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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浩如烟海的古代书画中，如何鉴定一直是一项难题，因为对于“真”与“伪”的认知并不是一蹴而就的，甚至可以说，有不少作品都是处于有几分真，似乎又有几分伪的境地。 那么，这些“伪”作，就只是一张废纸么？ 台北故宫推出的“伪好物—十六至十八世纪‘苏州片’及其影响”特展告诉你，这些“伪”作并非没有价值。 “伪好物”一词最早源自北宋大书画收藏家米芾（1052-1107）对一件传为锺繇（151-230）《黄庭经》的评价，他认为这件作品虽然是唐代摹本，然而因临写极佳，所以他以“伪好物”称之，肯定这件摹本的艺术价值。 明代万历到清代嘉庆(公元1753-1820年)时期，苏州是明清时代最出名、规模最大的书画造假中心。苏州山塘街专诸巷和桃花坞一带聚集着一批民间作画高手，专以制作假画为业，所造假画统称为“苏州片”。 以此为引，台北故宫呈现一批其收藏的颇具水准、制作於16到18世纪、与苏州风格相关的伪古书画作品，这类被冠以唐、宋、元、明书画名家头衔的伪作，无论品质精粗，均被视为赝品，即使大量存在于公私收藏中，却长期受到忽略。 但这些题材缤纷且为数众多的“苏州片”，反映出明末清初“古物热”与书画消费蓬勃的氛围，不仅透露出当时商业作坊如何以古代大师为名，进行再制，同时用文徵明（1470-1559）、唐寅（1470-1524）、仇英（约1494-1552）等苏州名家的风格来回应这波需求，提供消费者对于着名诗文经典或讨喜吉庆主题等种种的活泼想象，打造出许多如《清明上河图》、《上林图》等热门商品。 而原本属于商业性的仿作“苏州片”，由于数量上的优势与不可忽视的流通量，反而成为明中期以来讯息传播、古代想像、与建构知识的重要载体。“苏州片”甚至成功地进入清代宫廷，直接影响到宫廷院体的形成，对绘画史的发展，具有前人未曾关注到的重要性。 为何都爱“伪好物”？ “伪好物”既然是假的，那大家为何都爱它？这个故事要从《清明上河图》说起。 据记载，明代嘉靖年间的宰相严嵩（1480-1567）父子非常想得到北宋张择端《清明上河图》，便向官员王忬（1507-1560）索求 。王忬於是请画师黄彪（1522-1594以後）摹造一本进献。 严氏父子相当宝爱此画，将其视为收藏书画之冠。後来装裱匠汤臣向王忬索贿不成，揭露此卷为伪，严氏父子怀恨在心，最终藉故诬陷王忬问斩。 黄彪是被学者视为少数清楚身份的“苏州片”代表画家，这个“因画致祸”的故事有许多版本，故事中黄彪摹绘的《清明上河图》可以说是“苏州片”里最热门的题材，代表当时社会各阶层共同卷入因“古物热”形成的“伪好物”商品消费的热潮。 明 黄彪《画九老图》局部 绢本设色 纵 27.2 公分 横 193 公分 这幅画作是现存唯一有黄彪题识的作品，作於万历二十二年（1594），当时他已经七十四岁高龄。 明 黄彪 《画九老图 》局部 绢本设色 纵 27.2 公分 横 193 公分 画面与院藏刘松年〈会昌九老〉构图相同，为黄彪临摹古画的例子。题识中将图画与世运盛衰联系在一起，并将自己重制〈九老图〉视为“继绝”，具有延续维护过去传统的重要性。 传 宋 张择端 《清明易简图》 局部 绢本设色 纵 38 公分 横 673.4 公分 此作卷末耸立的柱石中有“翰林画史臣张择端进呈”款书，许多店招如“孙好手馒头”、“潘家黄耆圆”也与《东京梦华录》所记汴京名舖相同。
传 宋 张择端 《清明易简图》 局部 绢本设色 纵 38 公分 横 673.4 公分 但画中砖砌的城墙不见于北宋，山石林木带有仇英风格的影响，屋宇宫观敷染的青、绿、朱色则为苏州片中常见的色调组合，加上画中钤有王世贞、严世藩的伪印，故推测此作应为明代後期根据南宋描述汴京的文本，同时附会王世贞父亲与严嵩父子“因画致祸”的情节，融合当时热闹的市街情状所精心创绘的明版《清明上河图》。 明中叶后期“伪好物”的新典范 苏州从明中期后，已成为江南甚至是全国的文化与时尚中心，苏样时装、苏式家具与器用、苏州园林与绘画，甚至点心，都是各地竞相模仿的对象。 在画坛上，苏州原本就拥有深厚的文化资本，画家们利用江南地区丰富的文物收藏，从学习与临摹古画中，逐渐发展出各自的面貌，而成为主流。 而通过文人的聚会品题，苏州的书画品味与知识也逐步深化与扩散。当时江南经济繁荣，许多人都有意愿及财力收藏书画。在丰厚利益诱惑下，苏州当地出现不少古画作坊，甚至部分文人画家也加入了造假的行列。
传 明 仇英 《画连昌宫词》 绢本 纵 66.8 公分 横 37.6 公分 展览中托名仇英的成组挂轴，就是仿自仇英《仙山楼阁》一类的行画。这类画作描绘古代著名宫殿，配上诗词，成为既华丽又富文化寓意的产品，十分适合悬挂妆点厅堂。 这种讲求画面细节、富有故事寓意与文化根源的“苏州片”成为“伪好物”的新典范，广受大众欢迎。
传 明 仇英 《画连昌宫词》局部 绢本 纵 66.8 公分 横 37.6 公分 当时的作坊，还喜欢绘制以仇英画、文徵明题诗的合璧之作来吸引买者。重青绿描金的山水，配上楼阁人物，四幅齐挂妆点厅堂时，肯定是相当富丽华贵。
传 明 仇英 《画连昌宫词》局部 绢本 纵 66.8 公分 横 37.6 公分 此幅诗画轴可能是以仇英绘图、陆师道题诗的《仙山楼阁》为模仿对象，连左前方松林与其间宫殿都有相似处，只是少了原作的典雅含蓄，更强调色彩缤纷与繁复细节。
传 明 仇英 《画长信宫词 》 绢本 纵 66.5 公分 横 37.7 公分 以著名汉代宫殿长信宫为主题的诗画轴，诗塘上有所谓文徵明书写的宫词二十五首。此幅与《连昌宫词图》同属一组，书法与图绘风格都相当近似，应为同一作坊的作品。
传 明 仇英《画长信宫词》局部 绢本 纵 66.5 公分 横 37.7 公分 此种四幅成组的画轴，齐挂厅堂中确实气派华丽，是相当受到欢迎的商品。
传 明 沈周《画韩愈画记》 绢本设色 37×1062.9公分 展品中，最匪夷所思的当属传为沈周所画的《画韩愈画记》，不仅文本十分冷门，沈周更是从未有这类人物画作品。究竟作伪者为何要做出这张不合理的绘画，实在是不得而知。 风靡的热门商品 从这些“苏州片”中可以发现好几类风靡当时收藏界的热门商品，而展览中“一稿多本”的现象，也揭示了“苏州片”被商业作坊大量生产的实况：品质精粗有别的同稿之作，暗示着当时售价上的可能差异；不同主题但画风、题跋、款印雷同者，则提供了“苏州片”作坊作伪题材与范围的讯息。
传 明 仇英 《乞巧图》局部 纸本水墨 纵 27.9 公分 横 388.3 公分 本幅起始树干上有仇英款印，然而画作并非仇英风格，反而较为接近尤求一派的白描风格。全画充满华丽繁复的细节，令人眼花缭乱，藉由描写七夕时的各种祈祝、乞巧活动，画家带领观者一窥宫中女子的风雅生活。
传 宋 李公麟 《画归去来辞》局部 纸本水墨 纵 34 公分 横 898.8 公分 苏州片除了青绿重彩一类以外，尚有许多纯用墨色绘写的白描作品，多半托名于北宋著名文人画家李公麟。
传 宋 李公麟 《画归去来辞》局部 纸本水墨 纵 34 公分 横 898.8 公分 卷后明代沈度、金钝、夏昶、文徵明题跋皆伪。伪跋中所钤“云间沈度”、“侍讲学士之章”，与传宋黄庭坚《行书》卷用印相近，推测两作应为同一个伪造书画的工坊或集团的作品。
传 明 仇英 《群仙会祝图》 局部 绢本设色 纵 99 公分 横 148.4 公分
传 明 仇英 《群仙会祝图》局部 绢本 纵 99 公分 横 148.4 公分 本幅左下方有“实父仇英堇制“款，虽为托名之作，然精雕细造，为罕见的苏州片佳作。人物与动物虽略有小疵，但不减其整体精彩，应为当时祝寿用的高档献礼。 据记载，昆山巨富周凤来（1523-1555）曾延聘仇英依据西汉司马相如的〈上林赋〉绘制十四公尺以上的长卷，作为母亲八十大寿的生日礼物。此画後来被大量复制，甚至附会为宋元名家之作。
传 元人 《上林羽猎图》局部 绢本设色 纵 47.5 公分 横 1298.2 公分
传 明 仇英 《上林图》局部 绢本设色 纵 44.8 公分 横 1208 公分
传 明 仇英 《上林图》 局部 绢本设色 纵 53.5 公分 横 1183.9 公分 本次展出三件结构类似的不同版本，除元人《上林羽猎图》外，仇英名下的两件《上林图》，分别标记作於嘉靖戊戌年（1538）及嘉靖壬寅年（1542）。三卷的画面细节与装饰各有千秋，相互比较极具趣味，也可想见《上林图》过去受欢迎的程度。 进清宫：变身皇家风格 颜色鲜艳且细节丰富的苏州商业仿古作品，不但广受江南各阶层的欢迎，也成为许多亲王与大臣进贡给清代帝王的礼物。 不知清代帝王是否知道这些作品是“伪好物”？但无论如何，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帝王显然都很欣赏这类仇英与受到仇英仿古作品影响的苏州伪古风格，并通过苏州片接收了许多“古代”的题材与图式。 这类被清宫冠以“院本”或‘画院“等字眼的作品，也见证着苏州片如何从 “伪好物”如何变身为盛清皇家风格的重要来源与历史。
传 明 仇英 《西园雅集图》 绢本水墨 纵 79 公分 横 38.9 公分
传 明 仇英 《西园雅集图》 局部 绢本水墨 纵 79 公分 横 38.9 公分 此作虽传为仇英所绘，然风格并不似，应属苏州片的制作。乾隆对此作颇重视，不但於诗塘御题“胜赏”，并题“规模李氏画中人，底须着色求形肖”，此乃根据《西园雅集图记》中载“李伯时效唐小李将军为着色泉石”，认为仇英如要仿李公麟原图，应该要着色方为“形肖”。
清 丁观鹏 《仿仇英汉宫春晓图》局部 绢本设色 纵 34.5 公分 横 675.4 公分 《汉宫春晓》看似画题古老，实为明代所新创，此题材也深受乾隆朝宫廷喜好，宫中生产至少有四本《汉宫春晓》，三本且冠上“院本”之名。此幅底本应是藏於辽宁省博物馆之白描《汉宫春晓图》，为苏州商业作坊另一类热门商品，经常托名为李公麟或仇英的白描作品。
清 丁观鹏 《仿仇英汉宫春晓图》局部 绢本设色 纵 34.5 公分 横 675.4 公分 由宫中档案得知，乾隆皇帝命丁观鹏临仿之时，将原来白描风格加上淡彩设色。整幅作品虽然设色淡雅，却有着清宫皇室喜好的新奇陈设，及混合想像与现实的建筑物。 这一场前所未有的“假画大展”将持续至9月，虽然学界对苏州片工坊的了解仍处起步阶段，尚有许多待解之谜无法解答，但通过对于“苏州片”的重新审视，明代画家、作伪工坊及艺术市场之间的互动，顿时变得生动有趣起来。 （图文资料据台北故宫官网整理，版权归台北故宫所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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