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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本华 | 超越生命

 Mix杨林 2018-08-25

你愈是明显地感觉万物的脆弱、

空虚和梦幻,

便愈是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内在生命的永恒性。

  

死亡显然是个体的毁灭,可是,

在这个体中却含有新生命的种子。

  

如果你要求一种存在,

有起始而没有终结的话,那是荒谬不合理的;

不过,此外,还含有一种暗示,

即世界上可能有两种存在,

也有两种空无和它相对。

 

虽然死亡可以结束我们的生命,

却无法结束我们的存在。

 

伟大的心灵,

在这个世界更喜欢独白,

自己与自己说话。

叔本华

亚瑟·叔本华(Arthur Schopenhauer,1788年2月22日—1860年9月21日),德国著名哲学家。唯意志主义的创始人和主要代表之一。在人生观上,受印度教和佛教思想影响,持悲观主义的观点,主张忘我。叔本华出生于德国但泽 (今属波兰,更名为格但斯克)的一个银行家家庭,自幼性情孤僻。父亲海因里希·弗洛里斯·叔本华是非常成功的商人,后因溺水去世。母亲约翰娜·叔本华是当时颇有名气的作家,与歌德等文豪有交往。他和母亲的关系一直不好,隔阂非常深,最后关系破裂。叔本华继承了父亲的财产,使他一生过着富裕的生活。

 

叔本华早年在英国和法国接受教育,能够流利使用英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等多种欧洲语言和拉丁语等古代语言。他最初被迫选择经商以继承父业,在父亲死后他才得以进入大学。

 

1809年他进入哥廷根大学攻读医学,但把兴趣转移到了哲学,并在1811年于柏林学习一段时间。在那里他对费希特和施莱艾尔马赫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以《论充足理由律的四重根》获得了博士学位。歌德对此文非常赞赏,同时发现了叔本华的悲观主义倾向,告诫说:如果你爱自己的价值,那就给世界更多的价值吧。他称柏拉图为神明般的,康德为奇迹般的,对这两人的思想相当崇敬。但不赞同后来费希特、黑格尔代表的思辨哲学。

 

1814年—1819年间,在理智的孤独中完成了他的代表作品《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这部作品受到了印度哲学的影响,被认为是将东方和西方思想融合的首部作品,但发表后无人问津。叔本华这么说他的这本书:如果不是我配不上这个时代,那就是这个时代配不上我。但凭这部作品他获得了柏林大学编外教授的资格,在这里的一件著名的事情是他选择与自己认为是沽名钓誉的诡辩家的黑格尔同一时间授课。但黑格尔当时正处于他声名的顶峰,叔本华自然没能成功,很快他的班上就只剩下两三个人,最后一个也不剩了,只能凄凉地离开柏林大学,这也正印证了自己的观点——真正智慧的人得不到赞赏。

 

1833年在大学里受挫之后,他移居法兰克福,并在那儿度过了最后寂寞的27年。

 

1860年,9月21日,他起床洗完冷水浴之后,像往常一样独自坐着吃早餐,一切都是好好的,一小时之后,当管家再次进来时,发现他已经依靠在沙发的一角,永远的睡着了。


超越生命

你们应该读读尚保罗的作品,这样,就可以知道一个一流作家如何地想借鉴错误观念来讨论自己认为无意义的东西,虽然他不断为这些自己无法忍受的荒谬思想所困扰,可是并不希望摒除这错误观念,因为他曾经渴望获得它。这里所说的观念是我们个人意识死后继续存在的观念,尚保罗在这方面的努力表示,这种观念并非像一般人敢想的,它不是有益的错误,而是有害的错误。因为灵魂和肉体间之不实的对立以及将整个人格提升到永远存在之物自体的地位,使它对那不受时间、因果关系和变化影响的我们内在生命之不可毁灭性,无法获得真正的认识;而且,这错误观念甚至也不能看做真理的代替品,因为理性不断地指出其中所含的荒谬不合理,因此,也不得不摒除和它相连的真理。就长时间而论,只有在一种纯粹无杂的状况下,真理才能继续维持下去,如果含有错误,便多少带有错误的脆弱性。

 

在日常生活中,如果有人问你有关死后继续存在的问题,而这个人又属于那种希望知道一切事物却不学习任何东西的人,那么,最适当而接近正确性的回答是:“在你死后,你将是自己未出生时的东西。”因为这个答案含有下述意思:如果你要求一种存在,有起始而没有终结的话,那是荒谬不合理的;不过,此外,还含有一种暗示,即世界上可能有两种存在,也有两种空无和它相对。可是,你也可以回答:“不管你死后成为什么,即使化为虚无,也会像你现在个人有机体的情形一样的自然而恰当。于是,你最要担心的是转变的时刻。的确,如果我们对这个问题加以进一步的思考,就会得到一个结论:“像我们人类这样的存在,宁可不存在。因此,我们不再存在的这个观念,不再存在于其中某一时间的观念,从合理的观点看来,就像所谓从未出生过这个观念一样,对我们根本没有什么困扰。现在,由于这存在本质上是个人的存在,因此,人格的终结不能视为损失。”

 

如果我们想象一种动物能够观察、认知和了解一切事物,那么,关于我们死后是否存在的问题,对这种动物而言,也许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在我们个别的存在状态之外,存在与否不再有任何意义,只是彼此无法区别的概念而已。因此,所谓毁灭的观念和继续存在的观念,都不能用在我们固有的本质存在即物自体上面,因为这些观念都是从时间范围内借用的,而时间又只是现象的形式。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想象,我们表面现象之下这个核心的不可毁灭,只是它的继续存在,同时,只要我们在本质上根据物质世界的结构来看,便也可以想象这个核心及其一切形式的变化,只是仍然牢固地存在于时间的东西。现在,如果我们否认这个核心的继续存在,那么,根据形式的结构,我们把自己在时间上的终结看做一种消灭,如果产生它的材料没有了,这个“消灭”便不见了。不过,两个观念都是现象世界的形式转变到物自体。可是,一种非为继续存在的不可毁灭性,甚至连抽象观念也难得建立,因为我们缺乏这样做时所需要的一切直觉知识。

 

不过,事实上,许多新东西的不断产生,以及早已存在的东西的不断消灭,应该视为一种由两片透镜装置(大脑作用)所产生的幻象,我们只能通过这个装置来看一切东西,它们被称为空间和时间,以及两者的彼此透入即因果关系。因为,我们在这些条件下所知觉的一切东西只是现象,我们不知道事物本身像什么;也就是说,除了对它们所产生的知觉之外,我们不知道它们本身像什么。这就是康德哲学的真正中心思想。

 

我们怎能相信当一个人死亡时,某一东西本身便消灭了呢?人类直觉地知道,当这种情形发生时,这只是时间中的终结现象,只是一切现象形式中的终结现象,事物本身即物自体根本没有受到影响。我们都觉得,我们并非任何人从“无”中创造出来的东西。从这里便产生一种信念,即虽然死亡可以结束我们的生命,却无法结束我们的存在。

 

你愈是明显地感觉万物的脆弱、空虚和梦幻,便愈是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内在生命的永恒性。因为只有与此相反时,上述万物的性质才是显然的,正如只有看着不动的河岸而非船只本身时,才能看到船行的速度一样。

 

所谓“现在”具有两方面:客观的一面和主观的一面。只有客观的一面才直觉到时间为它的形式,因而像逝水一样地向前奔流;主观的一面则固定不动,因而永远是一样的。只有用这一点,才能使我们对长远的过去产生活生生的回忆。同时,尽管我们知道自己存在的短暂性,然而,这也使我们对自己产生不朽感。

 

只要我们是活着的,便总是处在时间的中点,绝不会处在时间的终点。从这一点,我们可以推知,每个人内心都带有无穷时间的不动中点,使我们有活下去的信心而不再感到死亡恐惧的,主要就是这一点。

 

凡是通过自己记忆力和想象力回想自己生命中过去的人,将比别人更能感觉到整个时间中的许多相同。由于这种对当下片刻相同的感觉,便了解短暂的片刻为唯一继续存在的东西。凡是以这种直觉方式了解现在,即严格意义下的实在的唯一形式,来自于我们内心而非来自于外的人,都无法怀疑自己内在生命的不可毁灭。我们应该说,他将会知道,当他死亡时,这客观世界及其表现的媒介物即心智,对他来说,虽已失去了,然而,他的存在不会受此影响,因为他内心具有和外界一样的真实性。

 

凡是不承认这一点的人,就不得不提出相反的看法说:“时间是一种完全客观而真实的东西,完全独立于‘我’之外。我只是偶然被投入时间之中,我占有时间中的一小部分,因此,获得瞬息的真实性,就像现在千千万万别人在我之前所获得的一样,而我也速将归于无物。可是,在另一方面,时间则不同,时间是实在的东西,没有我,时间一样进行。”我想,这个看法的基本错误,只要明白地表示出来,就会成为显然的。

 

的确,这些话都是表示生命可以看做一个梦,而死亡则可以看做从梦中觉醒。但是,我们应该记住,人格、个人是属于梦的意识的,而非属于觉醒意识的,这就是为什么个人感到死亡是一种消灭的缘故。无论如何,从这个观点看,死亡不应视为过渡到另一全新而自己不认识的状态,应该把死亡看做回到自己原来的状态,生命只是暂时离开这个状态而已。

 

的确,死亡时,意识消灭了,但是那一向产生意识的东西,却一点也没有消灭。因为意识主要是用心智,但心智又适合某种心理过程,这显然是大脑的作用,因而受神经和肌肉系统的共同作用所限制。说得更确切一点,受心脏所滋养、推动和不断刺激的大脑所限制,通过大脑巧妙而神奇的结构,便产生客观世界的现象和人类的思想活动。前面所说的大脑巧妙神奇的结构,只有生理学可以了解,解剖学是无法了解的,解剖学只能加以描述。我们不能离开某一具体生命而思想某一个别意识,就是说,我们不能离开某一具体生命而思想任何一种意识,因为作为整个意识先决条件的认识作用,必然是大脑作用——确切地说,因为大脑是心智的客观形式。现在,从生理学观点看,即从经验事实看,从现象领域看,心智既然是一种次要的东西,是一种生活过程的结果,那么,从心理学观之,它也是次要的,也是与意志对立的,而只有意志才是主要的和无所不在的原始因素。由于意识不直接附着于意志,只受心智所限制,而心智又受有机体所限制,毫无疑问地,意识因死亡而消灭,就像因睡眠或昏晕现象而消灭一样。但是不要泄气吧!——因为,这算是哪一种意识呢?即使意识在人类身上已达到顶点,然而,就人类与整个动物世界共同具有这种意识而言,我们可以说,这是一种大脑意识、一种动物意识、一种受更多束缚的兽类意识。在起源和目的上看,这种意识只是便于动物获取其所需东西。相反地,在另一方面,死亡使我们恢复的状态,就是自己本来具有的状态,即存在的内在固有状态,这状态的原则表现于现已消灭的生命的产生与维持中,这是一种物自体的状态,与现象世界是相反的。在这个最初状态中,像大脑认识力这种暂时代替物,完全是多余的!这正是我们为什么会失去它的缘故。对我们来说,动物意识的除去和现象世界的不再存在是一个东西,因为动物意识只是现象世界的媒介者,也只有作为现象世界的媒介者,才是有用的。纵使在这个最初状态中,我们也保持着这种动物意识,其实,我们应该像复原的跛者抛弃拐杖一样抛弃它。所以,凡是惋惜将要失去这种只适于产生现象的大脑意识的人,可以和来自格陵兰的改变信仰者相比,当这些改变信仰者得知天国没有海豹时就不愿进天国。

 

再者,这里所说的一切都用一种预设,即我们能够想象一种并非无意识的只是认知的(并具有一切基本认识形态之表征)状态,主客分开,分为能知与所知。但是,我们必须认为,这种能知与所知形式只受我们的动物性所限制,也是次要的和引申的,因此,根本不是整个基本存在的最初原始状态,它的构成可能完全不同,然而并非无意识的。就我们能够彻底深入其中而言,我们内在固有的实际生命只是意志,而在意志本身中丝毫没有认知作用。那么,如果死亡使我们失去心智,就被转变为本来无认知作用的最初状态。不过,这最初状态不只是无意识状态,更是一种被提升到超乎形式以上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中,主客的对立没有了,因为这里,被知道的对象实际上和知者是分不开的,而一切认知的基本条件(正是这种主客分立)也将没有了。

 

现在,如果我们不再向内看而再度向外看,并对呈现于自己面前的世界采取客观看法,那么,我们无疑将觉得死亡是一种变为虚无的转化;可是,在另一方面,出生则表现为从虚无而来的创生。但两者都不是无条件真实的,因为它们只具有现象世界的真实性。所谓在某种意义下死后还活着的看法,并不比每天看到的生殖现象更神奇。凡是逝去的东西都回到一切生命发源之处,包括它本身的生命。从这个观点看,我们的生命应视为从死亡借来的债务,睡眠乃是对债务每天付出的日息。死亡显然是个体的毁灭,可是,在这个体中却含有新生命的种子。因此,没有一个逝去的东西是永远逝去的;但是,没有一个新生的东西是获得根本的新的存在的。逝去的东西固然消灭了,但种子仍然留下来,从这个种子中又产生新生命,然后,这新生命来到世上,既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是这个样子。这是再生轮回的神秘,它告诉我们,所有活在现在的东西,里面都含有一切活在未来者的现实种子,在某种意义上说,这些东西是早已存在的。因此,一切生命力正在旺盛时期的动物似乎都对我们说:“你为什么悲叹生命的短暂呢?如果在我之前,所有的同类不曾逝去的话,我怎能存在呢?”不管这世界大舞台上出现的戏和面具变化有多大,可是,出现的演员总是那些人。现在,我们坐在一起高兴谈论,我们的眼睛更闪亮,我们的声音更尖锐。千年以前,别人也和我们一样地坐在这里谈论,是同样的事物,是同样的人;千年之后,也还会是这样,使我们不能直接感觉这一点的东西是时间。

 

幸好我们在转生轮回与再生轮回之间加以明显的区别,前者是整个所谓的灵魂转化为肉体,后者是只有意志还继续存在之个体的分解和重建,并且,由于个体中的意志采取新生命的形态,所以,获得一种新的心智。

 

自古以来,都是男性贮藏意志,女性贮藏心智。因此,每个人都有父亲和母亲两方面的因素,这些因素经过生殖过程而结合在一起,由于死亡而再度分裂,这便是个体的消灭。我们感到非常悲伤的就是这个个体的死亡,因为我们觉得,我们真正失去了它;我们觉得,过去它只是一种混合物,如今这混合物已无可补救地分解了。然而,尽管如此,我们不要忘记,从母亲那里得到心智,不像从父亲那里得到意志那样的牢固和无条件性,因为心智是次要的,也只是物质性的,而且,心智完全依赖于有机体。

 

因此,我们可以从两个相反的观点去看每个人。从一个观点看,他的生命是短暂的,他会犯错,也有忧伤,他起始于时间之中,也终结于时间之中。可是,从另一个观点看,他是不能消灭的,他是一切存在事物中客观化的原始生命。



注:本文选自《叔本华说欲望与幸福》


作者:叔本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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