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 2011-08-10 近20年的船工生活, 经历了不知多少的磨难。29元工资不能维持生活,只得兼做装缷工,( 在船队装缷货物时,装缷单位派不出人员时,可以有船队自已进行装缷), 可以挣些力资费來增加些辅助收入。曾扛过石头, 担过煤筐, 扒过河沙, 扛过粮包, 搬过砖头瓦片, 背过稻柴等等,白天做完装缷工, 晚上还得开船。除了艰苦的劳动外, 还经历了五次与风浪博斗的生死斗争,每一次都是死里逃生,在鬼门关前转了几圈。 1962年囯家粮食异常短缺,我每月定粮28斤,到26日已经吃光了,轮船接到仼务要去苏州运货,家中仅剩六两米,全数给我带上,妈妈又为我准备了-缽头的咸菜当小菜,这次出去六天回家,饿得我连走回家的力气都沒有了。刚好出月,又可以买粮了,妈妈买了-斤白水年糕回來, 我饥不择食,拿了年糕就吃,这-吃差-点要了我的命,半夜里腹疼不止,满床翻滾,吓坏了老爸老妈,连夜送医院抢救,诊断是爆饥爆食急性胃炎。既打针又吃药再吊水,反复折磨-夜,才转危为安。 同年6月, 扬州副食品公司在盛泽水果行采购到-批藕及山芋。运输仼务交给我们船队完成。经-天装货后,下一天就启航了, 途经平望、吴江、苏州、无锡、常州直到镇江京口闸, 一路平安无事, 接下來要出京口闸就进入长江了, 镇江京口闸到对岸扬州港口只有8公里, 可是进了京口闸后,气象台挂起大风警报的风球,京口闸门关闭,一切船只禁止出港。等待出港的船只,停滿了整个航道。台风刮了三天, 警报尚未解除。由于天气热, 装在船上的山芋及藕都在发热变质。釆购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无法可想, 一直用电话向扬州公司汇报。第四天, 警报解除了,釆购员要我们船老大(轮头的正驾驶员, 船队的航行路线及船队的或停或开都得由他來指挥) 立即开船, 船老大向他解释说,大风刚过,但长江中涌起的浪尚未平息, 现在过江危险性太大, 再过二天就安全了。采购员什么也听不进去, 非得要马上开船不可,否则货物的损失要船队赔偿。船老大也不让步,我要为整个船队的人员及货物安全负责,不能马上开船。俩人争得面红脖子粗,拍台蹬桌,各不相让, 最后船队长(负责船队业务联系的负责人)出來和解, 提出:采购员你要我们马上开船,你就坐我们的船,和我们一起过江,同舟共命,如果这次过江中船队受到什么损失,你公司必须赔偿。采购员一口答应。 双方达成了协议立即开船。驶出京口闸,前面就是长江了,初入长江,由于西面有金山,东面有焦山作为屏障,所以风浪不算太大,转出焦山角,长江的软浪汹涌而來(所谓软浪: 浪打到船上不起浪花, 只是把船顺浪颠波, 浪尖与浪尖的距离长, 大型船能搁上三个浪尖, 就不会感到颠簸, 如只能搁上二个或一个浪尖, 那颠簸十分厉害), 因我们船小,颠簸得很厉害。船老大为了保险起见, 防止拖挂的缆绳在颠簸中脫勾, 就把轮头上的保险缆拿出來,送到各条拖船上去。船颠得站立不穩, 只能用手脚爬行。船队上的男同胞沒有一人上來接绳头,等了一段时间, 只见-位臉色黒中透亮的女同胞挺身而出,只见她匍伏上前來接绳头,不由我暗中赞一声“好”, 是一位巾帼英雄有胆量, 真是巾帼胜过须眉, 她的名字叫焦桂英。挂好保险缆, 船队继续向前航行,此时我们已经沒有退路了,如果调头回去,在调头时,软浪非得把船掀翻不可, 只能硬着头皮向前闯。眼看离北岸只有2公里左右路程了,船队进入了北岸的“潲水”(潲水, 就是长江中流水速度最快的水流), 潲水中的浪比前面遇到的浪还要凶险, 潲水中都是“叉鋸” 浪(叉锯浪的形成是:风的吹向与水的流向相反而激起的浪), 它沒有规律, 没有固定的方向,四面八方向你涌上來,风助水势,水借风威,凶险环象。船老大内心也有些害怕,但不慌乱。下第一道命令:命我机房用心维护好发动机,此时停机则全船队被毁。第二命令:命拖船上老的、少的、不干事的人统统上轮头上來, 毎条船只留一人撑舵, 並穿好救身衣, 帶上保险带, 扣上保险缆, 一旦船被浪浇沉,只得弃船逃命。采购员也在拖船上,已经吓得臉色死灰,尿了裤档, 两腿抖得爬不起來,亏得桂英女将把他像拖死狗般地拖上轮头,他再也不出船舱半步。第三道命令:把船上所有能兜风的梢棚, 遮阳等统统拆掉,拆不掉的,用刀砍掉,成一条赤膊船。第四道命令:严密检查封舱油布,不得让浪水灌进船舱。第五道命令:检查拖缆的安全,一旦船被浪水浇沉, 船只马上脫勾弃船,自已沿保险缆逃回轮头。五道命令一下果然效果显著, 船队顿时增強了防风抗浪能力,还能慢慢向前行进。两公里航程足足用了-个半小时。看來进扬州港口已经不可能了,趁此时长江正是涨潮期间,先进瓜洲小港避一下风头,休息-夜,等风浪小了再开往扬州去,反正瓜洲到扬州沒有多少路程了,又是內河航道十分安全,不必担惊受怕了。 一场惊心动魄的风浪战斗过去了,大家都像从鬼门关前逃了回来,进了瓜洲小酒店,个个倾尽囊中钱财,喝个酩酊大醉,过了今天不想明日。采购员逃过此劫, 像在阎罗王殿前转了-圈,逃了回來,方知此次航行的艰难,他用电话详细向公司作了汇报,扬州副食品公司答应,船队受到的损失如数赔偿,並对每名船员发放补偿金30元,作为奖励与安慰。 我们的轮队往返于太湖至上海,装运石灰石是经常的亊(石灰石是上海煉钢厂必需的材料), 按常规在热天雷雨季节, 船队即使在下午四时前后装完货物也不启航了。因为从西山出发,过太湖60里水面需用三个多小时, 在这段时间内要尽量避开雷陣雨。一般雷陣雨高发时段在下午或上半夜,下半夜气候凉快了很少出现雷陣雨,所以我们船队-般在清晨二时前后启航, 天亮就可进胥口入内河了。俗语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们就遇到了不测的风云,又从鬼门关前转了一圈。 这天我们像往常一样,在清晨二时从西山滿载了青石(即石灰石)启航开往上海去,航行近二个小时到了太湖的中心,突然天气发生了变化,満天堆滿乌云,原來还是滿天星斗明睸的月亮, 瞬间天黒得像镀上一层黒漆,雷声与闪电也紧锣密鼓跟着来了,风与雨一陣紧过-陣,再后成狂风暴雨,太湖里的浪,也是-浪高过-浪,太湖里的浪不像长江里的浪,太湖里的浪打到船上溅起好大好大的浪花,这种浪我们称它为“硬浪”,它像-头发瘋的狮子,张开了血盆大口,-口把你吞了的样子,轮船遭到恶浪连续攻击,有些抵档不住了,由于轮头密封性差,浪水不断灌进船舱, 船舱里的水开始浸沒脚板,再浸沒脚裸,又浸沒小腿,浸沒膝盖, ------虽然启动了抽水泵, 动员了全体船员用面盆,太平桶向外掏水还是沒用,水位还在上升。船队方面反而沒有那样的危急,-则船队的船装滿石头船身重,浪抬不起船身,不是十分颠波, 二则船队封舱封得严,水进不了船舱, 浪只不过从左边过來右边穿了过去,沒多大的危险。轮头的凶险可大了。最后轮头不得不-边奋力自救-边发求救信号(求救信号有信号灯;求救声号;用探照灯发求救信号;用铁桶放进柴油,点燃柴油烧起大火,我们沒有无线电发报,只有扩音机呼叫), 幸亏太湖巡逻队早有准备,巡逻艇在各方巡逻,发现我们的信号,迅速靠拢我们船队,我们把拖挂的船队交给巡逻艇,轮头脫勾单独与风浪博斗去了,轮头单放之后速度快了,再也不怕风浪了,很快到达胥口, 船停下之后,我们还在掏水,-边清理被水浸泡过的衣被杂物,又一次的逃过了生死-劫。 1978年2月,将近春节,轮队在上海滿载了煤,运回平望化肥厂。到达化肥厂码头已是年廿八夜里11点钟了。大家盼望着明天早点卸完货可以回家过年了。下午一时船队长接到吴江运输指挥部电话,因铜罗过春节煤球供应脫节,急需要运一船队白煤屑到铜罗去,装货地点就在平望化肥厂, 这个任务交给我们轮队去完成,並强调这是一次政治仼务,必须要完成。船队长接到电话就到我们轮头上來商量,我们船老大是名南海舰队的复员军人又是共产党员当然一口答应下來, 作为我一个轮机长,当然亦答应下來,但船上另外的工作人员如副驾驶、水手、轮机员、加油工等听到还要加一班,他们不乐意了,纷纷上岸乘汽車回黎里过年去了,我们好不容易动员到一名加油工(农民工) 留下來完成这一次仼务。具体分工如下: 机舱里有加油工一人值班(因他下船时间不长, 水手工作不熟悉), 船老大一人操舵,无人替換,到达目的地下班,我这个外行要硬顶个水手工作,撑篙、挂缆、打信号、拿靠球都有我这个“水手”來做。事情就这样定下來了。有船队长回电指挥部,但提出一个要求,年底将到,大家都想回家过年,要求铜罗装卸工在缷货码头候着,我们船队什么时候靠码头,装卸工什么时候卸货,否则船队掉头驶回黎里,待过了年再來缷货,时间预报在午夜12时左右到达铜罗,指挥部同意请求。 当天下午四时装货完毕立即启航,经盛泽、坮坵,前面将到南麻,进入南麻塘要过南麻塘石桥, 在过南麻塘石桥前,先要收“偏缆”(什么叫偏缆: 船队在正常航行时,头档船的船首不是正对着轮船的船尾,而是要偏离一段距离,像轮船与船队并列前进。目的是不让轮船螺旋浆堆出來的叶子水<牵引力>,给头档船的船头挡住了,减弱牽引力,降低船速。现在并列过桥孔有困唯, 所以必须要收偏缆) 准备过桥洞, 船老大发出信号,我这个冒牌水手立即走向后梢准备收缆, 头档船值班人也从后梢走向船首准备來收缆。正值隆冬天气,气温很低,月光明亮微微一丝西北风, 小浪溅起的浪花把轮船后梢甲板全打湿並结了冰,偏缆绳也打湿了结成一根冰棍子,想收偏缆谈何容易,缆绳成冰棍,根本收不拢缆绳。沒有经验的外行水手用足力气把缆一拉, 缆绳沒有拉动, 反而把挂缆勾跳出了挂缆樁,人和缆绳一起翻身掉进在南麻塘里,头档船值班人见我落入水中, 急忙大声呼喊有人落水! 有人落水! 船队上个个起身在四处张望,有的手中拿了竹篙, 有的拿了救身圈,四周搜索就是不见人影。我落水之后,心里並不慌乱,只在耳旁听到很响的流水声,我知道船还沒有停下來,我只得屏住呼吸,等待船停下來。屏、再屏,实在屏不住了吃水, 再屏,再吃水,再屏,耳边的水流声逐渐小了下來,直至沒有,知道船已停了。我开始摸索在什么位置 ,摸明白我是仰面躺在船底下,而且还顺着船的方向,只要横向出去即可露出水面。我双手橫向一划,果然-只手露出水面,还抓到了一条绳子,在船头上瞭望的值班员听到水响,转过身來见我露出水面,立即过來抓住我的衣裳,想把我拖到船头上來,就是拖不动,嘴里急喊,人在这里! 人在这里! 快來帮忙! 快來帮忙! 我对他说不要喊了把手松开,让我自已爬上來,我稍休息一会,双手抓住档浪板,双脚用力一蹬水,人穿出水面,幸亏船满载货物,船身离水面近,一骨碌躺到船头面上,总算又捡回了一条命,好危险! 好危险!在鬼门关前又兜了一圈。头上一顶帽子沒了, 脚上一双鞋子沒了,还有一付眼镜也沒了,门前的门牙打落了,滿口鲜血。船队到达铜罗是清晨二时,铜罗装缷工还等在码头上,我们船一靠上码头立即卸货。后來听说我们船队出了那样的事故,把原來的埋怨情緒化成了感激之情。 通过这一次的死里逃生,我开始厌倦水上生涯。我还不能早早死去,上有年迈的父亲(母亲已经逝世),下有未成年的孩子,我要找一个安全的避风港安顿下來。 1979年是囯家电荒最严重的一年,工业生产飞快发展,用电急速増加,但发电能力跟不上用电需求,所以电网经常停电。影向了盛泽五大丝织厂的丝绸出口仼务,各大丝织厂都要自已建立发电車间, 这给我带來了机会。盛泽新民丝织厂要建立发电車间,把我从芦墟运输社借來帮助建立发电車间(在1978年交通局在整顿机构时,黎里一部份合併到芦墟去了), 刚成立时只有100千瓦机组,根本滿足不了生产的需要,后來改为1000千瓦的机组才滿足了生产的需要。我抓住了这个机会,从交通局调进了纺工局,真正脫离了水上飘流的“船工”生涯, 成为纺织队伍中的一名纺织工人。 如今年已古稀,二个兒子总算不负重望,都完成了我早年的遗愿与梦想,虽然退休工资不髙, 身体疾病加身,但有医保支持和自我保养,生活安居乐业,衣食不愁,终日温饱,74岁的我还上了老年大学,学习电脑追趕青年时代,还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年轻时候吃的苦又算得了什么,不经历辛酸苦辣那知今日的甜, 愿千千万万的老人都能健康长寿长命百岁,愿我们的和谐社会永世昌盛! 来源:城市猎人《老爸的故事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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