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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 | 唐永:我在哲学系里写作

 冬天惠铃 2018-09-27

首届大学生汉语创意写作大赛已完满谢幕,学员们在导师的指导下对自己的作品进行修改,拿到心仪的成绩,同时也收获了经验。对于六名获奖学员,我们接下来会进行六期采访,分别和他们聊聊他们「创作背后的故事」。


本期推送的采访对象是金奖获得者

唐永(笔名:锯子)

作品《大人国》


颁奖辞

《大人国》是普通生活里的文学,它对生活的态度是开放的。不同时代的不同人物汇集在一个村子里,作者以“我”去写它,叙事中,使集体的、时代的命运在个体身上得到了最为简洁、直接的回应,这既使作品显得诚挚而敏锐,杂乱而含蓄,也让作品在细致中获得了相对开阔的视野和规模。


文:唐永/卢晓诗


知道获奖消息时


Q:我听说个很有趣的事,你是在泡脚时,收到的获奖消息吗?


唐永:因为我最近正在调理脾胃,就会把药渣用来泡脚。当时看到第一个名字就是自己,我记得连续把推送从前到后看了三遍,才确定没搞错。当时就感觉整个血液都沸腾了,因为是那种长期被否定,被不理解,感觉终于有人认可了那种感觉。这篇小说是我目前为止觉得写得最好的一个小说了,当然目前为止我也没有写几篇小说,我是那种很低产型的。可能因为我的写法比较和大家不一样,所以说一直以来都是得到一些负面的反馈。我就在想,是不是老天爷过意不去了,所以忽然来了个惊喜!我这两年都是十点准时睡觉,那天晚上真的是一直睡不着,过了12点还人特别精神。结果,还写了一首小诗,标题就叫《妈,我获了一等奖》。

关于阅读哲学对创作的影响

Q:你研究生和博士读的是哲学吗?

 

唐永:研究生我读的是国外哲学,博士做的题目是一个心理学、哲学和经济学的交叉点。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把搞学术研究看成是文学创作的一种妨害。学术研究要求严谨,恨不得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要有出处。而文学却是要天马行空的,恨不得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前人没有写过的。我记得比赛结果出来之后,我就信誓旦旦给我硕导说:“我在想,要不毕业论文写完,还是做我的文学梦吧!学术就拜拜喽!我注定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人。”读研那几年,我硕导一直试图“清洗”掉我论文中的浪漫色彩,所以我以为这次又会被他打肿脸,结果他却说:“那些道理永远都是有用的!接着文学吧!”当时愣了好一会儿,感觉忽然懂了一些。也许生活中那些不那么文学的东西,反而是笔下文学的莫大滋养。


想想也确实,这几年看了很多哲学书,想想现在至少会去思考一些更宏大的命题。我之所以会格外看重《大人国》,是因为这篇小说已经不单单是我童年经历的书写,而是更多地融入了我对一个人的命运,一个家族的命运,一个村子的命运,乃至一个国家、整个人类命运的思考。虽然还很稚嫩,还很不成熟,很多问题其实还都迷迷糊糊,但是也许可贵之处就是这种初生牛犊吧!关于“包容性”


Q:我觉得你的小说很包容。每个人物都是立起来的,很鲜活,有血肉。你是怎么做到的?

 

唐永:包容这个词,我记得在颁奖词里面也有提到,但是我不太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写小说有时候真的是旁观者清,很多时候我都会把写好的东西先发给好朋友看,然后根据他们的反应进行修改。有时候读者的想法对于作者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帮助。你能先给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用包容这个词吗?

 

Q:比如说你写一个人,他坏,但你写出了他坏的原因,你理解他,你努力去挖掘他的成长,他的故事。一切他遇到的人和事,才塑造了现在的他。你知道他的故事,写出来了,你理解这个人。在你的小说里,每个人都是复杂立体而有故事的。这就是我理解的包容。

 

唐永:首先强调,我还是一个很菜鸟的初学写作者。很不幸的是,我同时也是那种很懒的人,不会在写小说之前很仔细地构思。这有一个很大的弊端在于,我的小说总是从前到后要改无数遍,往往要改得自己生无可恋。所以我是那种很低产的写作者。比如在人物方面,我不会想我要塑造一个怎样的人物,他有什么性格,是好人是坏人,当然也不会去想要写什么故事来反映这些性格。我就是那么随便写,想到一个小故事片段,感觉不错,就写下来。然而,这个故事自然就会把这个人物的性格带进小说来。如果真要想点什么的话,我会想要不要把这个情节加进去,或者加到整个小说的什么部分比较好。

 

Q:我还有一个设想,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解释,就是你肯定命运,《大人国》里囊括了很多人物的命运,他们没法选择,所以他们其实也没有对错。不知我这么理解合不合理?

 

唐永:命运这个命题是我这几篇小说都在着重探讨的一个问题,我会在小说里面安排一些关于命运的情节。比如说小孩生辰八字中的五行,与小孩取名对小孩成长的影响。当然现实生活中我也经常帮同学、朋友的小孩取名,大家看得起我,我也就乐意翻翻古书,也会参考很多古人的智慧。又比如,脸上长的痣与他的命运的关系,一个人是不是把代表某种命运的痣取掉,就真能改变命运。我最近在写一个小说,里面有个小人物,因为在被人追杀的时候捡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份证,后面就冒名顶替留了下来。其实,他留下来或选择逃离之间,命运实际上就已经发生了改变。我觉得命运是个很捉摸不定的东西。


其实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但是在文学上,我会经常运用这些东西,特别是借助这些东西在情节转换的时候。包括鬼神,包括梦,包括算命……我觉得,如果单从文学的角度来说,我希望这些东西通通都存在。


锯子在复旦大学“文学之夜”(2017年冬)

这些有趣的人物名字

Q:小说里有些人物,比如冯美丽、姜偏颈、唐解放……特别是一些很少出场的人物,但名字特别生动,所以形象立马就立起来了。你在给小说人物命名时有没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唐永:我想反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觉得这些名字有趣呢?说实话,每一次给小说人物命名的时候,真想死,因为名字真的很难取,人还多。

 

Q:比如冯美丽,我就知道这个人很漂亮啊,然后她身上经历的事情,都特别好理解,但其实她在小说里只出场了两三次;再比如唐解放,名字也隐含了他的命运,因为他其实就很想逃,很想解放,但是命运却一次又一次给他下套;还有姜偏颈,这个名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这个人的形体特点。

 

唐永:一个重要的一个创作源泉就是我们的四川方言,我感觉现在,至少在现当代的中国小说里面,较为强势的方言无疑是北方方言,有比较成熟的经典的挖掘,比如像老舍的京味风格,贾平凹等陕西方言。相比之下,包括南方的方言,特别是西南方言,它们的魅力感觉还没有真正被挖掘出来,有些还正在慢慢消失,所以说我会尝试用一些四川话里面比较有意思的东西。比如说这个姜偏颈,就是我们那个小镇上,真的就有一个这样的人,他的颈子就是歪的,大家都叫他“偏颈”,当然我也不知道他的颈子为什么歪。所以说在小说中我就设计了他因为和别人偷情,然后被人打歪了,当然我把他姓给改了。唐解放是因为唐家当年逃荒,如果不是被解放军收留,早就被饿死了,所以就取了这两个字。不过你的想法很符合小说中的人物,在以后的修改中我会把这种“想要解放却偏偏不能解放”的性格更凸现出来。

 

Q:原来如此。关于方言,我记得陈集益导师之前在采访中,有提过你的小说语言和方言运用。

 

唐永:是的,当时陈老师给了我很多修改建议,其中主要就是关于方言的使用问题。正如陈老师说的,方言写作真心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能给小说增添很多鲜活,用得不好可能就会让人不知所云,甚至让人觉得粗细不分。我才发现方言写作有很多值得注意和学习的地方。对于方言写作,我有一个想法就是在小说中挖掘西南方言,我觉得这么些鲜活的语言,如果没有人去挖掘它,可能慢慢就要死掉了,特别是在现在这个全球一体化的互联网的时代。我在尝试保留原汁原味的四川话。但是确实很难,你要用的那些词,很多可能标准字典上都翻不出来。或者是能找到,很多其它省份的人都看不懂,所以说有时候也真是很冒险,很为难。但我觉得我的工作是有意义的。

 

Q:那你觉得,在保留方言和去掉粗鄙部分之间,有没有一个折中的可能,或者说取舍?

 

唐永:这篇小说在语言上,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不够凝练。然而在这部小说里面,我真的是刻意让语言变得不是那么的精炼,我甚至会采用大量大量的重复的句式和重复的语言。因为我觉得重复有时候真的是一个很重要的修辞方式。比如我们国家很早的诗歌《诗经》,里面就很多重复的语言。在现当代,余华的《许三观卖血记》就大量运用重复。其中有一个段落,作者为了表现谣言一次又一次不断来来回回,居然重复写了一个情节。也就是这一次,我真正理解了重复的魅力。重复至少像一种像音乐一样回荡在耳边,给人久久不能散去的氛围。我觉得《大人国》要的就是这种氛围,幸福村里的这些人,每个人的命运都被一种不可控的命运包裹着,无法逃脱。


在方言的取舍方面,我只能说我是一个摸索者。我觉得很多词,你要是用方言讲出来,你可能觉得并没有那样的粗鄙,或者是影响市容。反而我觉得是因为我们常常在普通话这样的一个比较干净的,比较纯洁的,比较正能量的语言里面待久了,你会发现你看这些词就会觉得有些硌眼。其实很多语言在说出来的时候,真的是很生动,很鲜活。其实我们生活中的语言就是这样的呀,有粗的有细的,有好的有坏的。我觉得这才是最生活最真实的一面,有时候真实是一种高阶的文学技巧。

你的写作经验

Q:在写作上,除了哲学对你的创作有非常大的帮助,有其他你觉得对写作而言非常重要的东西吗?

 

唐永:有一次跑南京大学听毕飞宇老师的讲座,当时他就在离我不到一米的地方对我说:“作家是一个淘汰率很高的行业。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为一个太平洋,很多人拼命游,游了一辈子,以为终于游到了对岸。他不知道,他游过的仅仅是台湾海峡,当然很多人连台湾海峡都没游过就被淹死了。所以,如果真要对年轻人说一句话的话,我会给他说,好好生活。”借用这句话,我会对向我一样的年轻写手说,好好生活,活出精彩。只有你的生活成为了传奇,你的文字才会成为传奇,尝试一些方式突破学校这个围墙,走出去,是丰富的人生。


《骑迹》与锯子的文学启蒙老师(2016年于上海书城)


比如说大学毕业那年,我和同学骑自行车从丽江走滇藏线骑车到拉萨,然后这段经历成了我的第一本书《骑迹》(化学工业出版社2016年版)。研究生毕业也就是两年前,我当时研究生在南京读的。我从南京一路搭顺风车,结果搭到了新疆乌鲁木齐下面的一个县城。因为当时我爸妈在那里打工,我的暑假只有二十天,又想着去看他们,又想着去玩。相当于从祖国的最东端,一直到最西端。一路上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车,每一段路程都有不同的故事,有的甚至很感人。

最近的创作

Q:你最近有在创作一些新作品吗?

 

唐永:最近这两年,因为在忙于写毕业论文。所以说时间和精力都主要放在研究这一块。在文学上的时间就更少了。现在主要是写一些短的东西,比如说最新这一年开始写一些诗歌。因为诗歌就是一种偶尔的灵感,写下来也没有多少字,也不用多少时间,有时候一个周末一个下午,甚至是几分钟能写出来一首。一方面是想要保持文学的感觉,另一方面也想从诗歌的角度让自己的语言更诗意化。拿到奖金后


Q:拿到奖金之后,你最想要做什么?

 

唐永:这个奖是我目前为止得到的最大的一个奖了吧!这1万块钱对于我来说真的很珍贵。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利用它。我应该会先把它放到微信钱包里面吧,毕竟每一天还有4%的利。反正我会把前前后后得的这些文学奖,用于我之后的文学创作。比如毕业之前,我会把在上海写的一些诗,印一个小诗集。分送给一些比较要好的朋友,我估计就会预支一些这里面的钱。文学不是为了赚钱的,但是每一份鼓励,都会让我多坚持哪怕那么一两天,没有车没有房子的日子。最后,用一首烂得不是诗的诗作为结尾吧!



妈,我获了一等奖

 

我要怎么花费这一万块钱奖金呢?

那些我用滚烫的字块换来的血汗钱!

我要先给妈买一个颈椎矫正器

年轻的时候她一个人干了太多农活

那些经年累月的沉重

已经严重压迫她的神经

让她每天天不见亮就被疼醒!

我还要给爸买一个创口贴

过年的时候他的心被他的儿子狠狠打了

大半年过去了

虽然接电话的时候还是叮咛的语气

尾音却终究有些底气不足

那是一个退位的皇帝被年岁耗散的虚空身体

我还要给自己买一个堰塘

把世界上所有被囚禁在浴缸里的鱼

都放回自由的大海

我知道钱已经不够用了

但我还想买,还要买,买一个书号

让全世界所有诗人都能在上面自由发表作品

却不用担心被追杀!

 

2018.7.13   凌晨1:38



Q:想问一下,你的笔名是什么意思?


我叫锯子,是一种牙齿锋利的伐木工具。

哪里有树,哪里就能听到我歌唱的声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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