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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写作的快与慢

 云中公子 2018-08-23
今天,面对一天一万余字写作量的网络文学,不少专家学者提出了置疑,觉得写得太快,出现了一些问题、产生了一些粗制滥造的作品,给整个的文学界带来了股股浮躁之气。其实,从一个基层文学写作者的角度出发,我倒是觉得,写作的快与慢真的不是衡量标准,完全没有必要如此兴师动众地讨论来讨论去——无论快与慢,都与真正高质量的文学创作关系不大。
  从事写作久了,越来越敬佩动辄一天能写上万字的写作者,就算一天能写千余字的作家,也会让我投以羡慕的目光。为何?因为我就写不快。其实,仔细算来,就算如钱钟书般以每天写500字计,一年不间断地写,也会有15万字的收获,何必去着急忙慌地写那么多?还会不幸被冠之以“粗制滥造”“浮躁”之名。可就是每天写500字这样的速度和频率,我也无法做得到:体力跟不上,知识结构跟不上,思想储备跟不上,反应速度跟不上,孩子、本职工作等等一摊子事都让我跟不上。如此,每天写500字的标准也是勉强为之,多数时候还完不成。
  可见写作的快与慢,并不是一个单纯速度的问题,究竟用什么样的标尺来衡量作品的质量?无论哪种,应该都与作家的个性、作息习惯、生存处境与阶段状态有关,互相交织的复杂中,无论主观还是客观,时间都是最大的问题,也就是一个人的一生中,有多少时间是可用来写作的,而且是能保证高质量的写作的?紫式部出身于中层贵族、书香门第,虽为女性,却有受教育的可能,如果不是家道中落、婚后丈夫早逝、半生过着孀居的生活、后被皇帝聘为解闷的女官,哪里会有百万巨著的《源氏物语》?卡弗身处底层,半生贫苦,始终为生活挣扎,后为写作,长年与戒酒斗争,晚年虽声誉日隆,却不过仅有一本短篇小说集、三本诗集、若干篇散文,并于50岁英年早逝。所以,家境殷实的与吃不饱肚子的,是否能有一样的时间投入于其中?书香家庭出身与柴门子弟,是否能从迥异的起点跑至相同的终点?巨贾权贵出身与贫贱小民出身的人,是否能够拥有同样的识见和资源可供其大脑?不为生养孩子与操持家务拖曳的男人与大量时间和体能都被消耗于家庭中的女人,是否能有同样的精力聚焦于文学之中?
  小时候,面对学校生活,常常度日如年,“时光如梭”“时光飞逝”“时光荏苒”之类的词汇,多数是作文中模仿的运用,从不真正地有感,如今,方知这些词汇的精准练达,开始天天品尝无数长辈劝我们不要吃的那种后悔药的真正滋味。这后悔,将人生苦短、乏力无为的纠结心绪因时间的无情流走而加剧撕扯。没有什么比没有在青少年时代读够应读之书更为重要,不仅对写作者,对每一个人都是如此。并非所有父母都能够对自己的孩子给予正确而有效的引导,因为人人生而条件各不相等。不相等的基础上,想要结出相对相等的果实,把握时间是唯一的选择,就是把那些曾经因懵懂白白溜掉的时光、因无知生生错过的时光,用剩余的人生加倍补起。
  这是一件可望却难可即的事情,因为逝去的不仅仅是时光,还有那些因青春而鲜活的各种能力,这些能力随年龄消失,无法挽回。超于青春时代的付出随着越来越紧迫的时间变得异常艰难,与收获难成正比,时时地折磨着这些成人。
  更可怕的,是无望的、无孔不入的虚无感时时来袭。面对浩瀚无边的宇宙,已经产生的古今巨著填满了人类的历史,各类哲学、文史、科学、艺术等诸种知识、思想几被道尽,一个个渺小如我者,或许在青春期落下了步子、或许才华并不出众,这些写作者,想要表达什么?倾尽一生心血,这表达出来的也许还全是废话,远比你阐述精深、见远识高的先贤哲人在前,人们又何必浪费如此宝贵的时间来读你的半桶水之谈?相反,在该读书的年纪阅读了、甚至超过应读之书的写作者,自然便有了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底气,所撰文字莫说打通史哲、捭阖古今、纵横穹宇,即使只能折桂一域、引领风潮、启发大众,亦或掉书袋的展示,也足可令人心向往之,不虚一品。这样的底色下,纵使一天一万字的写作量,又有何难?一年一本书的出版量,又何患无人来读?
  如此,再看写作的快与慢,是否还会是单纯的快与慢?想来似乎也不应该再成为一个问题了。一个写作者,若胸有丘壑、博古通今,对世事洞若观火、不吐不快,且能够持续保持相对清醒的头脑、惊人的体能,拥有广大的读者、良性循环的市场,那么,快些又有何妨?且此时的快只会启迪大众、惠及众生,让他(她)的读者获得享受,还会常常翘首以盼,随时上演洛阳纸贵的奇观。巴尔扎克一生,被债务催逼,却竭力抵御商业侵蚀,专注真正的文学创作,才留下了《人间喜剧》等91部经典鸿篇;想来东野圭吾的每一部著作都有读者在焦急地等待,故而20年间有近60部作品流传世间,且屡捧大奖,质量皆为上乘;又如金庸的著作,70余年来给不同年龄阶段全球华人的阅读带来武侠体验,如果知识积累与写作功力不够,且没有几大报纸连载所需定期交稿的催促、读者周周的期待,又怎会有今天皇皇36卷的《金庸全集》?再如郑渊洁,以童话创作参与青少年心灵世界的建设,一个人的写作支撑了一本刊物营养了几代中国儿童,谁又能说,这快得浮躁和没有意义?
  如此,引发今天文学创作快与慢讨论的网络文学,与古今中外这些著名的畅销文学作品的创作旅程相比,似乎也没有多少不同吧?历史的烟尘会湮灭无数粗制滥造的作品,读者的品味远非我们担忧得那样不堪,否则,刘慈欣这样的科幻文学作家也不会有如此多科幻迷的追随,阿西莫夫的《银河帝国》又何以会成为经典中的经典?
  多元化的今天,我们不再有洛阳纸贵的奇观可看,但我们有版次、印数、销售量、IP热度、点击量等等渠道可供参考,文学作品也有了除戏剧之外的很多传播途径,电影、电视、游戏的改编率、收视率同样能够让文字的力量化腐朽为神奇,具有了营养各个不同阶层读者的可能性。我们不再有统一的标准衡量作品,因为读者的不同,被不同读者所捧读的作品也不同。理论大著有人藏如至宝,畅销小说亦有人视之为珍品,岁月淘洗,尘埃落定,留下的终归会留下,产出的快与慢,从来就不是衡量一部作品的必然条件,今天的我们又何必如此计较这样一个不是问题的命题,来扰乱我们对一件作品的判断?这无异于丢了西瓜而捡了芝麻。
  我们应该关注的是一部作品的精彩与否、是否站在了时代的高处、摸准了脉搏、抓住了人心、道出了真实、挖尽了人性、构建了思想、呈现了艺术、预言了深刻、经得起种种拆分解读和阐释,对于作家,能大量写作的激情时期也许需要变身夜猫子损耗身体的元气,不写则奔涌的才情与切实的思索消逝全无;不能写作时则无须强求,才思用尽后的积累和适时的反思同样重要。所谓的快与慢,全在于其自身对于创作的感觉与调适,如果起点太低又止不住地想写,那就按霍金在GMIC北京2017大会演讲之后接受访谈时,针对主持人就如何提倡科学精神、贯穿GMIC全球九站而希望推荐三本书,使人们更好地理解科学及未来时说的去做:“他们应该去写书而不是读书。只有当一个人关于某件事能写出一本书,才代表他完全理解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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