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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属院大门左右几百米范围之内是一个嘈杂的世界，每天都会传来讨价还价的声音，以及吆喝的长腔。路中间时不时的会有，附近乡民来卖自家种的新鲜蔬菜和鲜活的家禽，被堵的小汽车总是拼命的摁着喇叭，但总是买的不急，卖的也不急。虽然有着各种不方便，但却没有人去抱怨什么，主要是老家属区的老人多，喜欢这种热闹，喜欢没事就跟卖货的天南地北的拉呱，喜欢这些鲜活的鸡鸭鱼，以及新鲜的蔬菜。 菜市场里有五家卖凉皮的，但只有一家专门卖凉皮，一年四季只卖凉皮。当然，生意也是最好的一家。别家卖三块或者三块五一份的凉皮，他们家却要卖五块。别人家可以给一张半皮子，他们家却只给一张，但十数年来，很多老人却只吃他们家的凉皮，别人家的再好，也不吃。以至于每到饭点，他们家就会排上长长的队伍，去晚了的只好望而兴叹。
年轻的时候，我非常抵触去他们家买凉皮，那么贵!虽然口味很好，但给的少啊，没几口就没了。别家的虽然不好吃，但给的多啊!看在分量的份上那是可以原谅的。最可怕的就是那个老板娘，天天板着一张脸不说，脸上还有一大块青苔，几乎覆盖了整张脸的三分之二，如同电视里的妖怪一般。每天只是坐在那里，切凉皮，拌好，打包，收钱。一丝不苟，没有一点笑模样，这那是做生意的样子，纯粹就像是我们欠她的，去买东西不过是还账而已! 真正说得上喜欢她家的凉皮还是工作以后，那会我刚分配进厂，被调去生活科帮忙。到了年底了，我们厂里就安排几个部门联合走访困难职工和一些退休的老干部。我作为刚入职的小人物拎着慰问品就跟着领导去了。唯一叫我意外的就是走访名单里竟然有这家凉皮店!当时，作为职场初哥的我，为了表现自己，甚至提出了划去凉皮店的补助名额。在我看来，凉皮店一年已经赚了不少钱了，完全可以把补助名额给更需要的家庭。但生活科长说什么也不同意，甚至直接点名叫我跟他去送补助! 去了我才知道，凉皮店老板娘姓曾，是外嫁进厂的女人，据说家里附近村里的，由于生来脸上就有大片的黑痣，且还有小儿麻痹症，所以就嫁给了当时比较穷困的李师傅。李师傅是我们厂的老工人，原先是我们厂里的安全巡检员，八十年代的时候，在一次安全事故中被倒塌的吊车砸断了双腿。八十年代那会家里唯一的男人成了残废，生活的艰难就可想而知了。 但这还不是全部，李师傅被截肢之后没多久。李师傅的父亲死于心肌梗塞，母亲也在双重打击下脑梗瘫痪了。据说，当时李师傅两口子才结婚不到半年，连孩子都没有。曾大娘家里的人就来劝曾大娘在走一步，不要跟着李师傅受罪!当时几乎全厂的目光都集中在李师傅家，在那个刚刚改革开放的年代，很多人想去说，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默默的看着，但心底下都觉得李师傅今后的日子将是无比灰暗的!媳妇要是走了的话，一个没了两条腿，一个瘫痪在床，这娘俩可怎么过啊!
就在厂里所有的老老少少避着曾大娘窃窃私语的时候，曾大娘的凉皮店在几挂鞭炮声中冷清的开业了。曾大娘的凉皮店刚开始的时候只卖一中午，下午要回去伺候婆婆和老公，所以生意并不怎么好，但家属区的老人们，都会去照顾照顾，总期盼着这个丑媳妇别走。 老人们天天去买，年轻人们则天天去看老李，说是帮着照顾下老李，其实更多的是担心。很快就传来了曾大娘娘家人来拉曾大娘去相亲的消息，整个家属区在那天安静的如同坟墓。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家不大的凉皮店。 中午时分，曾大娘的弟弟开着手扶拖拉机来了，但却被曾大娘骂了出去。然后抹着眼泪继续坐在店门口等着顾客。那天曾大娘的凉皮卖的飞快，还不到饭点就被一抢而空。从那以后，家属区的老邻居们就养成了每天要吃凉皮的习惯，那怕是飞雪寒冬，也得叫家里的小子们去买一份! 九几年的时候，一天早上曾大娘的店门口，突然间就多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谁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唯一的线索就是襁褓中的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孩子的出生日期，以及患有心脏病的情况。曾大娘看着字条，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关上了店门，抱着孩子去了医院。 凉皮店关了大半年，曾大娘给孩子看好了病，一帮老邻居都劝曾大娘收养了这孩子算了，毕竟曾大娘和李师傅之间并没有孩子。但曾大娘偏偏不，在自己店门口写了一张大大的告示，说孩子的病已经看好了，希望孩子的亲生父母把孩子接回去，并承诺不要对方还钱! 那张告示贴了大半年都没有人来，曾大娘和李师傅才正式收养了那个孩子。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曾大娘凉皮店门口时不时的总是有弃婴出现。有些人扔了就扔了，有些人等孩子病好了，千恩万谢的在接回去。反正这些年，曾大娘家里先后有了四个孩子，至于曾大娘出钱给看病的，我知道的就有三个。直到零几年，街口装了监控，才渐渐的没了弃婴。
我和领导去曾大娘和李师傅家的时候，正赶上他们一家人在吃饭。李师傅长的白白胖胖的，一笑起来整个脸都是褶子，端坐在轮椅上，浑身都洋溢着满足的意味。四个孩子，最大的都高中毕业了，小的才上小学。只有曾大娘好像万年不化的寒冰一般，还是板着一张脸，客套了两句后，就忙活着去蒸凉皮了。 从李师傅家里出来，看着他们家后厨冒出来的炊烟，我们生活科长很是感慨的对我说“小子，看到没!这才是个家啊。知道为什么，咱们厂的老人，都喜欢吃他们家的凉皮吗?告诉你，这就是答案。他们家的凉皮有一道别人家都没有的味道，这种味道叫幸福!而我们买的也不是凉皮，我们买的是祝福，吃的是良心。所以啊!小伙子，以后处理事情要多想想，多看看。不要毛毛躁躁的。对了，今天中午你请客!我可不能白替你爹教育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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