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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人生佳茗 2022-07-22 发布于云南
把浮名
换了浅斟低唱

清晨,细雨霏霏,天气不好,闲在家里整理书柜,看见这套《词林集珍》,随手抽出一本,却是《乐章集》。翻开有些发黄的书页,于是,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再次走进柳永的世界。



柳永

柳永,宋代词人。字耆卿,原名三变,字景庄,崇安(今属福建)人。公元1034年(景祐元年)进士。官至屯田员外郎。排行第七,世称柳七或柳屯田。善为乐章,长于慢词。词作甚丰,是北宋第一个专力写词的词人,在词史上产生了较大的影响,特别是对北宋慢词的兴盛和发展有重要作用。著有《乐章集》。

这是百度上搜索到的关于柳永的介绍,但在我的心中,柳永比这个鲜活得多、生动得多、感性得多。

初识柳永,仿佛也和雨有关,第一次读到的正是他的那首耳熟能详、流传广泛的《雨铃霖》。

雨霖铃·寒蝉凄切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雨霖铃》是柳永著名的代表作。初读这首词的时候,我大概只有十多岁吧,并不能完全理解词中的离别之苦,只是爱其辞藻优美,风格婉约,便背诵在心。直到真的恋爱了,又不得不和心爱的人分别时,才解词中之意。其中最爱的是那句“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我曾在自己的一篇旧作中这样评述过这首《雨霖铃》

每每想到那个刚刚和心爱的人在长亭听尽“寒蝉凄切”,然后“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咽”,洒泪而别的男子,目送爱人远离,离愁难遣,借酒浇愁,不觉中醉卧在杨柳岸边。深宵酒醒,但见杨柳依依,晓风残月……而所爱之人已远在千里烟波之外,昨夜的一切恍如一梦,衣袖上依稀可见泪痕。此情此景,每次想起,心头便如有细细密密的针刺,痛不可当;又彷如秋天的黄昏,雨滴缠缠绵绵打在芭蕉叶上,让人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忧从中来,无可断绝。

再后来,读到了他的《望海潮》:

望海潮·东南形胜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当时柳永的词在坊间流传甚广——“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据说金主完颜亮听到那句“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后,对南方的富庶美丽垂涎不已,遂起投鞭渡江之志。谢处厚有诗云:“谁把杭州曲子讴?荷花十里桂三秋。那知卉木无情物,牵动长江万里愁!”这首词因为这个典故而名声大噪,成为柳永的代表作之一。

真正“爱上”柳永,是因为这首《蝶恋花》:

蝶恋花·伫倚危楼风细细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实在是爱极了这首只有六十个字的小词,当时二十几岁的我只读了三遍就把这首《蝶恋花》背诵下来了。大部分人喜欢这首词的最后两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我却觉得,最令人“销魂”的其实是上阙的最后两句:“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每次读来,都仿佛看见词人那孤独的身影,在夕阳的残照下,是那么的失意和落寞。


年少的时光里,总是喜欢这些词藻优美、情感强烈,一读就难忘的词句,当人活到一定年龄后,经历不同了,心境不同了,感受也就不同了。

开始注意到这首《鹤冲天》的时候,我已过三十岁。

鹤冲天·黄金榜上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据说柳永初次考进士失意落第,填了这首词以抒不平之气。后来柳永再次应试,本已中榜,但当时的皇帝宋仁宗放榜时突然想起这句“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就说道:“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就这样,柳永被黜落。从此,他便自称“奉旨填词柳三变”而长期流连于花街柳巷。

然而,仕途上的不幸,反倒使他的艺术天赋在宋词领域得到充分的发挥。从此,大宋朝堂上少了一个按部就班、唯唯诺诺的柳大人,中华词坛上多了一个浅斟低唱、妙笔生花的柳三变。

这首《鹤冲天》在柳永的作品中算不上最出色的,知名度也远不及以上几首。但这首词的最后一句却让我反复回味,感叹不已。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这一个“”字,其中包含多少辛酸、多少无奈、多少不舍、多少叹息!

读这首词的时候,我惊叹于宋词语言之精妙,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一个字,却有着丝丝缕缕、绵延不绝的深意,字里蕴藏的意味,甚至要很多年后才能够领会

柳永一生不得志,要说不喜欢浮名,那是假的。他由追求功名转而厌倦官场,沉溺于花街柳巷,以毕生精力填词,并在词中以“白衣卿相”自诩。表面上看,柳永对功名利禄不无鄙视,但骨子里还是忘不了功名,希望走上一条仕途通达的道路。但为何还要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呢?也许是浮名不易得,也许是浮名要用太多自己不愿意失去的东西才可以换取,所以,才做出这样的取舍吧。

柳永为人放荡不羁,晚年穷困潦倒,死时一贫如洗,是那些经常“歌柳词”的歌伎凑钱替其安葬。每年清明节,又相约赴其坟地祭扫,并相沿成习,称之“吊柳七”或“吊柳会”,这种风俗一直持续到宋室南渡。柳永的“浅斟低唱”换来了人间真情,这是他始料未及的吧?

想来,这个世界上,有柳永这样文采的人不多,但和柳永一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的人不少吧?

这个浮名也许包含了很多东西:功名利禄、金钱地位、世人眼中的所谓成功……哪一样都令人心动。

所以,不是真的不在意浮名了,而是因为要获得浮名,将面对太多不愿面对的东西。比如:违背本心的妥协和献媚、庸俗无聊的迎合、尔虞我诈的竞争……

要获得浮名,还要失去太多珍贵的东西。比如:畅所欲言的自由、与世无争的宁静、无拘无束的率真,以及,内心的纯净和安详……

所以,平凡如我、平庸如我,还是愿意选择独守书斋一隅,固守清贫,“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轻轻将这本《乐章集》放回书架,收回飘远的思绪,才发现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品茗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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