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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突然很想很想你。”

 肖毅冥海 2018-09-26

“只是突然很想很想你。” 来自谷声熊 1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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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的借阅人生电台vol.157

本期特邀主播:沙漠之狐


在别人的故事里,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听书中人的故事,历经千百种人生。欢迎来到“熊的借阅人生电台”。

 

今天熊爷帮大家借阅的,是当代著名小说家、散文家:汪曾祺的人生。

 

熟悉汪老先生的朋友应该知道,他的散文没有结构的苦心经营,也不追求题旨的玄奥深奇,总是娓娓道来,如话家常。

 

《我们都是世间小儿女》是他最具代表性的一部散文集。


 

今天,熊爷要为大家分享的,是其中一篇汪老先生怀念父亲的文章。

 

父亲已经去世了很多年了,他自己也已是古稀之年;


但他还是会在某个时刻,突然想起自己的父亲,想起父亲伴自己走过的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熊爷觉得,或许我们每个人都会如汪老先生这般,忽然想起深藏在心中的某个人。


这种突如其来的思念,往往伴随着遗憾、伤感;


熊爷觉得,遗憾伤感之余,我们也要记得,珍惜当下还陪伴在身旁的家人朋友们……


文/

今日借阅人生的主角:

汪曾祺


我父亲行三。我的祖母有时叫他的小名“三子”。

 

他是阴历九月初九重阳节那天生的,故名菊生(我父亲那一辈生字排行,大伯父名广生,二伯父名常生),字淡如。


他作画时有时也题别号:亚痴、灌园生……

 

我父亲年轻时是运动员。他在足球校队踢后卫。他是撑杆跳选手,曾在江苏全省运动会上拿过第一。

 

他又是单杠选手。我还见过他在天王寺外边驻军所设置的单杠上表演过空中大回环两周,这在当时是少见的。

 

他练过武术,腿上绑过铁砂袋。练过拳,练过刀、枪。

 

我见他施展过一次武功,我初中毕业后,他陪我到外地去投考高中,


在小轮船上,一个初来的侦缉队员以检查为名勒索乘客的钱财。

 

我父亲一掌,把他打得一溜跟头,从船上退过跳板,一屁股坐在码头上。

 

我父亲平常温文尔雅,我还没见过他动手打人,而且,真有两下子!


 

我父亲会骑马。南京马场有一匹劣马,咬人,没人敢碰它,平常都用一截粗竹筒套住它的嘴。

 

我父亲偷偷解开缰绳,一骗腿骑了上去。一趟马道子跑下来,这马老实了。

 

父亲还会游泳,水性很好。这些,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的。

 

从南京回来后,他玩过一个时期乐器。

 

他到苏州去了一趟, 买回来好些乐器,笙箫管笛、琵琶、月琴、拉秦腔的板胡、扬琴,甚至还有大小唢呐。

 

摒挡丝竹以后,父亲大部分时间用于画画和刻图章,他画画并无真正的师承,只有几个画友。

 

画友中过从较密的是铁桥,是一个和尚,善因寺的方丈。我写的小说《受戒》里的石桥,就是以他为原型的。


 

我父亲手很巧,而且总是活得很有兴致。他会做各种玩意。

 

元宵节,他用通草(我们家开药店,可以选出很大片的通草)为瓣,


用画牡丹的西洋红(西洋红很贵,齐白石作画,有一个时期,如用西洋红,是要加价的)染出深浅,


做成一盏荷花灯,点了蜡烛,比真花还美。

 

他用蝉翼笺染成浅绿,以铁丝为骨,做了一盏纺织娘灯,下安细竹棍。

 

我和姐姐提了,举着这两盏灯上街,到邻居家串门,好多人围着看。

 

清明节前,他糊风筝。有一年糊了一只蜈蚣(我们那里叫“百脚”),是绢糊的,


他用药店里称麝香用的小戥子约蜈蚣两边的鸡毛,——鸡毛必须一样重, 否则上天就会打滚。

 

他放这只蜈蚣不是用的一般线,是胡琴的老弦。

 

我们那里用老弦放风筝的,家父实为第一人(用老弦放风筝,风筝可以笔直地飞上去,没有“肚子”)。

 

他带了几个孩子在傅公桥麦田里放风筝,这时麦子尚未“起身”,是不怕踩的,越踩越旺。


春服既成,惠风和畅,我父亲这个孩子头带着几个孩子,在碧绿的麦垄间奔跑呼叫,为乐如何?


 

我想念我的父亲(我现在还常常梦见他),想念我的童年,虽然我现在是七十二岁, 皤然一老了。

 

夏天,他给我们糊养金铃子的盒子。


他用钻石刀把玻璃裁成一小块一小块,再合拢,接缝处用皮纸糨糊固定,


再加两道细蜡笺条,成了一只船、一座小亭子、一个八角玲珑玻璃球,里面养着金铃子。

 

隔着玻璃,可以看到金铃子在里面爬,吃切成小块的梨,张开翅膀“叫”。

 

秋天,买来拉秧的小西瓜,把瓜瓤掏空,在瓜皮上镂刻出很细致的图案,做成几盏西瓜灯,

 

西瓜灯里点了蜡烛,洒下一片绿光,父亲鼓捣半天,就为让孩子高兴一晚上。


我的童年是很美的。

 

我母亲死后,父亲给她糊了几箱子衣裳,单夹皮棉,四时不缺。

 

他不知从哪里搜罗来各种颜色,砑出各种花样的纸。听我的大姑妈说,他糊的皮衣跟真的一样,能分出滩羊、灰鼠。


 

我父亲为人很随和,没架子。他时常周济穷人,参与一些有关公益的事情。因此在地方上人缘很好。

 

父亲后来以为人医眼为职业。眼科是汪家祖传。我的祖父、 大伯父都会看眼科。我不知道父亲懂眼科医道。

 

我十九岁离开家乡,离乡之前,我没见过他给人看眼睛。

 

去年回乡,我的妹婿给我看了一册父亲手抄的眼科医书,字很工整,是他年轻时抄的。 那么,他是在眼科上下过功夫的。

 

父亲很喜欢我。我母亲死后,他带着我睡。他说我半夜醒来就笑。

 

那时我三岁(实年)。我到江阴去投考南菁中学,是他带着我去的。住在一个市庄的栈房里,臭虫很多。

 

他就点了一支蜡烛,见有臭虫,就用蜡烛油滴在它身上。第二天我醒来,看见席子上好多好多蜡烛油点子。


我美美地睡了一夜,父亲一夜未睡。

 

我父亲很会做菜,而且能别出心裁。


我的祖父春天忽然想吃螃蟹。这时候哪里去找螃蟹?


父亲就用瓜鱼(即水仙鱼)给他伪造了一盘螃蟹,据说吃起来跟真螃蟹一样。

 

我很想念我的父亲,现在还常常做梦梦见他。


我的那些梦本和他不相干,我梦里的那些事,他不可能在场,不知道怎么会掺和进来了。


 

//


“可以珍惜的,

就不要把它变成想念。”

//


每周一到周五十点半

在熊的借阅人生电台


用耳朵听见书中的千般人生


咱们下期不听不散~

本文有删减。本期图片:Ryo Takemasa;

结尾音乐:齐一《温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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