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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读者说：一直有个疑问，你怎么知道那些地狱、畜生道、往生净土等都是真的呢？ 他问到我的要害了。我对佛教有兴趣很长时间了，从中学就有所了解，到硕士毕业之后，更是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但是，我的“信根”是不够的，不是说没有，人人都有“信根”，只是有强弱的区别。我的信根是不够强的。不够强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对地狱、饿鬼、畜生道的理解，比较薄弱。对净土的理解要相对强一些，因为在面对亲人衰老和死亡的经历上，净土给我带来很大信心和安慰。这也是有因缘的。对娑婆世界、人趣，我也相对比较能理解。令我对“娑婆世界”生起感受的最重要一课，是曾经在医院待过一周的经历。那比看多少书、学多少理论，都更能体会什么叫“娑婆世界”。但是对三恶趣的苦、天趣的乐，我的认识仍然非常不够。 我以前写过《聊聊饿鬼》、《聊聊天人》，但真正的三恶趣苦，和天趣清净，一定不像我写得这么肤浅。我只能根据一些知识去推测揣摩，去想象，但真正的境界怎样，我早就忘了。说“忘了”是表示，依照佛教的理论，我们在六道轮回里转，肯定是经历过三恶趣苦和天趣之乐的。但是我们很容易忘。 举个简单的例子。我们都知道生孩子的时候孕妇非常疼，疼得不得了。实际上，生孩子的时候，孩子也非常疼，甚至比孕妇更疼。想象身体蜷缩在那么小的空间里十个月，出来的时候还要经受无比痛苦的挤压，假如我们能够做个模拟，按照同比例把大人放到类似的空间里，就放一天，再按照同样的方式“挤出来”，大概能够体会到“生”的痛苦。这个痛苦我们每个人都经历过，但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不仅“老病死”是痛苦，“生”也是痛苦，奇怪的是，这种痛苦被我们忘得一干二净。 有时候，我甚至希望“亲眼看一看”地狱到底怎么样，或者短暂感受一下，如果可以的话，大概修行的信心和动力会猛增百倍，不至于太放逸懈怠。可是，现在还做不到。我只能根据人趣的苦，去比照地狱的苦，因为人趣的苦，有时候就已经让人觉得痛苦得不得了，不想再忍受了。我们有“生不如死”这个词，这个词怎么可能准确呢，因为不可能体验过“死”的感受再来和“生”做比较，这个词实际上表达的是“有时候活得特别痛苦”，但是这种痛苦，和地狱的苦比起来，可能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但因为我们忘掉了地狱的苦，就又开始放逸了。而那些真的体验地狱之苦还没有忘的人，现在正在地狱里呢。无间的痛苦令他没有办法静下心来琢磨一件事，假如他有间隙，一定会发誓：以后千万不要干坏事，再也不要来地狱了。但是等他一出去，完，又忘了。 佛家讲三界：欲界、色界、无色界。三界是真的吗？这要看“真”如何定义。如果以佛教的“真”来理解，三界不是“真”的，就像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也不是“真”的。如果以世俗对“真”的说法，“我真的有一百块钱”这种，那么，三界对凡夫来说，是真的。 三界是因缘和合的，是从“心”生出来的，因为凡夫的心不平等，所以有三界。心越不平等，三界越坚固。对于心完完全全平平等等的觉悟者来说，三界就在他那里崩塌了。但是我们的三界，依然坚实不摧。 我自己有个很重的习气，有时候觉得别人缺乏悟性，理解能力不强，知识少。这带来一个很糟糕的后果是，觉得自己水平高。这不是事实，是一种判断，一种观点。如果只是停留在这里，你看不出它的弊端。但要命的是，这种观点势必引生另一个观点：自己值得更好的，值得拥有比别人更多的东西。这种看法，又势必引发一个判断，令自己对现在的状况和境遇不尽满意。这就糟糕了。 你现在所处的位置，所拥有的一切，是不是好，本身是没有客观标准的。过去的皇帝也没你过得舒服，但那又怎样呢？好不好，只是一种判断。无论你怎样判断它，你都不得不处在这样的环境里，至少短期是。当你判断它不够好的时候，你的感受一下子就糟糕了。同样的环境，你的心就已经堕入了三恶道。而它的根源，实则出于对自己的高估，或者对别人的轻视。这种高估或轻视的心越强烈，由此产生的“三界”就越坚固。因为凡夫的心不平等，三界就这样产生。 如果能真心赞叹别人，觉得别人比自己好，比自己用功，比自己辛苦，能够随喜别人的话，哪怕生活得艰难一点，也会生起满足心、恭敬心、感恩心和惭愧心。一旦这些心生起，环境还是同样的环境，心已经升到天界了。当然，这时候还是“欲界天”，但这也比人趣、三恶趣快乐得多了。 因此，表面上看起来不如自己的人、比自己更笨的人，是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善知识”的。前提在于能够“如理作意”，当面对这些人的时候，生起足够的尊重、不轻视、不怠慢，通过长久的串习，就可以训练自己“高下”的心少一些，“平等”的心多一些，就可以渐渐拔除来世堕入三恶趣的因。是这样的人，给自己提供了很好的境界，让自己面对此种境界修平等心。 而那些赞叹自己、喜欢自己的人，也有可能成为自己的“恶知识”。甚至成为“恶知识”的可能性还很大。作为凡夫，我们太喜欢这样的人了，因为喜欢，更愿意跟这样的人接触，我们的心就会被这样的关系系缚，而无法做到以“平等舍心”面对。这样的系缚，就创造出三界，并牢牢把我们包裹住。三界中，我们所在的欲界，主要就是由“贪”塑造的。 当然，这样的人，也可能成为自己的善知识，前提还是，自己要“如理作意”。但这个如理作意就更难了。我们觉得自己好、自己聪明，往往不是直接这么觉得，而是通过觉得别人差、别人笨表现出来的。当一个人觉得别人笨的时候，他很难不认为“别人是真笨”，这时候，就是他觉得自己聪明的时候。而当别人夸自己好、自己聪明的时候，自己就更倾向相信这是事实。对此信以为真，三界的城堡就愈发坚牢。因此不得不吃的苦头，就会越重。 孤独也可能是自己的善知识。当我们惧怕孤独的时候，会对能一时消解孤独的人和事有希求、有期待，这种贪婪，就会系缚我们，令三界更坚固。而生生死死中，最多的是孤独的时候。唯有三界的城堡破掉，孤独才可能铲除。面对孤独，如理作意，似乎是更难的事情。如果真的能做到，那就可以升到色界天、无色界天了。 庸俗也可能是自己的善知识。对庸俗的如理作意，恐怕比对孤独还要难。一旦我们发现自己的生活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没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就很容易走向放逸堕落。接受庸俗还不止于心甘情愿做一株无名的小草，就连小草也有小草的姿态和颜色。而我们呢？连姿态与颜色都没有。当一事无成、一无所有的时候，能否不产生失落和怨念？能否不对他人有艳羡，不对外物有企盼？能否安然接受自己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就当如此平凡的现实？如果能有这样平等的心，未来所感得的果报可能就是往生净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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