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的精神：摄影如何改变我们的生活方式

yangguangxm 2018-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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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摄影的精神：摄影如何改变我们的生活方式》（修订版）引言。

照相机与电脑、手机一样，都是当今世界最为流行的工具。事实上，现在有些照相机兼具手机、电脑的部分功能。几乎所有的人，至少生活在都市的人都在拍照。要说一个人的形象从来没有出现在照片上，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当我们行走在城市的街道上、在商店里甚至是开车的时候，我们的一举一动都无意中被监控摄像机拍下来。

人们有足够的理由拍照。最主要的原因是它用途甚广——有些是从摄影的角度出发，有些则未必如此。摄影者通过照片保留对假日的记忆，记录孩子成长的过程，显示自己的创造力，表达个人的世界观，或者试图改变我们对世界的感知。照片存在的意义可以是保存个人记忆，作为历史文献，用作政治宣传，用作监督工具，可以作为艺术品，也可用于色情。我们认为摄影是真实的，但事实上它可以是幻象、是隐喻，又或者是诗意的。它可以是此时此地，但是它也可以是一个无限期的时间舱；它既可以是带有功利主义的作品，也可能是梦幻的产物。

摄影是一种拥有众多目的和野心的媒介，所以当我们谈到摄影是单一的或者统一的语言时，这简直是荒谬的论断。关于摄影的故事有很多，本书涉猎的也正与此相关。从一开始，关于摄影的历史便有各种不同的说法，摄影的发明者和先驱者无法断定摄影究竟是艺术还是科学，而那些把摄影定性为半艺术、半科学的人似乎不无道理。即使在今天，关于摄影的地位、摄影究竟是已臻成熟的艺术还是一种大众传媒，许多专业摄影人士和评论家仍旧在狂热地争论不休。某些评论家认为摄影是“新的绘画”，但这一说法并不意味着“摄影是不是艺术”这一古老的问题已经得到解决。相反，完全没有。

当然，拿起本书的人或许希望我在书中能集中探讨摄影的艺术性。对此，读者不会感到失望。我坚信，摄影不仅是极具潜力的艺术形式，它还是当今最重要的艺术形式之一。我想探寻的是：摄影是一种什么样的艺术形式？答案不会仅仅告诉你，摄影是绘画的替代品，它被镶嵌在画框里然后悬挂在美术馆的墙上，最终只是从审美的角度来衡量的艺术。更确切地说，尽管我不能把摄影美学排除在外，但是相比较而言我愿意提出更多关于摄影是一种社会艺术的论证，因为美学和其他事物一样，都具有社会功能。

摄影作为一种人所熟知的表现形式，它的复杂和难以捉摸的一面常常被人忽视。更多的时候我们是在看照片，而不是在读懂照片。我们常把世界包含在摄影作品中，并以此来诠释世界，但和我们平时对世界的诠释又有所不同。摄影作品在我们和世界之间引起了一种分歧，这种分歧不会是一种中立的态度。甚至由卫星或监控摄像机拍摄的照片，也不可能是完全中立的。就算摄影者和照相机的态度是中立的，读者也未必如此。

1976年，约翰·萨考夫斯基（John Szarkowski）当时是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著名的摄影部主任，在他主持的一次展览中，他把照片称为“镜子”或“窗口”。所谓“窗口”式照片，其主题是最重要的，是对主题的科学记录，而拍摄者的观点则是次要的。“镜子”式照片刚好相反，它主要反映拍摄者的观点，是一种自我意识的“艺术”作品。两者之间的区分有一定用处，但有局限性，因为大多数照片既是“镜子”又是“窗口”。遗憾的是，“镜面”常常被扭曲，而“窗口”则老是蒙上一层云雾。所以尽管被扭曲，尽管被蒙上云雾，我们还是试图从摄影的历史中去寻找照片的意义，不仅考虑它在拍摄时的意义，而且也寻找它对于当今社会的意义。这两者之间会有很大的差异。

人人都会拍照。尽管不是人人都能拍摄出大量的摄影艺术作品，但每个人都能拍出一张伟大的照片。这样说并不是贬低摄影大师的作品，而正是说明了为什么摄影被称为“民主的艺术”。摄影的全部内容，不外乎把所有的摄影者和摄影作品联系在一起，我们所要探讨的乃是摄影的本质属性——摄影的文化精神特质。

身为作家兼艺术家，约翰·斯塔萨托斯（John Stathatos）在一篇论述摄影与艺术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的文章中提出：“如今摄影形象是否已被纳入当代艺术的范畴？在它的实用功能以外，是否仍保持本身的特性？”他的回答是肯定的，因为摄影和现实有一种独特的关系，这种关系是非“真实”、非视觉的，是照片作为“记忆痕迹”而产生的情感刺激。

“记忆痕迹”是一种机敏的说法，它把照片牢牢地定位在人类经验的范畴之内。毋庸置疑的是，记忆像影子般难以捉摸，稍纵即逝；然而还有另一种记忆，它跟影子不同，可以久存而不衰。它们可以是美好的记忆、糟糕的记忆、受压抑感情的记忆、虚假的记忆、与人共有的记忆、民族的记忆、文化的记忆等。摄影为所有这一切服务——我们拍照是为了支持我们的世界观——可是，在快门按下去以后，产生的图像只是已经过去的事物，因此照片马上便成了记忆的载体。然而照片并不是记忆，它只是记忆的痕迹。图像化的痕迹验证了某些东西存在的确切性，但它只能代表现实，而不是现实本身。

人们通常认为照片总是真实的，所以当我们发现照相机在撒谎、发现某些照片是由电脑合成或人为制作而成时就会感到失望。在当今图像处理软件盛行的时代，过去那种“照相机不会撒谎”的格言，似乎已经被“照相机总是在撒谎”的新格言所取代了。不过照片形象其实是真假参半的，因为所有照片提供的证据和事实，都需要加以诠释。“照片是世界的窗口”这一事实，是摄影这一媒介的最大问题，然而又是它力量和魅力的根本。同时，它又是在事实与虚构之间显得既复杂而又具有丰硕可能的领域。在这一领域里，产生了最优秀的摄影家和摄影作品。

无论你把照片看成是绝对真实还是绝对虚构，它的基本属性始终存在。一张照片能将我们带到他处，如果我们不考虑照片的艺术性或其他我们经常用来判断的因素，仅仅考虑这一点，我们都会对它感到惊讶。正如法国文化评论家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所说：“照片有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效果。照片总是令我惊讶，而且是持续地、重复地令我惊讶。”

照片把你带进一个领域，不只是地理的意义，而且是在时间的意义上。照片是一台时间机器，尤其在和人们有关的情况下，更是如此。一张照片能够让我们接触到地球最遥远的另一端的某个人的面容，或者接触到一个已经不复存在的人。摄影曾把人类带上月球，带到海洋的深处，真可算得上威力无比。摄影尽管在技术领域里并不怎么出色，形式上也无特色可言，但一张照片总能把我们吸引住，因为它使我们直接和过去相接触，它跨越了地域和物质世界的范畴，使我们能在转瞬之间触摸到在遥远的空间和时间之外现存和逝去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