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篆刻学习:关于一方印“线、边、面”的处理

 庆友尊者 2018-08-19

这是这套课程的第八课,有的朋友已经发现了,我们在前面的课程中跳过了来楚生先生《然犀室印学心印》的第七部分,就是关于“线、边、面”的论述,于是跑来问我,现在我们说明原因:即第八部分的“中、偏锋”跟前面的刀法一节内容联系紧密,所以,为了保证我们课程的连续性,我们跳过了线边面一节,今天补出来,算作第八课,如果必须保证来楚生先生的书写顺序的同学,可以自己调整。

好的,正文来了。

一、线

印的主要内容是文字,文字又是笔画组成的,所以线是印的主要部分,和印有密切重大关系,笔画由线条组成,实质上,书法和篆刻其实已经从笔画部分调整为线条的艺术,就是说,我们实际上是在通过对线条的塑造来完成对笔画的影响,最终达成美的文字。

而且印的线条美,不等于书画线条的美,印的线条,是用刀刻成的,刀和笔有不同,要能表达刀刻的美,刀为金属,线条中,自会有种金石气。关于这一点,有的朋友会想到赵之谦的那方钜鹿魏氏的印,这方印我们在第二课时提到过,如图:

篆刻学习:关于一方印“线、边、面”的处理

(赵之谦和他的钜鹿魏氏)

这方印的边款中强调:“古印有笔犹有墨,今人但有刀与石”重点是说要在篆刻中体现笔墨意味,这是有时代环境确定的,因为当时浙派为印坛主流风格,强调刀法,而徽派的笔墨意味不为人重视,赵之谦提出了这样的观点是有时代意义的,到现代我们再回头来看这个观点,要在注重笔墨意味的同时注重刀情石趣,这是个并重的问题,不能只强调其中的一方面。来楚生先生说,表达出来了刀刻之美,篆刻作品自然有金石气,这是有道理的。

线条大致有二类:一种是方平的,一种是圆浑的,如书法之有方笔圆笔一样,各有他的优缺点,怎样是方平,怎样才算圆浑咧?试举个浅近的例子:例如用两根棒头来比拟,一根是方的,有棱角的,一根是圆的,像笔杆样的,假使把这两根棒的线条,各蘸上印泥,像盖印样的盖到纸上,则这两条线所示的迹象,截然不同,可以说:前者是方平的,后者是圆浑的,因为线条原来就不同,平的表现平,圆的表现圆,这是一定的道理,所以作者在落刀前宜细心体会,无论白文朱文,如要求印的迹象圆浑,在线条本身,应该怎样?反是,欲求方平,又应怎样?关于这一点,我们不再配图,大家只要想一想,如果用两根不同形状的棒头蘸上印印印在纸面上,必然是一方一圆的两种效果,在刻画线条的时候,心中要提前想好,这根线条我要做成圆的还是平的,心中提前想好,刻出来的效果自然就能想圆得圆,想方得方,这里的方圆是可控的。重要是提前想好,并用刀法实现它。以上这些说的是线条。线条的方圆用刀法是可控的,我们平常要求大家临摹汉印,其实,在临摹西汉官印时,线条多求浑圆厚实,而临摹东汉官印时,线条多求方正峻峭,在这个练习中,我们自然而然就可以完成线条方圆的塑造练习。吴昌硕说,方圆是篆刻需要解决的三个大问题之一(请参看《吴昌硕:学篆刻其实只有3个难点——“说方圆之互异”》一文,来楚生这里的这种比方,只是将方圆的问题更直观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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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汉官印在线条上的差异)

流派印中,徽宗,特别是邓石如之后的皖派,比较注重笔墨意味,因此线条多浑厚,浙派的印作则比较注重刀情石趣,因此线条多方正,黄牧甫甚至说,“汉印锋芒毕露,惟见《簠斋印集》中‘别部司马’(方正,较重刀法)一印,所以开浙派也”(“德彝长寿”印边款,当然,浙派从丁敬开始,其丰富的学养内容不仅仅是一方汉官印所能涵盖的),道理就在这里。

二、边

边是指印面的边缘而言,不是印的边线,凡是平面的面积,都是有边缘的,印面的边缘,有的圆浑,有的方整,例如新经打磨的印材,边缘整齐棱角,旧的印材,经过长久的碰撞、摩擦,边缘已不如新磨的那样整齐有棱角,微有圆浑的感觉,这是两种不同的边缘,边缘有不同,因此,内容和边缘,是否能调和统一,就生问题,边缘方整棱角的印,如文字线条,方平规整,自然容易调和,如内容放纵流走,就会感觉内外不相称,在这种情况下,印的边缘,是否应做适当的处理咧?注意,这里的边,指的是印面的边缘,不是指的印面印文的边线。当然,印面边缘的处理,会影响印文的边线,但要区别这两个概念。

只要是平面的面积,都有边缘,印面的边缘,有的是圆浑的(如吴昌硕风格的部分印面边缘),有的是方整的(如黄牧甫风格的部分印面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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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吴二人印面边缘的差别)

旧的印材,比如汉印,经过长久的碰撞、摩擦,边缘已经不如新磨的那样整齐有棱角, 比如汉印中的这方“音彊之印”。这种经历岁月自然形成的磨损,在印蜕上的体现上就是圆浑自然的。后来为大量的印人模仿,认为通过人工的磨损,就能模仿出汉印的苍古之态。这似乎成了某些印人仿古的重要手段,甚至认为古印的古苍浑厚气息都是由这种磨损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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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印:音彊之印)

到了赵之谦,他发现了汉印的苍古的本来面目,把自己的观点刻在了何传洙印的边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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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之谦何传洙印及边款)

“汉铜印妙处不在斑驳而在浑厚。学浑厚则全恃腕力,石性脆,力所到处,应手辄落,愈拙愈古,看似平平无奇,而殊不易。貌此事与予同志者,杭州钱叔盖一人而已。叔盖以轻行取势,予务为深入法,又微不同,其成则一也。然由是,益不敢为人刻印,以少有合故。”显然,赵大师完全否认了汉印的苍古味道来源于磨损和残破,他把汉印的妙处归结为气息上的浑厚,浑厚的体现又多在用刀,那种后续的人为的“做印”并不是浑厚气息的来源,他这种观点后来为黄牧甫完全赞同,黄牧甫完全拒绝刻印完成后对边角的处理,他在“季度长年”边款里说:“汉印剥蚀,年深使然,西子之颦,即其病也,奈何捧心而效之”汉印剥蚀的苍古效果,来源于它经历了长久的岁月,汉印刚铸刻出来的时候,这些斑驳是不存在了,所以,那种后天做印摹仿残损的方法是“东施效颦”罢了,由此黄牧甫创造了光洁匀净的“黟山派”印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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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牧甫:季度长年)

黄牧甫极端反对做印是由其审美个性所决定的,稍早于他或与他同时代的吴昌硕,也学赵之谦,也从汉印入手(吴昌硕学汉印从他的多方印款可以看到,这里不不再多举),但他就大力倡导“做印”,有与他交往的印人在自己的笔记中记录吴昌硕刻完印,将印面在自己的布鞋底子上摩擦的,有记录他一印刻成,往往并不完结,而是审视良久,再闭门自行“做印”(不凶人)的,现在我们拿吴昌硕的大部分印作来看,很多印面效果是“做”之后产生的,黄牧甫说的“东施效颦”在吴昌硕手里是创作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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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昌硕:破荷亭)

吴黄二人的审美取向完全不同,各自走向一个极致,显然,两种做法都可以创造成功的作品,李刚田老师在论及两人的风格时,说了一段话,很是公允:“吴昌硕用“工笔”的手段去求写意的效果,黄牧甫用“写意”式的自然行刀刻出“工笔”的线条。吴昌硕的印面效果看去似妙手偶得,而实是精心理性的安排,而黄牧甫的用刀看似精工细雕、谨小慎微,而实是游刃恢恢,在刀刀生发中见酣畅之情……”这显然是审美的差异所致,大师们精深的艺术造诣不能用“做与不做”来衡量,其他做与不做之外的因素还有很多。现在部分初学者,往往只选一端,学黄者,见到吴昌硕风格的,不论好坏,不加思索,一概否定;学吴者,见到黄牧甫风格,不管如何,亦不加思量,也全面否定,这是不合适的,尽管保留自己的艺术取向是可行的,但学篆刻一定要兼收并蓄,对不同的风格都能体会到其精微绝妙之处。关于学吴还是学黄,具体可以参见我的另一篇文章《学篆刻:吴昌硕还是黄牧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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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期的两个重要印人)

边缘是否可以敲击摩擦,是否每印都需如此,不能一概而论,主要是看印的内容和外缘,是否调和,全印神韵,是否完美一致来决定的,就是流走放纵的印,倘然神韵已足,内外统一,没有不调和的感觉,尽可原封不动,否则,反会画蛇添足,又如工整一路的印,有时碰到边线与字线并行,或者感觉印文有些板刻呆滞的时候,也许将边轻轻敲击,使整方印的气氛,活泼生动,也不是绝对不许敲击,所以印的敲边,是起着内外统一调和的作用,达到神全韵足,臻于至善的目的,不是所谓摹古的问题,古印不尽是斑斓剥蚀的,完整的也很多,不是支离破碎就是古,如此地来体会古,仅是从表面来观察传统而已。来楚生先生的观点是一分为二的,是中立的,他认为边缘是不是敲击摩擦,不可一概而论,要看印文的内容与外缘是否调和,流走放纵的印,如果神韵已足,内外统一,没有不调和的感觉,就没有必要再进行任何调整摩擦了,如果再进行敲击磨擦,反倒画蛇足,比如工整一路的印,碰到边线与字线并行的地方,感觉到此处有点刻板呆滞,可以在此处进行敲边,起的是内外统一调和的作用,达到神全韵足臻于至善。我们来举两方工稳类残破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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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关:赵宧光印)

明代汪关的这方“赵宧光印”,左上角“宧”字左侧长线与边缘平行,此处如果不进行残破,则显得密集呆板滞塞,于是,作者做了残破处理,与之呼应的右下角“印”字的底部同样是长线条与印边缘并行,作者同样做了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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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福厂:写不尽人间四并)

工稳的王福厂在“写不尽人间四并”这方印里,遇到“写”与“间”字这样的长线条与边线平行时,都选择了残破以打破呆板。

来楚生认为敲与不敲与是不是“古”没有关系,支离破碎的不见得古,光洁平整的也不见得不古。这是艺术的辩证思维,初学者无论学习哪个流派,哪种风格,都应当充分理解,这是印面的边缘与印面内容的关系,简单来说,这就是“边”的处理。

三、面

印面是一个平面,也就是我们选择印材之后,在这个平面上进行创作的面,这是构成印面的最直接物理因素。来楚生先生主要讲了印面的平与印文钤盖的关系。

印在磨的时候,印面必须平正,不能有一角或一边不平,不平了,盖时就不容易盖得清楚,低下处,往往不能盖到,但在刻成以后,有时感觉呆滞,不够生动,虚实不足等等,可以部分的使之不平,或用刀口平刮,或以锉刀轻锉,或以钝锤敲击等等,方法不一,各随其用,印面有不平,盖时着纸自有轻重,有轻重,就有浓淡出现,有浓淡,虚实就会明显起来,刻板也就会变成灵活生动,书法是很注意浓淡湿燥的,也就是要求气韵生动,印是书法的另一种形式,不过是用刀刻成的,不是用笔来写的,工具的不同而已,原则要求,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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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石头)

从磨石头开始,其实我们已经开始了印面的创作,一般情况下,不管是绕圈磨石(还可以绕8字磨石)还是平推磨石,总之是一个目的,是把印面磨平为止,不能一角或一边不平,不平就会影响钤盖(当然,钤盖时垫纸的厚薄,用力的均匀都与效果相关,这个在后面的课程里再细说)。不平的印面必然影响印面钤盖时的虚实体现,通常情况下,写意印可略微放宽,而工稳印则要求印面尽可能平正。当一方印刻完之后,为了表现虚实,体现生动,可以对印面进行后期的加 ,方法可以是用也口平刮,也可以用锉刀轻锉,或者用钝锤轻轻敲击等,方法多种多样,由此造成的印面整体有轻有重,浓淡结合(注意,这是章法和刀法之外的调节手段,要尽可能在完成印面之前就考虑好虚实浓淡,而后期的手段是辅助手段罢了),书法讲究浓淡燥湿,篆刻也同样讲究。印是书法的另一种形式,在完成印面创作时,可以对它进行各种手段的加工处理,这一条,是对“面”的调整和处理。

一方印,无外乎这三方面的艺术处理,线条、边缘、印面,如果将这三方面的问题都细致地考虑进去了,一方好的印作自然而然就产生了。一个创作者,把整个创作过程细分为线、边、面之后,整个创作过程就有了控制,不再是漫无边际,无的放矢的无规则操作了,所有的篆刻过程,均针对这三个方面着手,在某个阶段,自己的操作是针对哪一个问题的,创作者要心中有数。

(【篆刻课程】之8,部分图片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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