的困难,去解决这些现实化行动的创伤特征所牵涉的困难,随着创伤特征本身是一种失衡的信号、以及他尝试去处理的自我缺乏整合,这样的事实而有所增加。
当讨论原始癔症来阐述精神分析的过程是如何来创造一种自我支撑的环境,借此真实的个体(主体)才能够呈现出来,我强调这一的事实,那就是这样的工作阶段,分析家要完全地把压抑放置一旁。如果他不得不考虑它的话,它对于在移情中所创造的事物而言是次要的。
分析家支持患者,并提供一种设置,即他委婉地来对主体的精神需要加以调整。在这种情况下,给予主体的支持和特定的关注力是整合性的功能,而且就此,它们促进在一个真实的个体,真的自体,最为内在的自体能够得以加强的新的自我支撑的环境的诞生。
这种支撑,这种小心翼翼的对特定的精神需求的适应,以及不去对真的自体加以冲击的欲望,它们都构成了对主体的完全空前的经验。这种新的经验的本质暗含着建构一种新的自我环境的以及决定了分析工作的这个阶段所需要的解释类型的那些同样的因素。因为在这些分析中,最为重要的元素是那些并非重复性的,每次病人能识别一种新的与他人相遇的形式——一种既不显然也不容易的认同——这种原始自我的扭曲程度,该扭曲是将主体囚禁到一种同那个他曾需要但之后却全然缩减的另一个人的异化关系中的那种扭曲。
这样,每次分析家,透过他在场的品质,与之作为另一个人而相遇(大写或者小写的他者grand Autre ou petit autre:如果我们援引雅克拉康的术语的话),也作为未知者,这种异化的程度就会缩减甚至消失,甚至在少数的情况下,新的空间被经验为实在(réel)的可能性:自我的新的空间;一种新的相遇的空间;一种在主体和世界之间的新的空间。而且这也是为何这些解释指定并且建立一种在病人和分析家之间的中介空间,一个病人会抱有希望地能有天转移(transfert)到他与世界的关系中的空间,这种转换空间以及分析的空间在一定的时间内完全地相互重叠着。
当温尼科特谈到他开展的分析时,他经常运用的表达都显示出他在于病人的工作中所获得的快乐。不仅快乐,幽默还有温情都是戏剧的重要元素,多趣的设置还允许延展——有时候是建立——在分析过程中的转换空间以及转换现象。(这让我们再度记起拉康的弹性设置)但是我相信在工作中对兴趣和乐趣的分享——例如,当分析家和病人一并来寻求合适的解释的时候——必须带着特有的注意力,一丝不苟地,因为这是某种与朋友关系的问题密切相关的某些东西。
你注意我总是会回到朋友关系的问题上,
好的,下次见。


译者简介:

张涛,四川大学应用心理学硕士(2005-2008) ,巴黎第八大学精神分析系硕士(2011-2012), 巴黎青少年Bayen白日医院实习(2011-12学年), 已完成个人分析(分析时长五年,分析家:霍大同,Joseph Lê-TaVan,Jean-Gérard Bursztein),2014年-2015年接受拉康弟子、法国著名分析家Jean-Gérard Bursztein博士的个案督导,主攻方向神经症的精神分析,2016年开始接受精神病学家精神分析家、精神分析之维创始人、国际拉康派组织Convergencia法国秘书长Réne Lew的定期督导,主攻方向重度精神疾患的分析治疗,现于巴黎第八大学精神分析系Fabienne Hulak指导下进行博士研究:《症状中字母的书写与汉语主体之临床》(2012-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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