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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的一九七六

 公司总裁 2018-08-16

小时候的记忆是支离破碎的,只有一个个画面印在脑子里。但是,对于一九七六年,我倒有几件记忆深刻的事。

七六年那年,我已经八虚岁,那时村里没有幼儿园和育红班,八岁直接报名一年级。我拿着家里给的一块钱学费,自己去报了名,我是渴望上学的,就自己筹备上学用品,一个布书包、一个曾经盛针剂的纸盒,把橡皮和小刀放进去,铅笔太长放不进去,就和算数本、语文本一起放在书包里。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我和几个邻家孩子照样疯玩在大清河北的田野里。

难忘的一九七六

那年夏天,天气炎热,晚上蚊虫很多,生产队里用农药泡报纸片,挨家发下去,大人们在屋里地上放一小把干柴,和浸湿农药的纸片一起点燃,关闭好门窗,在胡同里聊一会儿,估计蚊虫熏死了在打开门窗换气。玩了一天的我们和劳累一天的父母才进屋睡下,那时的村庄是寂静的,人们睡的踏实。

突然我被砖头磕碰砖头的声音惊醒,侧耳倾听,是自家房子的砖在磕碰,我惊慌失措推醒父亲,略带哭声地问:“爸,这是怎么了?”父亲一下醒了,大喊一声:“地震了。”说着他弹起身子,翻身把我拉入身下,父亲双手和和双膝撑地,我在他的胸膛下小小的空间里纳闷,地震是什么,第一次听到父亲如此惊慌。母亲和哥哥被父亲的喊声惊醒后手足无措,父亲看房子还算安稳,大声命令:“下炕,猫在炕沿跟。”说着顺势把我也一起拉到地上,我们一家四口贴在炕沿猫了一会儿,父亲再次发出命令:“往外跑。”说着他第一个起身跑到外屋,把屋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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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下着小雨,和屋里的闷热气氛相差很多,我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上下牙磕碰不停。父亲陈思几分钟后对母亲说:“去厢房里躲躲雨吧。”我家的厢房是纯土坯房,一伸手都能够着房顶,门窗是用苇席捆绑的框架,平时放杂物和柴禾。父亲看我们进了厢房,他以飞快的速度去正房里抱出一床被子和熟睡中的弟弟。厢房窄小,坐也没地方坐,躺也没地方躺,父亲看离天亮还有段时间,房子就震了那么一阵,做了个大胆的决定:“进屋睡吧。”他们重新回到里屋大炕上,我的牙齿还在打颤,不敢去里屋睡,坐在外屋炕上等天明,等着等着不知何时睡着了。

等我醒来,父亲已经在院子里搭铺,像地里的瓜铺一样,离地一尺多高,铺顶用苇席掸盖,铺床铺上厚厚的麦秸,软软的麦秸上正好放下一片丈长的苇席。我揉着惺忪的眼睛出来,半夜地震的惊恐还在,先无心去新铺里玩耍,先望着自家的房子左右端详,想找出半夜砖磕砖的声响哪里来的。我家的房子是砖包皮,就是表面一层是青砖,里面是土坯垒成的墙,我左看右看,从碱草处一点一点地往上看,看到房檐,砖与砖之间没有一点开裂,连泥土勾的砖缝也没损伤。

我纳闷着翻上新铺玩,在新铺里蹦哒的时候,无意间撇到自家房顶,房顶上两个纯青砖砌的烟囱倒塌了,砖头凌乱地堆在前屋顶,我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来,是地震把烟囱镇倒,我才听到砖碰砖的声音。 我家烟囱倒了,其他人家咋样?我怀着这样的好奇心走出院子,几乎家家都在搭铺,把被子枕头往铺了抱,好多人家和我家一样被镇倒了烟囱。

在街上遛一圈,没听到谁家房子踏了,倒是听说了好多地震时,人们为了逃出屋子,慌忙中导致的伤口,有捣碎玻璃跳窗,手臂扎伤,有跳窗砸倒前一个刚跳出来的,有着急逃跑,头磕门框肿个大包的,有上年纪的惊吓心脏犯病的,总之,全村里人都在慌乱中。特别是住在老村里的人家,因为院子小、胡同窄担心再震不可能幸运逃脱,生产队长让人们把队场打扫干净,搭了两个长长的大地铺,男的住一个,女的住一个,好多人不敢在家里呆着,急急地搬着被子去地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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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人们的心刚安定下来,又迎来一场暴雨,铺在风雨里吱吱嘎嘎左右摇摆,雨像是天河漏了一样,比瓢泼还要大的雨水往下倒,人们蜷缩在铺里,都在心里问:“老天爷啊,你这是怎么啦?为什么这么疯狂?”傍晚雨停,院子里、胡同里大大小小的水洼,我扶着墙走到胡同口,再想看看人们的表情,突然感到脚下不稳,水洼里的水振动起来,泛起一圈圈涟漪。“又地震了。”我听到有人喊,自己愣在那里,不知躲也不知道藏,好像也就有几秒的时间,水洼就恢复平静了。天迅速黑了,小雨点不紧不慢地掉下来,我才想起来往家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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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余震,人们平静下来,大人该出工的出工,还在暑假的孩子们该疯的疯。可没过几天平静的日子,村里人又慌张起来,大清河水猛涨,因为北岸低,水蔓延进田野里。那时,几乎家家还有渔船,大人们忙着去地里抢收庄稼,玉米才刚灌满浆,一掐一兜水。人们忙乎到半夜,抢柴禾抢庄稼,直到水淹没了整个洼淀,没过了高粱杆,人们才惋惜地望洋兴叹。水越涨越高,人们把进出洼淀的大坝口用草袋子灌泥码得和河堤一样高,再在草袋子靠河里那面打桩,横排上耙子。 河面一下子宽阔了,我们几个下到河水里比赛,看谁能游得远。晚上,坝口的的木桩上拴着一排排船只,我们在船上奔跑、摇摆,完全不懂得这天灾造成的困难。那些天,天天有煮嫩玉米吃,吃不了的,母亲就剥下粒来晒干,存到冬天煮饭。除了晒玉米还晒鱼,早晨去大洼里逮鱼,晌午背回来晒到房顶,那一年我家洋灰柜里满满的一柜仓干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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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捱到开学时间,我兴冲冲地背着书包去学校,学校一溜五个教室和一个小办公室的平房,还有位居一角的倒房是大办公室,没有院墙,院子就是操场,操场里没过小腿的积水。五个教室五个年级,一个年级两个班共用一个教室,分为上午班和下午班,上午班从早晨六点到中午十二点,下午班从十二点半到下午六点半。我是下午班,十点多就到校了,没想到我的第一堂课不在教室里,老师让同学们拍成队,领着到对面的小树林里,在一颗树上挂上小黑板,教我们aoe地念。可能是怕再有地震或是院子里水深,我们年龄小不好逃脱吧,好在上了十多天,就进到教师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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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九号那天,我一起床就没看到父母,估计他们又去队里开会了,我和发小在自家院子里玩。玩的太兴奋了,一时忘了上学时间,等想起来时,进屋一看表差五分十二点半,我忙洗把脸,梳辫子到辫稍时才发现我的头绳被发小扯断了,就这一根发绳,扯断了辫子绑不起来,我急得大哭和发小打起来。发小和我是隔壁,她姐姐听到我俩打架,跑过来问清缘由,把头绳接好,给我把头发绑起来,我脸上还挂着泪珠飞一样往学校跑。到了学校已经开课了,第一次迟到我怯生生地推开门,老师看我一眼,不但没批我反而夸奖我:“你们看这位同学,知道毛主席去世多伤心啊。”我莫名其妙地坐到自己座位,听老师讲,我们伟大的毛主席逝世了,逝世就是死了,永远活不过来了,心里有点害怕有点要踏天的感觉。我们刚学会“毛主席万岁”和“中国共产党万岁”这几个字,这是我们人生最早认识的几个字,从小就知道毛主席和共产党在人民心里的位置。 那一堂课,老师教会了我们叠小白花,并别在胸前。

放学回家,感觉整个村都是压抑的,习惯了打岔取乐的社员们阴着脸,没有了往日的嘻嘻哈哈。大队里给毛主席开追悼会,我们学校的学生排着队去会场,会场庄严肃穆,早有社员们到场,我们按顺序步入,听着大喇叭指示默哀三分钟,所有人沉浸在悲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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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出奇的平静,没有抢秋的繁忙,田野里的水逐渐退去,我们去湿地里拔被洪水泡白的豆秧和玉米秸,整个田野软绵绵的,一踩一个脚窝,等隔几天再去,脚窝里渗出来的水里,已有线头大的小鱼游动。

那个冬天很冷,人们脱下单衣就换上棉裤棉袄,这样还冻的我好几次差点哭出来。因为绝收,人们把细粮换成粗粮,没有细粮的把粗粮换成山芋干。我的一个发小,因为家里吃不饱,总是跟着我鞍前马后,趁没人时找我要口玉米饽饽。一个冬天没有往年的大白菜可吃,顿顿煮鱼干或是蒸咸面糊下饭,人们还是干劲十足,大人们除了队里学习就是挖积肥,盼望着来年大丰收。有粮食接济不上的,东家给一盆西家给一碗,互相帮助着一团和气。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人们朴实无华,没有因为灾害垂头丧气,不因衣食简陋唉声叹气,他们更加紧密地联系起来,乐观地与天斗与地斗,再苦再难心里都有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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