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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和酒有关的龙门阵

 笛子8vxrvb7uaz 2018-09-25

那些年,和酒有关的龙门阵

——熊忠根(根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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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公社距县城约十五华里,与城东、城西、城北公社统属城郊区管辖。公路318国道从公社旁边的住户一分为二横穿而过,自然而形成一条街道。街上有食店、卫生所、缝纫社、食品站、供销副食百货店等单位和门市。街道虽小,却一应俱全。


经供销社副食店旁边的巷道往后走,公社小学就紧靠在供销社背后,再往前的斜坡下行有一条小溪,常年累月流水潺潺,一遇下暴雨溪沟涨水,过溪沟就成了一大难题,往往要走很长一段怨路才能过沟。五八年由乡政府牵头组织沟两边生产队投工投劳在靠学校背后的小溪上用条石修建了一座C字型的堤坝,坝宽约一米左右,堤内所蓄之水天旱时亦可抽灌农田,来往行人均从坝上穿过。解决了两边农户及上学的学生过溪沟踩跳蹬石的状况。

过堤坝再向大山沟的方向往里走约一里路左右,就到了六大队一生产队。

这就是我当年下乡插队的地方。

一队囊括了半座小山坡坡地及坡下的几十亩水田。队上驻有三十来户农家,田土各半,人均田地七八分,遇风调雨顺之年每人能分上两百来斤稻谷,加上红苕苞谷洋芋等各种杂粮,精打细算,才能勉强熬过一年,若遇自然灾害减产,正二三月青黄不接时,很多人靠外出度借过日子。农村人淳朴,不受外界任何干扰,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勤劳耕作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顽强的一辈一辈的生存了下来。

队长姓刘名大发,可能是父母当初取名喻意儿子以后能发大财的意思吧,可解放后不时兴这个。四清运动那年,刘家祖坟上冒了青烟,念过几天初中的刘大发财没发却走上了农村最基层的“仕途”之路,当上了一队队长,成了一队呼风唤雨之人。

下乡初见刘队,中等个子,肤呈古铜色,着一件已经洗得褪色的蓝卡叽补丁中山装,下身穿件生产队一老转送他的黄军裤。衣上兜插支钢笔,下口袋揣一本绿塑料壳的记事本和一枚吹人出工的口哨,留一偏头,乍一看有点像电影里的反派角色,但实际上长期一接触,还是一个本份实在的老好人。别看他平时对人对事都大大咧咧的,可心里亮堂的很,特别是对生产队农活的适时安排有整套经验。他为人处事善良随和,大人细娃儿都打的拢堆。“管他妈的”这句话经常挂在嘴边上成了他的口头禅。我下乡来到了这个队,他对我特别照顾。

下乡后听到不少有关刘队的趣闻。

二十岁那年,邻村郭家坝一位叫郭玉兰的女子被媒人婆说进了刘家大院与刘队拜了天地成了他的堂客。郎才女貌郎馋女要,时正当年干柴烈火精力旺盛,在此后不到六年的时间里,两口子晚上熄灯后的床上男女混合运动创造出了产品,结下了果实。两人世界平添了三个锅边转成了五口之家。(当地农村俗称女人为锅边转属半劳动,男人则为田坎转属全劳动。那年代虽然口号喊得凶“妇女能顶半边天”但在工分待遇上有很大区别,即使同工亦不同酬)。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此后几年刘队在堂客身上耗尽了不少精力折腾捣鼓耕云播雨,夫妻间隔三岔五点燃战火制造带把产品。也不晓得是两口子哪个地方短路卡了壳,队长堂客的肚皮从此再也没有鼓起过。

“管他妈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经历了由失望到绝望这一痛苦历程,刘队只有这样自我安慰自己。

泄气,熄火,刘队从此学会了喝酒并与酒为乐。刘队以前是不沾酒的,这一染上竟一发而不可收并与此终身结缘。一两、二两......有一次喝得最多,创造了他饮酒史上的奇迹,整整一斤酒,不过那次他醉得一塌糊涂,人事不醒,醉飞了他头上的乌纱,这是后话。

我下乡后他曾给我摆谈过喝酒的最佳意境,他说喝酒一定要喝到位,到位后脑壳二麻二麻晕乎乎的,连走路都是轻飘飘的,高一脚低一脚象踩在棉花堆上,云里雾里硬是有股神仙般的感觉。此是刘队喝酒之经典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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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代,生产队的大部份全劳力都能喝上一二两酒,农村体力劳动繁重,挑抬耙犁都是体力活,男人们靠此解乏。

好了这一口,丢了那一杯。有时晚上一喝点酒后,往床上一倒,呼噜呼噜一觉扯到天亮。夫妻间战事少了,时有时无,口水仗却多了,接二连三。堂客不依教常数落他“龟儿一天正事不做,公粮不交(夫妻暗语),只晓得按到马尿水水(酒)喝,硬是他妈个烂酒罐”。刘队听而不怒反而笑嘻嘻的纠正堂客“不是酒罐,是酒仙”。

队上刘姓居多且大都同一辈份,此后,喊刘队长的少了,叫刘酒罐的多了。这一叫叫出了名,整个大队都晓得了刘酒罐这人。

每年刘队家的几分自留地上种上一大片萝卜和高粱,成熟后什么红萝卜胭脂萝卜洗净后丢进泡菜坛子,再洒上盐巴,几天后脆生生的,刘队拿它当下酒菜。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喝酒之人不择菜,酸萝卜佐酒也将就。每年收成好高粱,大部份被刘队挑到大队的小作坊换成了酒(小作坊为县酒厂代收代换高粱)。余下少量全部拿来蒸熟后用粬子发酵做成呷酒用坛子密封,随时可以过酒瘾。有一两年,酒属计划供应,农村发酒票按人头每人一斤,若遇栽秧挞谷季节则比平时多出一两倍,我们知青在此基础上还要多一点,但我每次发的酒票都进贡给了刘队以感谢他平时对我的照顾。高粱换酒很大程度上满足了刘队这一酒瘾饥荒状况。

记得一个下雨天不出工,他请我去他家喝呷酒,他家和我住的茅草房隔几根田坎。去他家后炒了一碗干胡豆,泡菜坛里抓了两个酸萝卜切成一盘,我俩就对着呷酒罐喝了起来。我本来不会喝酒,但经不住呷酒罐酒香诱人,再加上他在呷酒罐里丢了几颗糖精,喝时甘甜爽口。稠稠的甜丝丝的。初时我只是呡了一下,喝顺了一口接一口,感觉安逸惨了,殊不知呷酒后劲足,当天下午回茅草房迷迷糊糊昏沉沉在床上睡了一下午,直到天黑尽后才醒过神来。可以说刘队是教会我喝酒的启蒙老师。

我曾大醉过一次,至今记忆犹新。

那是一天下午出工,男劳力挑粪到坡上给玉米施肥,中途歇气的时候(农村上下午出工中间有间歇休息二十分钟左右,以称歇气)。恰遇大队代销店的庹老四挑着酒篓走村串户叫卖苕干酒,队长戏谑我男子汉酒都不会喝。他赌我说:“男人不喝酒,枉来世上走,熊知青,你若能喝上半斤酒我给你记两天工分”。我那时仗着年经气盛,血气方刚,心想不能让队长社员小瞧,也跟着提虚劲提劲打靶,众社员也跟着起轰怂恿撺掇“要得”。我说队长要说话算数,队长说:“管他妈的,只要你把这碗酒喝下去,两个劳动日的工分算我私人给你,帐记我头上”。于是在庹老四的酒篓里用酒提扯了半斤酒,盛满整一小土碗(此酒用烂苕干酿成,度数高且上头打脑壳)。当我端起酒碗的那一霎哪,心中发怵,又怕别人笑话,罢罢罢,想当年李玉和临行喝酒壮胆斗鸠山,看眼前两天的工分在召唤,再加之想感受一下刘队所说喝酒飘飘欲仙的感觉,“管他妈的三七二十三,豁出去了,喝醉当睡着”,硬着头皮将酒一饮而尽。酒一下肚热血直往上涌,顿感霎时天旋地转,继而眼前一黑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那一醉,醉了一整夜多,直到第二天清晨才迷迷糊糊昏沉沉从噩梦中苏醒过来。队长搭把凉椅守在我的茅草房陪伴了一整夜。他对我说各种醒酒方法都用上了,硬是对我没起一点作用,“管他妈的,醒了就好,破了戒,今后就可以喝酒了”。(事后得知,我醉倒在地后人事不醒是刘队将我背回的茅草屋)。

从那以后,我对酒敬而远之。

奇怪的是几年后参加工作,偶而与同事小聚或同学聚会乃至工作上的应酬,酒席上端杯把盏,走轮转圈你来我往,我竟能应付一二两酒且无醉意,潜意识里我想应该是得益于那次在农村的酒精考验和多年知青生活这杯苦酒的历练垫底而成就了我的吧。

队长喝酒也有走麦城的时候。

那年那月某一日,区里在公社召开队一级干部批林批孔大会,在会后的分组讨论上,刘队不晓得是喝了两口早酒或脑壳那根神经短路,神一杠起大大咧咧口无遮拦语出惊人“啥子批林批孔哟,搞他妈些形式主义,一天批这个批那个,批饿了肚儿头莫得货装还不是鼓眼瞄听眼,农村人只晓得啷唉把生产搞起走,一年到头还可以多分点粮食......”话未说完即被大队张书记打断制止。

此话被人打小报告传进了公社杜副书记耳里。会议中途杜副书记通知刘队到他办公室关上门谈话,半个小时后刘队蔫梭梭走了出来径直走到公社街道,一头蹿进供销社副食商店内,要了斤白酒,端起就开喝,咕咙咕咙一饮而尽。最多只半把斤左右酒量的刘队,这一喝破了平时的记录,创下了他喝酒史上的奇迹。

恍恍惚惚摇摇摆摆、偏偏倒倒跌跌撞撞,进入了他喝酒的最高意境。高一脚浅一步往家回,途经溪沟堤坝竟一脚踩虚,失足掉入坝内水中,幸好紧随其后的生产队会计身材魁梧的万大哥眼急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用力才将他从水中扯了上来。

第二天,刘队闭锁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产队的农活还是由其堂客代为安排的。

第三天,公社杜副书记和大队张书记到队上刘家大院召开社员大会,宣布了免去刘大发一队队长职务,暂时由副队长刘大山接替并主持全队的生产及工作。

几句实话实说等于打胡乱说,说脱了顶上的队长乌纱。

至此,刘大发的农村最基层“仕途”生涯划上了句号。

那一年,刘大发刚好四十晋一。

二0一八年八月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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