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雪纷纷扬扬，漫天飞舞，毫不羞涩，在新年伊始第三天，带着款款深情，亲吻着久别重逢大地的每一寸肌肤。这上苍派来的精灵尤物，摇曳着不计其数的曼妙舞姿从十一楼窗前飘过，来得不早也不晚，和苍白的病房却也有几分相称，白的纯洁，白的洒脱，以一份别样的惊喜送给老爸，以至于半个月的住院日有了更多些聊天话题。 冬的寒气就这样无声无息袭来，将我深深包裹，一种说不出的清愁。轻轻抚摸路旁一棵披着雪衣的冬青，凄寒、清凉，仿如抚摸宇宙里的另一个我，骨子里感受得到今年的冬比往年更凄冷一些，更漫长一些。下了夜班，按照计划直奔医院，全身武装蜷缩起来，还是挡不住寒气逼人，赶路的匆匆脚步也不因路滑而放慢速度，忐忑不安让我愈发紧张，真想长对翅膀飞到老爸的身边。 轻轻推开病房门，老爸靠在床头捏着肿得发胖的脚踝，看见我来，不紧不慢地招呼我坐下，问我累不累，冷不冷。我笑着回答：“没事，咱们赶紧去做检查，要不一会儿医生就下班了。”说完，我搀扶着老爸下了床，一手扶住老爸冒着青筋的手，一手紧紧握着变了形的大手，一双纤纤细手和布满纵横纹路的粗手紧紧相融在一起。由于长年累月的瓦匠活，这些清晰可见的纹路早已被侵蚀成黑色洗刷不掉，这是一双饱经风霜的手，黏满了岁月的沧桑与经历，有谁能读懂那纵横的纹路里，曾经刻骨铭心记忆，扶养我们长大，孝敬父母，把深深的爱都埋在了这手心！这一双手，记录了老爸的一生！在我的搀扶下，老爸一瘸一拐下了电梯，艰难地走到主治大夫的值班室，检查完询问清楚病因和处理方案，决定了必须做手术，老爸强颜笑脸地回答着医生的问题，等待安排手术时间。回到病房还不停地比划着手术的方案，想象着手术的结果，心头似乎压了一座大山，一整天都心事重重的。   如果这场雪的降临，能将我覆盖，连同我的心思、我的顾虑，还有那心底不可言喻的痛惜，一并埋藏，我会不胜感激。没有人能懂老爸，作为女儿我不配，也不够资格。我想我该是一尾小鱼儿，把自己的不孝和软弱默默潜入属于自己的深海王国，不再浮现，只因为我欠老爸的太多太多。医生通知手术时间就在第二天的下午进行，老爸像个小孩子，一脸茫然失措，没有了言语，静静等候手术的到来。 “下午两点准时开始手术，家属过来签一下字。”医生严肃地通知到。我随着护士来到导医台，认真地听着医生的嘱咐，并签了字。回到病房收拾好东西，做好一切准备，和老妈搀扶着老爸，一同前往手术室。“家属请在手术室外等候，病人换了鞋自己进手术室。”护士叮咛着。此刻，嘴笨的我居然没有一句安慰的话，只眼睁睁地看着老爸像个小孩子乖乖地听从医生的话，既害怕又紧张，小心翼翼扶着墙步履蹒跚地走进了手术室的大门，电动门缓缓关闭着，留下了一个远去蜷缩的背影，昔日“大山”的伟岸挺拔，瞬间崩塌消失在眼前，只剩下一扇无法叩开的大门。隔着玻璃，楼下车来车往，川流不息，往日色彩斑斓的城市如同披上一条白纱，此刻，这天然调色板将我这颗负罪不堪的心已彻头彻尾地净化。候在大厅外，不停地打开手机看着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半小时，两个小时……“医生不是说，这是一个很小的手术，没有太大的风险，进去这么长时间怎么还不出来？会不会有什么事？……”悬着的心总是胡思乱想着，可自己能做的只有双手合十，默默祈祷手术顺利，一切安好。两个半小时过去了，手术门终于开了，老爸躺在病床上被推出了手术室，半睁着眼睛，在我们的呼唤声中慢慢睁开，目光呆滞，曾经的炯炯有神早已烟消云散。能让一个人瞬间失去光彩，这得要经受多大的病痛折磨啊？这一切的一切我不忍直视，心也碎了。 有种爱是倾听，有种情是陪伴。半个月住院的煎熬才刚刚开始，手术后伤口疼痛难忍，随着无情岁月地侵蚀，刚强坚毅的老爸，终也抵挡不住手术台上两刀三十针地折磨，麻醉药过后的第一个晚上几乎彻夜未眠。身为女儿，在老爸最脆弱时候，能做的却只有陪伴，端饭喂药端尿。时间充足的时候，静静坐在老爸身边，剥个香蕉，削个苹果，细细倾听老爸讲述他年轻时的囧事，创业时的坎坷，还有我小时候的模样，偶尔我也给老爸带去些好消息，把自己获得的荣誉和孩子的趣事，一起分享，这个时候老爸笑得最灿烂最幸福，似乎没有生病，纯粹一个健康健壮的人。有时候在想，“感谢”这场灾难，让我可以尽自己的孝道，不因“子欲养而亲不待”而后悔不已，让我可以补偿自己这么多年来自私无情和不懂事，让我可以依偎在爸妈身边重温儿时的记忆，唤醒那深藏在心底无言的父爱，但我更宁愿老爸早日康复，永远健康长寿！ 雪落无声，落地有情。城在冬日总是醒的很慢，没有春天朝阳下的草长莺飞，没有盛夏清晨的熙熙攘攘，没有秋阳下的硕果累累，冬天的城借着冷悄悄的皑皑白雪撒着懒。世间万物，皆有轮回。轻柔白雪，牺牲洁白美丽无瑕，将自己慢慢融化回报大地，才有了四季轮回。 儿女长大，父母老去，亲情原本就是一场轮回与重复。在我们孩童时，爸爸妈妈陪我们长大，在爸妈年老生病时，我们陪爸爸妈妈一起变老。其实爸妈要的并不多，只要我和弟弟在身边，他们就很满足了，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单纯最容易满足的人了，难道我们还不愿意满足他们那些微不足道的愿望吗？ 眨眼之间，他们变成了儿时的我们，我们也变成了他们，我以为自己能应对任何轮回，只是当亲情的轮回到来时，我的难过有点猝不及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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