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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淞沪会战」:撤退有序、虽败犹荣的国军败军

 秦岭之尖 2018-09-08

       (《张发奎上将回忆录》连载之8)




           11错失撤退时机 部队紊乱


「淞沪会战」的最后几天是非常混乱的。一天,蒋先生叫我去看孙元良。我要黄琪翔去找他,发觉他正在公共租界百乐门舞厅跳舞。我报告了蒋先生,他说:「混帐!毙了他!」我没有枪毙他,我感到蒋先生只是说说罢了。

孙元良是黄埔一期毕业生,是蒋先生最宠爱的十三个门生之一,号称「十三太保」。(此处有误,十三太保名单见本书第二二○页)几年前,我听说他在江西被捕,蒋先生要处决他。他被特准与蒋先生通电话,他说:「我,孙元良在此向校长报告,我跪在您面前,您下令枪决我,是应该的。我活着是您的学生,死后也永远拥护您。」孙元良口才了得,蒋先生遂下令推迟执行,也许那天蒋先生心情比较舒畅。后来他祕密派遣孙去日本进修,然而,这些事我们都知道。等孙回国后,蒋先生又重新起用他。(孙元良在其「回忆录」上提起该案:一九二六年北伐途中,在江西奉新前哨阵地任团长时,孤军作战力竭,奉师长命令后撤,但遭受诬陷。后经下属营长李良荣与负伤官兵向探望伤员的蒋总司令辩白,才得以平反冤狱。蒋送孙三千大洋去日本陆军大学深造确是事实,唯电话中求饶一事恐系讹传,与事实有所出入)

十一月八至九日的午夜,蒋先生打电话给我,要我命令上海市公安局局长蔡劲军留在南市。我打电话给蔡,要他到北干山来看我。我传达蒋先生的命令后,他拒绝接受,我用电话回报蒋先生。蒋先生说:「毙了他!」蒋先生习惯在一时冲动时下达这类命令。

我试图规劝蔡劲军这位广东同乡服从蒋先生的命令。蔡是黄埔一期生,当过蒋先生的随从参谋,深获宠信。我指出,作为蒋先生的门生,他必须服从蒋的命令,为蒋效命。此外,留下来未必会有生命危险。我强调我与他之间的差异——他是蒋先生的学生,而我只是蒋的下属而已;他深受蒋先生的栽培,而我是自我奋斗一级级陞到现有位置。可惜我说服不了他。(十一月九日,蔡劲军不是发表声明称誓死保卫南市吗?)可惜警察们没有动摇,但蔡局长先逃走了。蒋先生似乎认为,他的学生一定要服从他,在这件事上,就不是必然了。后来蔡劲军向蒋先生写了份报告,就没受到处分,蒋先生的行为常使人感到莫测高深。我在《抗战回忆记》一书中忍住不说这件事,现在我来日无多,该说出来了。

十一月九日五时许,我看见第五十八师师长俞济时的部队路过我的司令部门口,俞济时本来隶属胡宗南的十七军团,那时因为调任中央军总司令而归我统领。我问俞济时去哪里,他说奉命撤退,还问我有没有从三战区司令长官部接到撤退命令,我说没有收到。按规定,不接到命令是不准转移阵地的。

一小时后,我收到第十七军团军团长胡宗南转来的撤退命令。传令兵驾驶吉普车给我传递命令,可是他走错了路,开到胡宗南的军团部。公文封皮上打了三个十字,意谓那是「最紧急」,高级军官在任何特定地点是有权打开这类最紧急密件的,胡宗南打开并阅读了这个命令。他有权力这样做,但是他确实要承担全部责任。

收到这项命令时,我已经错失了指定的撤退时机,部队已陷入极度紊乱状态,各级司令部已很难掌握其部队了。(为什么撤退命令不能由电话传达呢?)为了安全的缘故。此外,译成电码与解开电码需要更多时间。

此时,混乱蔓延开了。蒋先生犯了一个重大的战略错误,蒋夫人的愿望被证实是一种错觉,她太天真了,并非我想侮辱一个妇女,但是,毕竟她只是蒋先生的妻子呀!他怎能听从妇人之言去指挥一场百万人的大战役呀!第三战区缺乏一个通讯联络的统一制度,这一点在撤退过程中暴露无遗。三战区命令我的指挥所参谋与集团军向青浦行军待命,我对此深感疑虑,因为前线离青浦仅五十公里,那么多官兵集中,引起公路挤塞,只会导致混乱。


            12败军撤退有秩序 不算溃散


(你的部队有一部分运送去保卫南市吗?)没有。我在浦东的部队同指挥所一起撤退的,只有炮兵营经由南市后撤;我的部队可以自己徒步行军,但是炮兵需要机动运输。由于我没有足够的卡车把八门卜福斯炮从浦东运走,便致电宋子文求助。他派来十辆卡车,还等待装运南市撤回的大炮,所以辎重毫无损失。为此,我对宋子文感激不尽。此后浦东人见到我就夸奖这一奇迹——他们认为我是「关公」。

我命令吴克仁撤离松江,但是他没及时撤出,结果投降了敌军。(译者注:日军大肆宣传吴克仁参加了和平军,这一谣言流传颇久。事实真相是十月九日吴克仁在指挥部队渡河时中弹殉国,军政部据敌后情报以为吴克仁叛变投敌。一九八一年旅美报人田雨时撰文为吴喊冤,一九八七年中共民政部追认吴克仁为革命烈士)

我的部队大多数及时撤出,留在后面的只是伤员与掉队的。战地服务队队长钱亦石病了,队员们不忍抛下他,便留在南市陪伴他,这就是共产党员值得称赞的品格。

我的部队大多撤到了青浦,按理说,这不算是一场溃散,因为撤退是有秩序地进行的,事实也的确如此,这是一支败军呀!(开小差的有多少?)有几个军官跑了,士兵逃亡的多一些。但是谁也不能确定,究竟他们是开小差还是走错路、跟错了队伍。一部分人后来归队了。由于敌军紧随着追击,在打败仗后,收容散兵重新整编是一项特别困难的任务。

敌机甚至在夜间也轰炸我们,公路上挤满了人。我的汽车慢腾腾前进,好像步行的速度。你知道,每逢撤退一开始,局面总是可悲的,我们不需要扯及其他部队了,让我们谈一谈我的指挥所吧!我只带了几个参谋部门同事,不知道指挥所其他同事去了哪儿?他们都失散了。(公路上有许多难民吗?)不,因为大多数想走的人都早已走了,其他人则愿意留下来做「顺民」。

经过一夜的行军,大约早上四五点钟,我们到达了青浦。那儿乱成一片,我没有命令不敢行动,乃打电话给在苏州的三战区副司令长官顾祝同。他正好在同南京的蒋先生通话,蒋意外听到我的问话,便说:「向华,到苏州去。」否则,我不敢离开青浦。这就是我为什么常说,虽然基督教徒不应该相信命运,但有时真的,一切都由命运注定。

第二天清晨,我同指挥所参谋与已集合的集团军一起坐车去苏州,那时敌军已逼近青浦。当我离开时,已经听到炮声,我看到了悲剧,整支集团军向苏州撤退,有些士兵找到了船只,我也找到一艘。我们离青浦后不久,敌机出现了,它们低空扫射,到处听到“砰砰啪啪”的机枪声,有些勇敢的战士用步枪或机枪向敌机开火,「啪啪啪」的声音至少迫使敌机升高,这真是一场人间悲剧。

那天深夜我到达苏州。次日清晨我去见顾祝同,他要我回到嘉兴去指挥刘建绪的部队。下令刘建绪派兵占领与控制苏嘉国防工事后,我坐着汽车向杭州开去,追赶已开拔的第八集团军司令部。

此时,我有些部属正沿着京沪公路撤退,左翼军大多数部队也沿着铁路和公路向南京退去,其余部队则沿着长江南岸后撤。

在撤退途中,粤军(六十六军军长)叶肇走进农家借了一身便服,当敌军到达村庄时,误以为他是一个挑伕,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逃到上海后,他穿这一身农夫服装摄影留念,还印了几张送给朋友,我们保存着那张他给我的照片。

在杭州我停留了两夜,我必须向总部的参谋发布命令整编部队,然后我去了嘉兴,敌人残忍地向我们开炮。杭嘉公路上挤满了从松江跑出来的难民,逆向而行,其中有些人累得走不动了,就在公路上停下来。(他们妨碍部队行军了吗?)没有,公路很宽。我又从嘉兴迅速赶赴嘉善,到达时已是十一月十三日了。

我能从苏州一路平安赶到嘉善,是因为敌军占领松江后没有追击我们,他们停下来休息了。倘若它们沿着铁路围攻嘉善,我就到不了嘉善了。我在嘉善见到刘建绪,便重新整理了他的溃败部队,不许他们再后撤。但是他们进不了国防工事,因为村里的长者与保甲长都携带地图与钥匙逃走了。当敌机扔下炸弹在周围爆炸时,刘建绪与我坐在一座机枪掩体的顶盖上。人们会问:「为什么我们不砸开国防工事的门锁?」答案很简单:这么做需要时间与工具,哪里去找适用的工具呀!十一月十四日,嘉善失守。

     我把嘉兴交给刘建绪,就和几名参谋离开嘉兴去了杭州。我在杭州停留了几天,在那儿我遇见黄琪翔,他已剃去小胡髭。吴克仁投降后,他逃上一艘舢板,剃掉胡髭,脱掉军服。我同他开玩笑,说他好像(割髯的)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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