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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手:我希望小说有影影绰绰的真实美 | 新锐作家

 冬天惠铃 2018-08-05

......“图画书界奥斯卡”



新锐作家

陈小手

我希望现实是海市蜃楼般的现实,如蒲松龄在一篇小文《山市》中所描写的海市蜃楼那般,它既真实又不真实,说它不真实却又能在虚化处看出“楼上人往来屑屑,或凭或立,不一状”的真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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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说来,《西湖》今年第6期新锐陈小手确实很“新”,他迄今才发表了一个短篇和两个中篇小说,而这些还是他进入北师大文学创作专业硕士阶段的成果。其实接受系统训练后陈小手写了不少,但导师不满意的、他个人也觉得没有发表必要的就直接删除了。这是一个对待写作非常审慎的年轻作者。


“90后”的陈小手对古典文学叙事传统非常推崇,他的硕士毕业论文即是探讨如何用古典文学的创作思维、精神意蕴去重新激活当下的写作,发表在《西湖》上的这篇《醉陶十谭》是尝试之作。他如此阐释自己折服的古代文学经典:“《聊斋志异》中蒲松龄用节奏铿然、韵致悠远的古典文言,编排一个个情节回环完整、构思奇巧多姿的故事,以虚写实,探讨当时的科举问题、社会人情;以虚写虚,讨论中国人固有的精神气质和人性痼疾,他借故事虚构才能和语言驾驭能力抵达了他自己都未曾料到的文学深度。”


或许陈小手的目的也正在于此,在虚与实之间、在故事虚构与语言架构之间,寻求小说之道。


Q1

《醉陶十谭》,从主题上而言,是关于一个蒲松龄笔下陶生似的人物“陶潜”和另一个人物“孟志远”的心中意志、情感与外界现实、生活窘境之间的张力结构的小说。有意思的是,你将叙述放置在讲述十个奇异的龙的故事中展开,因而一切又显得虚幻、荒诞。首先想问的就是,其实你是想进行一种生活的实指,为何又在虚幻中开展?和你所推崇的蒲松龄以奇巧构思的情节故事,以虚写实探讨社会人情、人性精神,从而抵达了一种文学深度,是不是有一种关联?

陈小手:写《醉陶十谭》时,我脑海里并没有一个清晰的故事,当时身边有个朋友遇到一些友情和爱情上的困惑,找我聊过几次,所以我就想着写一个有关“寻而不得的友情”和“爱而不得的爱情”的小说。为什么要讲龙的故事,一则我不喜欢那种“乏味而深刻”的小说,我比较看重读者的感受,因为我觉得写作的一个很重要的意义在于与读者的阅读互动,所以会写得亲近、有趣一些。另则,有龙的故事不是为了博人眼球,它们和小说中人物的现实经历有一种互文阐释的叙事作用,此外,现实中没有作交代的情节走向,故事里都做了一些暗示,它们承担着非常重要的叙事功能。第三,我个人在日常写作中其实很注重现实生活的质感,但是我不喜欢那种“一地鸡毛”式的现实质感,也不喜欢那种完全飞离地面的臆想,我更想让现实在一种虚虚实实的幻影中飞翔起来,所以穿插了很多荒诞的故事,但是为了不影响现实性,我文中多次点明这些故事都只是故事,并采用故事套故事的结构形式。但是它们又不单是故事,我希望这些故事在解构着小说现实性的同时,又能让现实带有一点模糊不清的“重影”式的多义性,让整个小说更有韵致。

Q2

这里不得不提到古典小说,这篇小说致敬的是蒲松龄与他笔下的陶潜。但以你个人所说,其实你服膺的是整个的古典叙事传统,学习和致敬的路径是用古典文学的创作思维、精神意蕴去重新激活当下的写作,既有“中国经验”又能表现中国文学“美感神韵”。

陈小手:我所学的专业是文学创作方向,我们的毕业论文要求写“创作论”,就是根据自己的创作实践谈论“如何写”的问题,我研究的就是您所问的这个问题,如何从古典文学传统中汲取有益的营养和资源去激活当下的小说创作。其实这个方向一直有前辈作家在戮力开拓,鲁迅,废名,沈从文,阿城,汪曾祺,贾平凹,莫言,格非等作家,不胜枚举,他们都取得了显著的成果。


在前人成果的基础上,我的论文从叙事,语言,蕴涵三个角度来阐释我的心得。叙事就是叙事技巧,《史记》中的时序安排方式以及互见法的应用,古典诗词中的“省略”“留白”手法,《金瓶梅》《红楼梦》塑造人物的世情真实,章回小说情节安排的回环曲折等,这些古典文学传统对于激活当下小说叙事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语言方面,如何让小说语言既简练又精准,既有节奏感又有诗性,既含蓄、多义又委婉、抒情,很多古典文学都给我们提供了很好的范例。而蕴涵就是中国古典文学一直所持有的思维方式和展现出来的美学风范。比如,古典文学的诗性气质和理想主义精神,古典文学所特有的“冲和蕴藉”的审美风范和烛照现实的现实主义关怀,以及古典文学浓烈的悲剧意识和儒释道所启发下的自我超越精神,这几个都是一些很大的理念,如何将它们化用在当下的小说创作中,是非常具有研究价值的。


而如何让这些优秀的传统资源激活当下的写作,我的结论是辩证地吸收,创造性应用,重激活,非因袭,重当下,非古典。不是亦步亦趋的全盘挪用,而是结合当下语境,当下的创作资源进行带有个人独创性的再创造。而《醉陶十谭》这篇小说,算是我的毕业作品,诚然,这篇小说在体现古典文学之光芒所在的地方还远远不足,但是我所珍视的是它体现了只属于我自己的一些思考,我相信这是一个开始,我会沿着这条路子一直探索下去。

Q3

实际上,可以发现,你的叙述语言和小说结构是相当现代的,刘诗宇说你的语言不乏来自类型文学以及网络用语的影响,结构也是双重视角的交错铺陈,故事中叠加故事,具有“先锋”味道的形式意识。你本身是北师大文学创作专业的硕士生,语言和结构的训练应该是其中的重要因子。

陈小手:在我看来,写小说,第一是语言,第二是叙事,第三是完成度。为什么把语言放在最前面,因为语言是小说区别于影视、绘画、音乐等艺术类别所特有的媒介。有人说好小说是很难改编成影视的小说,比如《百年孤独》,好的影视作品也是很难转写成小说的影视,这里都凸显了它们彼此发挥了各自媒介所具有的最独特的艺术特点和表达方式。


我的语言偏好就是简练、准确,又不乏诗性和节奏感,最终目标是能写出有我个人气味的语言,让人一读就知道是我的。第二是叙事,如何讲故事,我觉得故事情节本身很多时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讲故事的方式,我所倾羡的便是一件很简单的事,通过一定的叙事艺术,能把它讲得力透纸背,荡气回肠,比如昆德拉,比如门罗。叙事中我也很看重故事节奏,节奏意味着张力,张力意味着吸引力,司马迁和阿城都是控制节奏的行家里手。完成度就是把自己想表达的表达出来了没有,有时候,表达出来了可能只是开始,我更追求有没有翻倍,或无限延宕,而这就是小说“余韵”的来源。上面说了这么多,显得我很看重技巧,但是这三点的前面有一个大标准便是“自然”和“真实”,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凸显这二者,如果有碍或者减损,那我会选择不用。

Q4

你在创作谈里提到一个问题,有人说这篇小说虚实相生,但最终指向却虚化了,你阐释说“以虚写虚”,你说这个虚的最终指向是何处,你也说不清楚。小说的最终“醉陶”指向了陶潜死后绽开的那朵白得纯粹的春之菊花,而陶潜和孟志远最终想要寻求的到底是什么,最终又是否流向了一种虚无,都不由让人深思。本质上,你是想借由这两个人物和这个“醉陶”阐释些什么?为何最终走向了“实”的虚化?

陈小手:本质上我想展现的就只是几个主要角色那种无可奈何的情绪和他们在一种无可奈何中所持守的那种纯粹的情谊。或者说一群孤独的人都想在孤独中彼此靠近却不可得,不可得这样一个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在彼此靠近的过程中所展现的内心渴望。这个故事其实很难阐释,从不同的角度看会有不同的意义,我在写的时候故意让一切带上“幻影”,“幻影”一方面是出于对上面所提及的小说“余韵”的考量,另一方面为什么要“以虚写虚”,上面回答第一个问题时已经有所提及,我希望现实是海市蜃楼般的现实,如蒲松龄在一篇小文《山市》中所描写的海市蜃楼那般,它既真实又不真实,说它不真实却又能在虚化处看出“楼上人往来屑屑,或凭或立,不一状”的真实感。我想让我的小说有一种影影绰绰的真实美。


短评

刘诗宇

吴亮曾经用“叙述圈套”来形容马原的写作策略,其实“圈套”生效与否,最重要的是其中的“诱饵”够不够诱人。上世纪八十年代先锋小说的写法,是之前中国数十年间不曾采用的写法,而其中对人性的探索、对被遮蔽历史的揭示也是之前数十年文学中“禁止”的。这种新鲜感恐怕超过文本的艺术性,成为许多人愿意穿过层峦叠嶂、往还分岔的形式去触碰小说内核的重要原因。而在上述条件已经变化的当下,先锋形式的有效性恐怕会大打折扣。如何把这种形式的难易程度设置得恰到好处、如何提供更加诱人的“诱饵”,也会难上加难。


因此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陈小手作品中的先锋性,最令我感兴趣的却是其中对当下话语资源的化用。每个时代都应该有自己的文学,如果这一批“90后”作家,能够让纯文学的底蕴、技巧与更具有亲和力的当下语言、形式有所结合,继承中国古典文学的优秀资源,让带有少数派基因的作品能够走到多数派的阅读之中,对于当代文学和读者而言岂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期待来自少数派的种子,终有一天能在他们的灵感与文字之中,结出多数派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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