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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宋汤的味道 2018-09-27

欧阳修的词最有“文质彬彬”的气质,王国维所列举的“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以及“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正是显例。这几句词出自同一首《玉楼春》:

尊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咽。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阙。一曲能教肠寸结。

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摆酒话别,待要承诺归期,却伤心得说不出话来。所谓“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花与鸟何尝懂得溅泪与惊心呢,风花雪月皆是自然无情之物,只是承载着人生感情的投射罢了。

我们的离愁别恨亦如古往今来所有人的离愁别恨一般,是人类亘古无解的感情难题。离别之歌就唱到这里吧,仅一曲便足以令人肝肠寸断。但是,不要这样轻易地分别,且待我们赏遍洛阳的似锦繁花吧。

尊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咽

“尊前”与“离歌”四句,将伤春伤别的情绪推到了极致,仿佛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但是“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这几句却以豪放洒脱的气魄将浓得化不开的悲情涤荡净尽。

豪放之语以柔情为根,酒脱之态以浓情为本,于是才可以“于豪放之中有沈著之致”

离歌且莫翻新阙。一曲能教肠寸结

南唐大词家冯延巳填过一首很有名的小词,起句是“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一日,冯延巳陪南唐中主李璟同游,李璟笑问他这位宠臣道:“吹皱一池春水,干卿甚事?”冯延巳谄媚作答:“未若陛下‘小楼吹彻玉笙寒’”。

冯延巳想是生怕亦擅诗词的李璟忌妒自己的佳句,便推举出李璟的名句而谦称不及。其实若抛开这些人际关系上的试探与纠结,李璟的问题实则意味深长——我们甚至可以说,这个问题就是中国一切诗歌美学的根本问题。试想若你自己也是一名诗人,当春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这不过是最自然最普通不过的自然现象罢了,更何况这春风春水既不可充饥,亦不可御寒说到底究竟关你何事呢?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欧阳修这两句词正是最好的回答。风也好,水也好,水面因风而起的縠纹也好,本与我们没有任何干系,不过因为我们心内的情痴,故而每每在风前、水前、水面因风而起的縠纹前,或生情,或因物起兴罢了。

绕有趣味的是,在西方的美学传统里,这任一的风、任一的水、任一的水面因风而起的縠纹,背后都是唯一的风、唯一的水、唯一的水面因风而起纹,亦即上帝或任何神祇在创世之前所产生的唯一且完美的构思,柏拉图的“理念说”便由此而来。

也就是说,一切的风光物象之美,在我们而言是因心绪而美,在西方的文人看来,却是因为创世神的构思而完美。

所以欧阳修“人生”二句,隐隐然道出了中国美学传统区别于西方美学的最核心的特质,当然,这是欧阳修本人不曾想过的事情。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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