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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蒙:写作的快乐

 我是雷达兵 2018-09-21

王蒙:写作的快乐

这是生活书店2018年推送的第136篇文章

关于写作,德国著名作家歌德曾说:“我只不过有一种能力和志愿,去看去听,去区分和选择,用自己的心智灌注生命于所见所闻,然后以适当的技巧把它再现出来,如此而已。我不应把我的作品全归功于我的智慧,还应归功于我以外向我提供素材的成千成万的事情和人物。”

今天生活君要和大家分享的是王蒙先生的一篇文章《写作的快乐》,这篇文章被收录在三联生活书店最新出版的《笔墨华夏》中,这本书是为了纪念《人民政协报》创刊三十五周年,报社精选了多年来百余位名家学者发表在《人民政协报》华夏副刊上的文章,作者包括华罗庚、萨空了、费孝通、阳翰笙、侯宝林、端木蕻良、冰心、侯外庐、罗哲文、周而复、新凤霞、刘白羽、史树青、周汝昌、金克木、杨绛、梁晓声、韩美林、袁行霈、毕淑敏、王蒙、刘心武、聂震宁等。所选文章或典雅凝重,或轻灵隽永,或凝聚着作者对时代和历史人物的回顾与思考,给广大读者以感动、启迪。

写作的快乐

文丨王蒙

有的人喜欢讲写作之苦,我则爱说写作的快乐。

苦是指写作乃艰苦的脑力劳动,吟成一行诗,拈断几茎须,呕心沥血,伤目劳神,耽句成病,谋篇如痴,绞尽脑汁等等——世上最令我害怕的熟语莫过于“绞脑汁”三字,想一想就不寒而栗,脑仁儿疼。

写作没有把握,动不动搞成无效劳动,抱着稿子发表不出去的苦处,自认为是才高八斗,人家偏偏不买账的苦处,不难体会也。

也就是说知音难遇,空怀和氏之璧;伯乐未逢,难展千里之蹄。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三百六十行,行行也有难处,叫作一家一本难念的经。只不过写作的人太会表达,说起苦来也分外吓人。

而我更愿意说的是写作的快乐。不是苦吟,不是神经病,不是孤独,不是拼命,也实在不太寂寞或者太不寂寞。

写作是我最好的参与方式。既有参与的积极性也有参与的度——叫作知止而后有定。通过写作,国家百姓、世道人心、历史文化、地球宇宙都与我联系起来了。我说了许多话,我的声音传向了四方,我表达了我的思想意见、感情倾向,不能不说我是一个积极关注的人。同时,这一切毕竟只是文人的一家之言:知无不言在我,闻者足戒随君,何况不断有人对我追踪分析,与我争鸣切磋辩论批评,给读者提供了选择分辨的题目与乐趣,当不致一面倒过去,误人子弟。

写作是我最好的学习方式。新的生活气象,新的语言辞藻,新的思索探求,新的经验体验,新的知识信息,新的形式方法,就像清泉活水,永远奔流,永远被搞写作的人所汲取所运用所消化所生发所沉淀积累——学以致用,用也是学,没有比写作者的学习更诱人的了。

写作是我最好的交际方式。与一些悲观主义者相反,我总是觉得世上好人如此之多,应该交往应该请教应该互通声气互相帮助的人如此之多,没有可能一一与之过从、一一与之通信、一一与之“感情深,一口闷” ,乃有文章。所有的文章都是我给现在的与未来的朋友们的书信,所有的文章都是我的心。一文在手,心相通焉,情相感焉,知我爱我,知音知心,高山流水,反复操琴,伯牙子期,缘分多多。我们的朋友遍天下焉。

写作是我最好的娱乐休息。电脑屏幕,从无到有,如歌如吟,如梦如戏,如花万朵,如云千变。我要编织,我要刺绣,我要抡砍,我要抚摸,我要突发奇想,我要出语惊人,我要插科打诨,我要披挂上阵,我要欲擒故纵,我要大开大阖。布迷宫,入幽谷,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生杀予夺,纵横捭阖,神龙见首不见尾。惜墨如金,大雨倾盆,铺天盖地,泼墨如水。何等快乐,何等趣味,何等丰富,何等变化无穷!您上哪儿找这样的乐子去!

写作是最好的养生。心有用焉,精神集中,不受干扰,神有栖焉,不受外惑。感情得以舒张,想象得以飞扬,郁积得以宣泄,空洞得以充实,遗憾得以补偿。内功导引,身心俱泰,信心增强,颓废全无,正以去邪,文以去病,功莫大焉。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创造的快乐。在文学创作中,你在缔造一个新的世界,从无到有,从有到无。喜怒得到升华,思想得到明晰,回忆得到梳理和新的组合,想象得到发挥与铺染,体验得到温习与消受——这确是人的最好的精神享受。

感谢生活,感谢各方。我高高兴兴地写作着,再写作着。我希望今后写得更好更多,报答读者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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