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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吉尼亚·伍尔芙:伟大的灵魂都是雌雄同体

 置身于宁静 2021-08-05
Acquir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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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的灵魂都是雌雄同体。

他人的眼睛是我们的监狱,他人的思想是我们的牢笼。

女人要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屋,一笔属于自己的薪金,才能真正拥有创作的自由。

人不应该是插在花瓶里供人观赏的静物,而是蔓延在草原上随风起舞的韵律。生命不是安排,而是追求,人生的意义也许永远没有答案,但也要尽情感受这种没有答案的人生。

 ——弗吉尼亚·伍尔芙

弗吉尼亚·伍尔芙(Virginia Woolf,1882.1.25-1941.3.28),英国女作家,被誉为二十世纪现代主义与女性主义的先锋。在伍尔夫的女性主义诗学思想中,她虽然强调独特的女性意识,要求女性“成为自己”,但她却不是要斩断女性与现实社会的联系,不是要与导致女性丧失主体意识的男性断绝关系,她要建立的女性主体是向社会现实、向历史开放的,当然也是向男性开放的,是紧紧与社会现实、与男性联系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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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尔芙演讲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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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尔芙

你们的秘书邀请我到这里来时告诉我,你们所在的团体对女人的职业很关心。她提议,我或许可以给你们讲一讲我的职业经历。不错,我是个女人,也确实在工作;可是我有什么职业经历呢?很难说。我的职业是文学;对于女人而言,这种职业比其他任何职业的经历都要少,除了从事戏剧艺术外——我指的是那些女人所特有的经历。因为多年以前,范妮·伯妮、阿芙拉·贝恩、哈丽雅特·马蒂诺、简·奥斯汀、乔治·艾略特等人就已开拓出一条道——许多著名女人,和更多不知名、被人们遗忘的女人都曾先于我,铺平道路,规范我的脚步。因此,当我投身写作时,实质性的障碍微乎其微。写作是一个名声既好,又于人无害的职业。家庭生活的平静不会被一支钢笔的“沙沙”声打破。写作也不会向家里人掏腰包。因为用16便士就可以买到足够的纸,写莎士比亚的全部戏剧,——如果你真想这样做的话。钢琴、模特、巴黎、维也纳、柏林、少爷和情妇不是作家的需要。当然,廉价的纸张也是女人在写作方面的成功先于其他职业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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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尔芙画像

说起我自己的故事——十分简单,你们只须想象一个女孩拿着一支钢笔坐在她的卧室里。她只要把那支笔从左移到右——从10点到1点。然后,去做一件到头来再容易而且廉价不过的事情——把其中几页顺到信封里,花一便士在信封的一角贴上邮票,把信封丢进角落的红信箱中。我就是这样成了一个撰稿人;我的努力也在下个月的第一天就得到了回报——对我来说,那天真是异常美好——编辑寄来一封信,里面装着一张一英镑十先令六便士的支票。但为了让你们知道我是个多么不配做一个女性,多么不了解这种生活的挣扎、困苦,我不得不承认,这笔钱我没有用来买面包、黄油和鞋袜,也没付房租,或是付卖肉人的账单,而是买了一只猫——一只美丽的波斯猫,它很快就使我和邻居们发生了痛心的争吵。

还有什么比写文章,用赚来的钱买波斯猫更容易的事呢?但是请等一下,文章是对某件事有感而发的。我那篇文章好像是评论一本名人写的书。当我开始写作时,发现如果要想写书评,就必须和一个幽灵展开一场斗争。幽灵是个女人,当我对她有了进一步了解后,便给她起了个名字——“房中的天使”——一首名诗中女主人公的名字。是她,在我写作的时候,出现在我与稿纸之间。是她,打扰我,浪费我的时间,把我折磨得苦不堪言,以至于我最终将她杀死了。你们这一代人比我们年轻、快乐,可能没有听说过她——大概不知道我提到的“房中的天使”是什么意思。让我用最简洁的话描述她吧。她相当惹人喜爱,有无穷的魅力,一点也不自私,在家庭生活这门难度极高的学科中出类拔萃。每天,她都在牺牲自己。如果餐桌上有一只鸡,她拿的是脚,如果屋里有穿堂风,她准坐在那儿挡着。——简而言之,她是这样一个人:从来没有自己的想法、愿望,别人的见解和意愿她总是更愿意赞同。首先——其实不用我说——她纯洁无瑕。她的纯洁被认为是她主要的美丽之处——她因羞怯而脸上泛起红晕,这使她具有极其优雅的气质。在那些日子里——维多利亚女王统治的最后几年——每间房子里都有它的天使。写作时,我落笔第一个字就与她遭遇。她翅膀的影子投落在我的纸上;我听见她的裙子在屋里“沙沙”作响。也就是说,我一提笔评论那本名人小说,她就溜到我身后,轻轻地说:“我亲爱的,你是个年轻女人。你在评论一本男人写的书。你要可爱一点;温柔一点;说些奉承话,骗人话吧;把我们女人全部的诡计和把戏都用上。永远不要让人猜出你有自己的头脑。别忘了,要做个纯洁的女人。”她假装牵引着我手中的笔。我现在给你们讲一件我颇为自豪的事,虽然这种自豪感确实归功于我优秀的祖先,他们留给我一笔财产——就说每年500英镑吧——这样我就不必单单依靠自己的魅力生活了。我扑向她,扼住她的喉咙,竭尽全力置她于死地。如果被法庭传唤,我的理由将是出于自我防卫的需要。我不杀她,她必会害我,把我的心从写作中一把扯出来。因为只要一落笔,我就不可能不用自己的头脑对小说加以回顾,表达自己认为正确的人际关系、道德、性别的观点。所有这些,在“房中的天使”看来,都不是女人能够自由而公开涉及的;她们必须迷住别人,博得他人的欢心,必须——直截了当地说——要想成功,就得说谎。因而,只要我感到她翅膀的影子或者她圣洁的光辉落在我的书卷上,就会抄起墨水瓶朝她砸去。她死得相当不容易。她的本质是虚幻的,这一点帮了她的大忙。杀死幽灵比杀死实实在在的人要难得多。当我自认为已经打发掉她的时候,她总是悄悄卷土重来。虽然我自认为最终消灭了她,斗争也相当艰巨;它太费时间。还不如用这些时间学点希腊语语法;或者在世界上漫游,寻找些冒险事做。但这是个真实经历;是那个时代所有女作家都注定要遭遇的体验。作为女作家,杀死“房中的天使”是她们职业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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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尔芙

还是接着讲讲我的故事吧。天使死掉了;剩下了什么呢?你们可以说剩下的事简单而又平常——一个年轻女人在卧室里,手边是她的墨水瓶。换句话说,既然已经摆脱了虚伪,她只须按自己的想法做人就是。啊,可什么才是“自己”呢?我是说,什么是女人?请你们相信,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我相信你们也不会知道。在人类平等地在各个艺术、职业领域里表达出自己的情感之前,我不相信哪个女人会得出这个问题的答案。这确实是我造访你们的原因之一——出于对你们的尊敬。你们正在向我们展示女人是什么,正用你们成功的经验、失败的教训向我们提供极其重要的信息。

接着说说我的职业经历吧。我的第一篇书评挣了一英镑十先令六便士,我用这笔钱买了一只波斯猫。这以后我就变得雄心勃勃了。我对自己说,波斯猫固然很好,但它不够。我得有一辆汽车。我就是这样成为一个小说家的——因为你给人家讲故事,他们就会给你汽车,这是一件非常新奇的事。更新奇的是,世界上的事再没有比讲故事更令人愉快的了。这比给著名小说写书评有趣得多。但如果要遵从你们秘书的请求,讲一讲我的职业经历,我必须告诉你们我作为小说家亲身经历的一次非常奇特的体验。要想了解它,首先要揣度小说家的思想状态。小说家主要的愿望是尽量去追求一种无意识的感觉,使自己处于连绵不断的懒散状态,但愿我这样说不是在泄露职业秘密。他希望自己的生活非常安静、有规律地展开。写作时,他希望见同样的人,读同样的书,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做同样的事,为的是没有任何事能打破他所生活的幻想世界——这样,什么也不能惊搅、打扰他周围神秘的气味、感觉,以及他对想象力这个害羞、虚幻、迷惑人的精灵的飞快的一瞥、撞击和突然发现。我怀疑这种状态男人和女人都会有。就算是这样吧,我希望你能够想象我的写作是在一种恍惚的状态中进行的。设想一个女孩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支笔,几分钟、甚至几小时过去,她的笔都不曾往墨水瓶里蘸一下。想到这个女孩时,我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一个渔夫躺在幽深的湖边悄然入梦,手中的钓竿伸到水面。在深深淹没于我们无意识个体世界的每一块岩石、每一个角落里,她正任凭自己的想象力自由驰骋。这时,体验来了。这种体验我相信女作家比男作家普遍得多。钓线急速地从女孩的指间抛出。想象力飞奔而去——去寻找在水塘深幽处昏睡的那条最大的鱼。紧接着,只听“哗啦啦”一片爆响,塘水轰鸣,一阵飞珠溅玉,一片混乱。想象撞上了某个硬物,女孩也从梦境中苏醒。她正承受着最剧烈、最难言的痛苦。不加修饰地说,她想到了什么,想到了肉体,想到了她作为女人不适合表达的强烈的感情。理智告诉她,男人会为此感到震惊。男人会对表达出真实、强烈的情感的女人怎么看?想到这些,她从自己的无意识状态中霍然醒来。她再也写不出什么,恍惚出神的状态结束了,想象力不再发挥作用。异性极其传统的眼光给她们设置了极大的障碍,我相信这是女作家们的普遍经历。因为虽然男人明智地允许自己在这些方面享有巨大自由,但在女人享有同样的自由时却严加批伐,这样的态度我怀疑他们根本意识不到,控制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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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尔芙与丈夫

这就是我职业生涯中两次非常真实的经历,两次历险记。第一个——杀死“房中的天使”——我认为已经解决。她死了。可是第二个,讲述我作为肉身的真实经历,我不认为自己已经解决了。我怀疑有没有女人解决了这个问题。摆在她面前的障碍仍是无比强大的——可又很难给它们下定义。表面上看,还有什么比写书更容易的事呢?女人面临着什么男人没有的障碍呢?从实质上看,我认为情况大不相同。女人仍要与许多幽灵抗争,战胜许多偏见。我想,要使一个女人坐下来写书,而不去杀死一个幽灵,撞击一块岩石,的确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如果在文学这个女人最自由的领域尚且如此,那么在她们刚刚开始涉足的新职业里,情况又会如何?

如果时间允许,我会向你们询问这些问题的。倘若我强调了自己的职业生涯,那的确是因为我相信虽然形式不同,它们也是你们的经历。即使这条路已经名义上打开——什么都不能阻止女人成为一个医生、律师、公务员——我相信,仍有许多幽灵和障碍隐约出没在她前进的道路上。我认为对它们进行讨论,给它们下定义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惟其如此,我们才能分享劳动、解决困难。但除此之外,还有必要讨论一下我们是为了什么目标与这些几乎难以逾越的障碍进行斗争。目标不能想当然;它们必须永久地受到我们的质疑、审视。整个形势——据我看来——在这个围满女人的大厅里,女人有史以来第一次从事我不知道有多少种职业——是极其有意义、相当重要的。

你们已经从以前完全为男人占有的屋子里赢得了自己的房间。你们有能力支付房租,虽然未尝没有付出艰辛的劳动和努力。你们在挣自己的500英镑年薪。但这自由只是个开始;屋子是你们的,但它仍然空空如也,需要给它布置家具,装修一新;还需要有人共同分享。你们如何布置家具?怎样装修?和谁分享?条件是什么?这些问题我认为是最重要、最有意义的。有史以来,你们第一次可以提出这些问题,并自己决定答案是什么。我很愿意留下来和你们一同讨论这些问题及答案——但今晚不行。我的时间到了,必须收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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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尔芙给丈夫的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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