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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吉尼亚·伍尔芙:一朵盛开的紫色番红花

 冬天惠铃 2018-08-06

 戴本刚

 弗吉尼亚·伍尔芙:一朵盛开的紫色番红花

番红花,学名:Crocus sativus,鸢尾科番红花属多年生草本花卉,花瓣淡紫色或黄色,花柱深红色,喜温润气候。

在古希腊人的眼里,番红花是一种神花。当芮斯和妻子蕙拉盖斯相爱时,他们的爱情使得山坡上的番红花纷纷绽放

在弗吉尼亚·伍尔芙(Virginia Woolf)的眼里,番红花是诗人的象征。在《保护人和番红花》里,她说:“写作是一种交流方式,你的番红花只有在与他人共同欣赏中才算得一朵完整的番红花。”

 弗吉尼亚·伍尔芙:一朵盛开的紫色番红花

 

我可以想见,在弗吉尼亚的意识里,是多么在意普通读者(他人)的意见。这种读者意识,后来被联邦德国康斯坦茨大学教授H·R·姚斯所重视,并发展成了曾经显赫一时的一个美学流派——接受美学理论(由文本中心转向了读者中心)。而这时,已距弗吉尼亚沉河自溺20余年了。

弗吉尼亚在《普通读者》(The Common Reader)的开篇即抄录了约翰逊《格雷传》里的一句话,以确立“普通读者”的合法性:

在决定诗歌荣誉的权利时,尽管高雅的敏感和学术的教条也起着作用,但一般来说应该根据那未受文学偏见污损的普通读者的常识。

尽管如此,但弗吉尼亚自身却绝非一个普通读者。她是以一个一流作家的睿智眼光,审视着那些或显耀历史或寂寂无闻的作家及其作品。

弗吉尼亚·伍尔芙:一朵盛开的紫色番红花

弗吉尼亚说:“一个作家灵魂的每一种秘密,他生命中的每一次体验,她精神的每一种品质,都赫然大写在他的著作里。”这可谓君子自道。我读《普通读者》时,即有此强烈的感觉。我一页一页地读下去,不得不一次又一次,为她的独特视角,为她的纯净心境,为她的智慧思维,而暗自折服,无限向往。

她发现蒙田的随笔,是这样一种尝试:想要透露出一个人的灵魂。即使死亡临近之时,生命,个体的本性,个人的灵魂,生活中的每一件事实,都变得更加动人心弦了。

她发现笛福的重要小说,总是在开头几页,就把他的主人公放在一种孤立无援的悲惨状况之下,他们的生活注定是一场持续不断的斗争。在《鲁宾逊漂流记》里,笛福显示出了描写真实世界的天才笔调:翻掘土地,烘烤食物,种植庄稼,建造住所——这些简单工作写得何等庄严;短斧,剪刀,圆木,大斧——这些平凡物件写得何等美好。还有那只土罐子总是摆在最突出的位置,让我们也看见了那些遥远的岛屿和人类灵魂的荒凉栖息之地。

令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简·奥斯丁那不受个人情感影响的明细的感觉。简·奥斯丁从不因一阵怜悯心的发作而抹去讽刺的光芒,也从不因一片热情的迷雾而遮蔽住事物的轮廓。简·奥斯丁以自己准确无误的心灵、万无一失的鉴赏力、严峻的道德概念为鉴别标准,使得她笔下的种种场面具有某种深度、美感和复杂性。若非英年早逝,简·奥斯丁可能会成为亨利·詹姆斯和普鲁斯特的先驱者。

她察觉夏洛蒂·勃朗特,那愈受压抑就愈显示其强大的力量,都投入了这么一种断言之中:我爱,我恨,我受苦。正是夏洛蒂内心之火的摇曳不定的红光照亮了她的书页。而艾米莉则更伟大,把我爱、我恨投向了我们——整个人类,你们——永恒的力量。这种崇高的心境,艾米莉借凯瑟琳·恩肖(《呼啸山庄》女主人公)之口所透露:“如果别的一切都毁灭了,只要他还存在,我就能继续活下去;如果别的一切都还存在,而她却被毁灭了,那么,这个世界对于我来说就变得完全陌生,我似乎也就不再是它的一部分了。”

她从斯特恩的《感伤的旅行》里,洞见了作者那敢于将人生磨难化为笑声的勇气,以及那异常辉煌的表达方式:斯特恩那飘忽不定的心灵的翱翔,就像一只蜻蜓飞得那样迂回曲折。

 弗吉尼亚·伍尔芙:一朵盛开的紫色番红花

然而,在我看来,弗吉尼亚将最美的笔调献给了德·昆西。

她细腻地读道:“‘生命完结了!完结了!’——这是在我的叹息中所潜藏的、连我自己也几乎意识不到的一种言外之意;正如在夏日傍晚听到的钟声里,有时候仿佛传出了音节分明的言语,传出了一种警戒的启示,不停地向四方轰然回荡;同样,对于我来说,仿佛有一种幽幽的、地下的声音反反复复唱出一句神秘的话语——这句话只有我的心能够听见,那就是:‘灿烂开放的生命之花,如今凋谢了!’”

面对这样一种无声的悲哀,她动情而又冷静地写道:

像是被音乐所鼓舞——受到震动的是我们的感官,而不是我们的头脑。句子的抑扬顿挫本身使我们立刻受到抚慰,把我们送入一种心灵的悬隔状态,身边的枝枝节节都被冲淡了,变得黯然失色了。------而那种急匆匆、惶惶然要抓住某种不断飞逝的东西的感觉,又加强了幽寂、永恒的印象。夏日傍晚听到的钟声,枝叶摇曳的棕榈树,不停哀号的风声,使得我们情绪尽管不断波动、心境却一直保持不变。

我完全可以想见,在这些文字背后,隐约着弗吉尼亚内心一个多么宏大而悲悯的意图:打通物质与精神之间的通道。

她一直在从事着物质世界精神化的语言游戏。

所有这一切,都凝聚成了她的《现代小说》里的一段宣言似的话语:“生活是一圈光轮,一只半透明的外壳,我们的意识自始至终被它包围着。对于这种多变的、陌生的、难以界说的内在精神,无论它表现得多么脱离常规、错综复杂,总要尽可能不夹杂任何外来异物,将它表现出来——这岂不是一位小说家的任务吗?”

为此,弗吉尼亚有理由及动力去尝试她的意识流小说的创作,写出了《达洛维夫人》Mrs. Dalloway、《到灯塔去》To the Lighthouse等辉煌的杰作。

 

1941328,弗吉尼亚在自己的风衣口袋里装满了石头,一步一步走入了她家附近的欧塞河(River Ouse)。

2002年,美国演员尼克·基德曼在电影《时时刻刻》里再现了这一令人心碎的场景:

欧塞河两岸草木葱茏,河水奔涌,泛着斑驳的天光,弗吉尼亚沉静地缓缓地步入水中央。她说:“亲爱的伦纳德,要面对人生,要永远直面人生,你才会知道它真正的含义。然后,不管人生是怎样的,都要去热爱它,最后才能放弃它。伦纳德,放弃我们一直共同拥有的那些岁月,那些爱恋,那些时时刻刻------

投水,是一种真实的情境。但就另外的目标而言,也是一种隐喻的情境。我们选择了这样的生活,当这样的生活走向终结时,我们也会选择放弃。放弃,不是回到源点,而是一种新的开始。开始,意味着我们以另一种方式建构着我们的生活。如果我的离去,可以使亲爱的你、以及孩子们更幸福地生活,那么,请让我悄悄离去!

正是在此意义上,我理解着所有择死的诗人!

弗吉尼亚,难道不是正如你所说?当阿尔伯特纪念堂化为尘埃,只留下几片发光的金属碎片的时候,你在你那小小密室里所写的某些诗篇仍将保持它们那完美无缺的匀称之美。我们遥远的后代子孙还会吟唱着:

When I am deadmy dearest

Sing no sad songs for me

弗吉尼亚·伍尔芙:一朵盛开的紫色番红花 

诗人叶赛宁写道:番红花的国度里暮色苍茫,田野上浮动着玫瑰的暗香。

是的,欧塞河岸旁的晚风中萦绕着番红花的幽幽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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