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呀！

​人呀！在奔命的年龄或者说生活的艰难时期，顾不上？也不全是，反正是多数人不懂得珍惜父亲的言传身教，不知道那对自己有多么的重要。有时甚至感到父亲的唠叨有些多余，似乎不如道听途说的好。这是许多人真正懂得珍惜父亲“唠叨”时，悔之晚矣的感叹。我就常有这样的感觉，父亲的影子也就总在我的脑海里萦回，年深日久感慨良多。

小时候，我常见父亲吧嗒吧嗒地抽旱烟。多在夜晚的煤油灯下，中午歇息时，身材略显削瘦的他，坐在家里卧室靠门口的炕沿上，有时盘起腿来，有时半个身子坐在炕沿上、一条腿悬在炕沿下。他从烟笸箩里捏起旱烟末儿，装进他那瓷烟嘴红木烟杆的黄铜烟袋锅里，用大拇指肚层层压实，划“洋火”点燃，嘴巴迅速地吧嗒几下把烟火抽旺。然后父亲看时间和活计紧慢确定抽烟光景。晚上中午他边抽烟边说话儿，抽完烟躺到炕里去休息；忙时他抽完烟，借助炕沿或者鞋底磕掉烟灰，匆匆忙忙出去干活。父亲抽烟时，从他嘴巴里吐出来的烟雾或者烟袋锅偶尔冒出来的烟雾，慢悠悠地盘旋而上或者被风吹散，那样子非常像父亲抽烟时思考生计的眼神儿，或忧郁或匆忙，少有舒缓悠闲的情态。那时我家里加上爷爷九口人，夏秋之交常有吃粮紧张的情况，母亲就会数落父亲说：“饭都快吃不上了，还天天抽烟，啥好玩意儿？”父亲则说：“闲茶闷酒窝囊烟，我抽袋烟解解愁闷，也是在想辄哩”。

爱借抽烟想辙儿的父亲，是最能起早贪黑的。一年四季，他总是晨光灯影里起床，去外面劳作个把钟头后，扛着下田的家什或者肩背捡拾家畜粪便的粪筐，回到院里就喊我们起床。我们兄弟姐妹们心里懊恼父亲，也不敢吭气，只能赶紧起床洗漱，吃完母亲准备好的早饭，上学的上学，下田的下田。就是农历新年，一过正月初三父亲也是喊我们上山拾柴或者在家倒粪，我们流露不满时，父亲会说：“我不是也没闲着吗？你们记着，都是勤俭持家久，没见谁家懒汉日月长”。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那年寒意来临的秋天，东方刚露鱼肚白的早上，父亲喊起睡梦中的我，牵上毛驴，拿上镰刀，进到山里把那片晚熟的谷子割完运回家。我刚从温暖的被窝里起来时难受极了，可当我劳作到旭日东升，竟然感到神清气爽，心情大好起来。这时田里黄橙橙的庄稼，颜色浓重的群山，身边忙碌的父亲都跟着温暖起来，我的心中瞬间充满了美好。为此工作后的我每遇到困难都能力克难关，对困难后的美好期许和坚定自信，成了我人生中不懈努力的精神源泉。

经年累月起早贪晚的父亲，没有什么特殊的济世能力，可他却有着超常的同情心。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每家的生活都很拮据，从我家门前路过的要饭人，父亲从没让他们空手离开过，晚上没处住的、他会陪其留宿家中，我们不愿意，他也依然故我。有一年大年三十晚上，一位赶不到家的路人，父亲招待了他，年夜里哪人磕着我家瓜子，给我们讲黄天霸的故事，讲画上美女走下来嫁给穷小子的故事，这些我们至今记忆犹新，幻想过许多美好未来。现在想来，仍然感到父亲的同情心有些过头，但那就是父亲的心地品质。当年反感父亲，长大成人后，我们竟然也像父亲一样乐于助人，以至于我爱人说我是“同情心泛滥”。即使这样，我也乐此不疲，助人为乐后我有了深切体悟，原来父亲的言传身教最有生命力，最有社会价值，最有生活意义。

也许青春期过后看父亲，中年看父亲，父亲曾经的缺点也都成了优点的缘故。父亲在我印象中总是吃亏忍让，那时我们兄弟姐妹多有怨言，直到现在才晓得那是父亲的善良和智慧。上个世纪人民公社时代，农村干什都要论成分的，我家是富农，生产队里苦脏累活儿都交给父亲来做，村里好心人为父亲抱不平，可是父亲却说：“活累不死人，良心会累死人的”，逢年过节得不到休息的父亲从未有过埋怨。包产到户时不论成分了，不好地块不应该规定分给我家了，可是父亲照样接收下来。父亲对春种夏锄时机的把握，对土地换种农作物的把握，没有出其右者。那些年父亲的收成比那些分了好地块的还多，这或许是不公平逼出来的公平吧？父亲与兄弟姐妹相处也是如此，爷爷把家产给了几个姑姑，他自己不能自食其力时，叔伯们不愿意赡养他，父亲没有任何怨言地孝敬起爷爷来。在全家人吃饭紧张的年景，他让母亲给爷爷一天做四顿饭，冬天在火盆上炖一瓷缸猪肉，临时加餐。爷爷私下对邻里说：“我家老二这两口子，性格直，心眼好，跟他们过是对了”，父亲就这样让耄耋之年仙逝的爷爷，度过了他幸福安康的夕阳岁月。

现在每当想起父亲，想到如今社会上越来越多的养老问题，我才猛然醒悟。我的农民父亲，他的能力虽然只能让他母亲离去后的父亲有个幸福的晚年，可是普天下的父亲都能像他这样，普天下的爷爷奶奶就能拥有幸福安康的晚年。父亲的忠恕孝悌，的确值得我们深深怀念。他的普通人的普通故事若能启迪感动更多人的后代，并世代传承下去。那样，我们生活的山川大地上，夕阳晚霞将会是多么的温暖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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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景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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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煤炭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