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嗯，好吧，”李善长收住了脚，然后一脸和气的看张士诚，“张兄，你受这么重的伤怎么不早说！” 虽然他热情发问，但张士诚没回答。 张士诚没法答，变成一坨肉只剩一口气的他莫名其妙被踹几脚，现在他正口吐白沫翻白眼。李善长想等张士诚翻完白眼再问，没想到他翻完白眼就死了。 张士诚死了。 张士诚死的时候四十七岁。 有的人死了，但他仍然活着。——臧克家 张士诚死后江南小朋友非常怀念他，经常烧香纪念他，美其名曰，九四香。张士诚小名九四，“九四香”是“张士诚香”的意思。朱元璋得知这件事，怒了，把小朋友们抓过来，问他们咋回事，但小朋友们异口同声的说“这是久思香。” “久思久思？你们在久思谁？”朱元璋一边喝茶一边慢悠悠的问，这是句尖锐的话，话里有话、话里藏刀，稍有不慎，就会被一刀捅死。 这是朱元璋第一次问。 在以后的日子里，朱元璋经常问。他用问话问死了刘基、李善长、蓝玉，但他第一次问的时候，是审问江南小朋友时候。 “唔…”江南小朋友没做准备，一时半会回答不上来，“唔”了半天，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然后看到朱元璋桌子上供奉的地藏王菩萨画像。 “地、地藏王菩萨！”一个江南小朋友说，其它小朋友听到后，恍然大悟，然后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我们在久思地藏王菩萨！”江南小朋友异口同声的说。 “嗯…”朱元璋想了想，一个小朋友这样说可能是在撒谎，但小朋友们都这么说，那就是真的了。 于是朱元璋放了他们。 朱元璋还很幼稚，还没学会“分开审”技能，小朋友们从没学会技能的朱元璋手中逃脱了。 当然，小朋友们不只是因为朱元璋桌上供奉地藏王才想起地藏王的，而是因为，张士诚起义时自称地藏王。由于张士诚在江南的所作所为，很多小朋友在家里烧香供奉他。 朱元璋审问小朋友时，恰恰坐在供奉地藏王菩萨的小朋友家里。 张士诚起义自称地藏王菩萨转世，这在元末很流行，类似的还有，彭莹玉起义自称弥勒佛转世。 除了烧香纪念，还挂天灯。 张士诚曾在常州打败仗，像脱缰野驴一样往回跑。由于他人生地不熟（张士诚熟悉杭州但不熟悉常州），小朋友们怕他迷路，就在路边树上挂一灯（类似路灯），并把这叫“天灯”。张士诚沿着灯跑就能找到路就能活下来。 张士诚死后，这个习惯保留了下来，直到20世纪中叶，每逢张士诚牺牲的农历七月三十，小朋友们还在门口树上挂上灯。 这只是其中俩例子，类似的还有“酒酿饼”、“讲张”。 一般来说帝王死了，人死茶凉，小朋友不会纪念他（比如朱元璋）。但张士诚不一样，身为一个土匪（朱元璋语），纪念他的习俗一直流传到今天，这十分不可思议。 现在让这可思议。 现在说下张士诚被纪念的原因。 张士诚之所以被纪念是因为受欢迎，张士诚之所以受欢迎，是因为做过受欢迎的事。 从这些事说起吧。 首当其冲的是，卖盐。 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张士诚做首领后，每天干的最多的，不是批文件，而是卖盐。别的首领不是把自己关屋子批文件就是把小弟叫屋子里开会，但张士诚当首领后只干一件事——挑着担子到处卖盐。别的小朋友起义是为世界和平，但张士诚起义是为了卖盐。 由于卖盐，张士诚没时间批文件没时间处理政事。除非遇到铸钱改律法这样的大事，别的时候小朋友们找不到他。 张士诚能从卖盐顺不顺利中辨查出钱币和律法好坏，张士诚觉得小朋友们能理解他，但小朋友们真不理解。小朋友们认为成天看不见他，是因为他成天躲在宫中睡大觉，懒得要死，和劳动模范朱元璋比起来——简直没法比， 所谓比较，是程度差不多时候的事，但张士诚和朱元璋差的太多，所以不用比较。 和优等生朱元璋比起来，张士诚没及格过还成天在课堂睡觉。 张士诚是个大差生。 按说优等生比大差生强，但事实并非如此。和一天到晚不停干活的朱元璋不一样，整天不问政事的张士诚反而给江南带来了繁荣，真正的繁荣。 由于张士诚懒得要死，江南小朋友觉得他太不靠谱，想吃饱饭得靠自己，想发家致富得靠自己。 在这种想法鼓舞下，小朋友们奋发图富，奋发种米奋发织布奋发卖小说奋发陪男人（名妓），时间长了，就奋发出江南盛世。 在元末那个鸟不拉屎的时代，江南十分奇特。别的地方连鸟毛都没有，江南把鸟做成了一道道美食。 在别的小朋友吃不上鸟毛穿不上破衣服时，江南小朋友吃的是鸡鸭鱼肉穿的是绫罗绸缎，除此之外，他们还有听不完的小说元曲。于是江南小朋友觉得，张士诚这么管也不错。 张士诚的管，就是不管。由于不管，小朋友们危机感十足，一门心思发家致富。 他们发家致富时候，发现张士诚不管的好处。 张士诚啥都不管，小朋友做啥都行。于是小朋友们喜欢种米的种米、喜欢织布的织布，类似的还有，喜欢写小说的写小说、喜欢唱元曲的唱元曲。 这些张士诚都不管。 你们随意。——张士诚 张士诚有时候管，比如唱元曲不顺利时，出现版权纠纷时，他为此还制定了相关律法。 “这和卖盐时出现欺行霸市的情况一样，”张士诚解释说。 总的来说，张士诚的管，就是“不管”。 和张士诚有鲜明对比的是朱元璋。张士诚死后，朱元璋管的非常多，小朋友们在爱管事的朱元璋带领下，不停搬家（明初大移民）、不停放弃喜欢的工作、不停做不喜欢的工作（所有小朋友被强迫到田里种地），最后一穷二白冻死的冻死饿死的饿死。这种事在朱元璋主持编写的正史里只用一句“天灾”概括，但小朋友们用口口相传的民谣说出了实情。 自从出了个朱皇帝，十年到有九年荒。——洪武民谣 ·“长大后北方小朋友，家人也不管饭，但家里有一亩三分地，于是可以自己种地吃饭。吃完饭，没事干，就蹲大门口看人，看到人摔跤就笑。 于是一小朋友摔了一跤，蹲门口看人的小朋友立马站起来准备笑。但又觉得不好意思，就等他走远了再笑。笑完了觉得不过瘾，还跑邻居哪里和邻居讲，和他一起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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