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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全史:家庭史

 木香草堂 2018-10-06
中国全史:家庭史 -  第四章 家庭亲属 - ddmxbk - 木香关注家庭教育

 中国全史:家庭史 -  第四章 家庭亲属

 

     一、宗亲

     宗亲主要指因父系宗族血缘关系而发生的亲属;由于婚姻是血统延续的必须条件,父系宗族中男性成员的配偶也在其内。在广义上,凡属同一宗族的族内成员均可互称宗亲。但正如

     前面章节已说明的,“宗”之规模、层次殊为不同,在“宗其为始祖后”的“百世不迁之宗”中,血统相隔数十代的宗人间,除了泛称前辈共同祖先为“祖宗”之外,既无法确定亲属称谓,也没有明确的权利义务关系。所以,宗亲之“宗”,是指“宗其继高祖”的“五世则迁之宗”。在这个范围内一切男性成员及其配偶,以及未嫁或被“出”而返的女性,均属受礼、法调整的宗亲,并有特定的亲属称谓。

     先言直系宗亲。

     从己身上溯,第一代直系宗亲是父母。父亦称考,母亦称妣。考妣之称,古籍中有两种解释,后人也有两种理解。其一是《礼记·曲礼》所说:“生曰父,曰母”;“死曰考,曰妣”,祭祀时则曰“皇考,皇妣”。东晋以前的学者多附和此见。其二是《尚书·舜典》所云:“二十有八载,帝乃殂落,百姓如丧考妣”。注曰:“父曰考,母曰妣”,东晋郭璞为《尔雅》作注,征引诸多史料,认为后者为确,考妣仅是父母的尊称,“非死生之异称”。郭见不错。但考妣一般不用于口头称呼。第二代直系宗亲是祖父母,礼制中亦称“王父母”,盖因其在一个家庭中往往处于最高的地位,须“如王者尊之”。在汉代,祖父母称大父母,如宣帝地节四年二月诏:“自今诸有大父母、父母丧者勿繇事”,语见《汉书·宣帝纪》。南北朝时改称祖父母,如梁武帝中大同元年七月诏:“自今有犯罪者,父母、祖父母勿坐,惟大逆不预今恩”。载《梁书·武帝纪》。隋唐以后沿之不改。依此上数,递次为曾祖()父母、高祖()父母和继高祖()父母。“曾”是“重”的意思,而“高”,则表示“最在上”。

     曾,意为“重”(冲上声),再进一层之意,故曾孙又称重孙。玄,本为色彩,指“黑而有赤色者”,这里含“幽远”、“微昧”的意思,谓与己身相隔已远,联系已微。来,往来。来孙即“言有往来之亲”。来孙之后尚有仍孙、云孙,已无实际意义。按古代法律用语,“称子者,男女同”,其余孙等亦如之。习惯上,女性卑亲属亦称女、孙女等等。

     次言旁系宗亲。

     与己身同一辈份的是兄弟姊妹。先己所生者,为兄,为姊;后己所生者,为弟,为妹。父之兄弟之子,称“从兄弟”。此处之“从”,系“从父而别”之意。习惯上亦称堂兄弟,乃同堂兄弟之简称。旧时居家以三世同堂者为多,故同堂兄弟指同祖而非同胞之兄弟。父之从兄弟之子为再从兄弟,以后递次为三从兄弟和四从兄弟。三从兄弟又称“族兄弟”;四从兄弟因其遥远,又称“亲同姓”,亦即“同姓之亲”。旁系宗亲尊亲属,依与己身关系远近分别为:父之兄称伯()父,父之弟称叔父;父之从父兄弟称从祖伯()、叔父,后世亦称堂伯、叔父;父之从祖兄弟称族父或族伯、叔父。伯,长也;叔,少也。据《释名》,“仲父之弟曰叔父”,习惯上仲父、季父亦通称叔父。父之姊妹称姑,以后分别为从祖姑(堂姑)、族姑。其他如从祖祖父(伯叔祖父),从祖祖姑,族伯、叔祖父,族祖姑等等,参见附表。尚需说明,凡长辈旁系男性宗亲之妻,正式称谓是于男性宗亲称谓之后加母字,如伯、叔母之类;凡平辈旁系男性宗亲之妻加妻字,如兄弟妻之类;凡晚辈旁系男性宗亲之妻加妇字,如

     7女至妇、,7女至孙妇之类。又,兄之妻亦称嫂。嫂源于叟,而叟是对老人的通称。称兄之妻为嫂,含有尊严的意思。弟之妻亦称弟妇,则是因其“卑远”之故了。

     再言配偶。

     男性宗亲之配偶亦为宗亲。配偶双方间以夫妻、夫妇为称。夫,《说文》:“丈夫也。从大一,以象簪也。周制以八寸为尺,十尺为丈,人长八尺,故曰丈夫。凡夫之属,皆从夫”。显然,此处之谓丈夫系成年男子之通称。具体到配偶间,丈夫含倚仗之意;或曰夫子、夫君,则尊贵之意甚明。妻,汉儒释为齐,与夫齐体。然本书绪论中曾引甲骨文中之妻字,为成年女子呈跪状,其卑屈低下一目了然。而妇,“服于家事,事人者也”。在古代亲属称谓体系中,男性宗亲卑亲属之配偶,均以妇称之,如子妇、孙妇之类。其宗亲身份皆因婚姻成立而发生。以子妇而言,多子之家,长子之妻称嫡妇、长妇,相对之下,其他子妇便成了“庶妇”。子妇称夫之父为“舅”,称夫之母为“姑”。按礼制,如舅姑在世,称为“君舅”、“君姑”,即有如君之尊;舅姑去世,则称“先舅”、“先姑”。子妇对夫之庶母,称“少姑”。依《白虎通》所云,“舅者旧也,姑者故也,旧故老人称也”,而对于夫之父母采此称谓,其义为“尊如父而非父者,舅也;亲如母而非母者,姑也”。另,在礼制下,已婚女子称夫之兄为“兄公”,称夫之弟为“叔”,称夫之姊为“女公”,称夫之妹为“女妹”。后世习惯以伯、叔、姑称之,乃借子之称。又,兄弟的配偶之间,实际上也应算作宗亲。按《尔雅·释亲》,“长妇谓稚妇为娣妇,弟妇谓长妇为姒妇”;后世称之为“妯娌”,《广雅》:“妯娌,娣姒先后也”。

 

 

     二、外亲

     外亲是母方宗族的亲属。在“同姓不婚”的原则下,母亲来自本宗以外的异姓宗族,故有关亲属称为外亲,《尔雅》中也称为“母党”。

     母亲在她出生的本宗,宗亲范围同样上溯至第五代;出嫁女为基本宗亲属虽须降服,但为高祖父母也要服齐衰三月。而子女生活在父系宗族之内,以子女为本位划定外亲,其范围就大大缩小了,从母身起算,不过上溯至第二代而已;母之本宗旁系亲列入外亲者,范围就更加狭窄。其有称谓者,主要是下列三种。

     第一,母之直系尊亲属。

     母之父母,称为外祖()父及外祖()母;母之祖父母,称为外曾祖父(外曾王父)和外曾祖母(外曾王母)。

     第二,母之平辈旁系亲属。

     主要是母之兄弟姊妹和从兄弟。母之兄弟称舅,母之从兄弟称从舅。此处之舅,依《尔雅》疏引孙炎的解释,是“旧尊长”之意。母之姊妹与父之兄弟相类似,称从母;后因父而称姨母,参见下文“妻亲”。

     第三,母之晚辈旁系亲属。

     这一类前后变化较大。

     在礼制下,按《尔雅·释亲》,有服者仅一种,即从母之子女,称为从母兄弟和从母姊妹,后世谓之两姨兄弟姊妹。何故如此?尤其是为何舅之子女不在其列?明了它的关键,在于明了其时的服制原则。在宗族制度之下,外亲既属于异姓,相对于宗亲而言地位很低,原则上只归五服中最远的缌麻亲,即《仪礼》所谓之“外亲之服皆缌也”。依此,舅父仅为缌麻亲,舅父之子女自然被排斥于五服之外。然则,从母之子女为何又有正式称谓?盖缘于加服制度之故。在外亲中有两种例外,一为外祖父母,一为从母,均列入近于缌麻一层之“小功”。他们之所以特殊,前者是“以尊加”,即因名位尊贵而升格,后者是“以名加”,即因“从母”有“母”之名而晋级。从母由五等身份享受四等待遇,其子女遂可“升堂入室”,跻入五服。

     封建社会基于家庭制度的特点,服制有所修正,从现有资料看,最晚在唐朝,舅与外祖父母,从母一样,也列入“小功五月”之亲,因而舅之子称内兄弟、姑之子称表兄弟,均与两姨兄弟一样,列入缌麻之亲。此制直至明清而不变。

 

 

     三、妻亲

     在《尔雅》中,有“妻党”一类,多为因婚姻成立所发生的妻方亲属。然在唐宋律中,妻族在外亲之内,不再独立。自明代起,于法律上专设妻亲一目。

     成婚之后,按礼制,夫称妻之父为外舅,称妻之母为外姑。与妻称夫之父母相对应,惟以“外”字冠之,含“外姓”之义。后,妻父又称丈人、岳丈、岳父,妻母又称丈母、岳母。丈人,始出于《论语》,为长老之通称。以之称妻父,据说自汉始。《泰山道里记》:“绝巅西,里许,为丈人峰,状如老人佝偻”。泰山为五岳之首,故多有人云称妻父为岳丈、岳父者源于此。按《酉阳杂俎》:“玄宗封禅泰山,张说为封禅使、女

     郑镒本九品官,封禅后因说骤迁五品。玄宗怪而问之,镒无辞以对。黄

     7方番绰曰:“此泰山力也”。自此,妻父又有泰山之别称。另外顺言之,妻之父母称妻之夫为

 

     字从士,从胥。“闻一知十为士”,“有才知之为胥”。故以

     相称,极富褒彰奖掖赞赏的意味。

     妻之兄弟姊妹无服。但有称谓,恐因关系较密切之故。按《尔雅》,“妻之兄弟为甥”。须说明的是,称为“甥”者,尚有姑之子、舅之子和姊妹之夫。据《尔雅》注所说,同一称谓系“四人体敌”之故。对妻之兄弟,后世俗称为“舅”,亦是借子之称。“妻之姊妹同出为姨”。这里之“同出”,指俱已出嫁。《尔雅》所以强调“同出”,是因为在宗族制下,联姻具有政治意义,对已婚的妻之姊妹特别重视。后世不再受这种因素的影响,不论已婚未婚,一律以姨相称了。

     以上为古代亲属分类及主要亲属的称谓。另外尚有若干有称谓的亲属,如“出”、“5”,7女至”、“离孙”、“归孙”之类,或前文已有提及,或嫌过于琐细,不得详述。惟尚需一谈的是,一家多女皆嫁,“两

     相谓曰亚”。此处之“亚”,是“相亚次”之意,“一人娶姊,一人娶妹”,先后有序,故称“姻亚”,后世俗谓“连襟”。据《容斋随笔》,连襟之称,宋已有之。

 

 

     四、妾之地位

     妾在夫家是否为亲属?瞿同祖先生大著《中国法律与中国社会》尝谓:“妾在家长家中实非家属中的一员。她与家长的亲属根本不发生亲属的关系。不能象妻一样随着丈夫的身份而获得亲属的身份。她与他们之间没有亲属的称谓,也没有亲属的服制”。并于注文中补充:“除对家长,家长祖父母、父母及家长之子外,皆无服。但对家长诸人之服亦不足以证明其间有亲属关系,并无报服,此种服制纯由于分尊义重。”我们对瞿先生及其大著极为钦敬,惟对此说不敢苟同。

     诚然,妾价买而来,“以其贱同于众物也”,故为主人之所有物,主人依法可为所有权意义上之处分,具有客体的性质。在主人家庭中,妾地位低下,备受歧视,无完全之法律人格,佐证颇多。但这并非表示妾是与物毫无区别之纯粹客体,完全没有权利能力,被绝对摒斥于亲属之外。姑举几例言之。

     例一,妾与妻享有某些相同的民事权益。如《旧唐书·食货志》:“武德七年始定律令……寡妻妾(给田)三十亩,若为户者加二十亩”。《唐六典》:“给公粮者,丁男日给米二斤,盐二勺五撮,妻、妾、老男、小则减之”。

     例二,妾与妻一样从亲属缘坐法。如《唐律疏议·贼盗》之首条:“诸谋反及大逆者,皆斩。父子年十六以上皆绞;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注:子妻妾亦同)、祖孙、兄弟、姊妹若部曲、资财、田宅并没官”。疏议云:“部曲不同资财,故特言之”;“奴婢同资财,故不别言”。推而可知,妾亦不同资财,故明列之,且与妻并论,并无异处。

     例三,在刑事法上,妾为无服之卑幼。如《唐律疏议·贼盗》:“诸略卖期亲以下卑幼为奴婢者,并同斗殴杀法”。注:“无服之卑幼亦同”。疏议:“无服之卑幼者,谓己妾无子及子孙之妾”。依此法,略卖妾为奴婢,与略卖弟、妹、子、孙、兄弟之子孙相同,徒三年。例四,妾有条件地适用荫庇封赠法。如依律五品以上官之妾,“犯非十恶者,流罪以下”,可“听以赎论”;庶子有五品以上官封,无嫡母时可封生母,而庶子之生母显系父妾。

     例五,妾侵犯夫之直系尊亲属,与妻犯同论。如依唐制,“诸妻妾詈夫之祖父母、父母者徒三年,殴者绞,伤者皆斩”。惟犯夫家其他亲属较妻犯处罚为重。

     例六,在服制上,妾须为夫及妻、夫之父母、己身之子及夫之长子、众子服;且即使在明清,嫡子、众子也须为庶母服齐衰杖期,庶子为所生母服斩衰三年。可见,“无报服”者,仅指夫及尊长,在子(无论嫡众)均有报服,且服制堪重。

     仅据上述,已不难窥知妾在法律上之“不完全主体”地位,也可得出与前文所言“准婚姻关系”相对应,妾在夫家具有“准宗亲”性质的结论。

     妾与其所依附的男子如何称谓,代有不同。概而言之,先秦时代因妾“同于人臣”,故不得称夫,而称为“君”。唐宋,“妻妾俱名为婚”,妾与妻均可以“夫”称之。元时仍称“夫”,《元史·刑法志》:“诸受财纵妻妾为娼者,本夫……杖八十七”可证。明朝改称“主”,清朝则谓之“家长”。如此看来,古人之早期与晚期,在对“夫”之称谓上较重妻妾之别,中期似不甚严格。然唐宋在称谓上虽较宽泛,妻妾之别仍如泾渭,盖因其“等数相悬”之故。

     妻妾关系,所需特别注意者有二。其一,按礼制,“妾事夫入,如事舅姑”,见于《礼记·内则》。封建制下亦如之。《魏书·赵郡王传》:“妾之于女君,犹妇人事舅,君臣之礼,义无乖二”。在服制上,妾为妻服齐衰,而妻于妾无服。妻妾互犯,得罪各别,原则上妻犯妾同于夫犯妾,反之,妾犯妻者与犯夫同。其二,历代礼法皆设妻妾乱位之禁,不准以妾为妻。西周已有此制。春秋,齐桓公于阳谷会诸候,按管仲之策,重申“无以妾为妻”,事见《公羊传·僖公三年》。《汉书》载孔乡侯傅晏“坐乱妻妾位免”,可知其时律有禁条。西晋,武帝泰始十年诏:“嫡庶之别,所以辨上下,明贵贱,而近世以来多由内宠,自今以后,皆不得登用妾媵以为嫡正”。李唐制度愈严。《唐律疏议·户婚》认为,“若以妻为妾,以婢为妻,违别议约,便方夫妇之正道,黩人伦之彝则,颠倒冠履,紊乱礼经”。规定:“诸以妻为妾,以婢为妻者,徒三年;以妾及客女为妻,以婢为妾者,徒一年半。各还正之”。宋依唐。元制无载。明清律禁妻妾失序,然处罚减轻,止于杖刑。

 

 

     五、立嗣与立嫡

     立嗣是古代一项重要的亲属拟制制度,指无子者选立他人之子为嗣子。《尚书·大禹谟》之“罚弗及嗣”,《左传·隐公十一年》之“利后嗣”,其“嗣”均指后继子孙;《礼记·曲礼》之“大夫、士之子,不敢自称曰嗣子某,不敢与世子同名”(按,世子即诸侯之嗣子)其“嗣子”则专指嫡长子。无子者立他人之子为嗣子,是在宗祧继承制度之下对血统承续的一种拟制性补救措施,素为古代礼法所重视。

     在宗族制下,大宗不可无后,故《礼记·杂记》云:“大夫……无子,则为之置后。”置后即立嗣。《仪礼·丧服》之“为人后者”,即指嗣子。依《仪礼》传,礼制设定的立嗣条件是嗣子须是同宗男子,即如其所说:“何如而可为之后?同宗则可为之后”。唯有如此,才符合“收族”的宗旨。立嗣的效力,嗣子不仅对嗣父,而且对嗣父之直系宗亲、嗣父之妻及妻亲,均与亲子同,即:“为所后者之祖父母、妻、妻之父母昆弟、昆弟之子,若子”。

     西汉,家族制度甫建,嗣子仍称“父后”,《汉书·文帝纪》和《景帝纪》可证。宗外立后称“非子”,为律之所禁。《汉书·功臣表》:“杜嗣侯福,坐非子、免”。及至三国,称法依旧。《魏志·武帝纪》载曹操语:“将士绝无后者,求其亲戚以后之”。

     隋唐,制度趋于细密,唐朝律令的规定要者有三:其一,立嗣时称收养,以同宗辈分相当者为限,禁养异姓之男。唐《户令》:“无子者,听养同宗于昭穆相当者”。《唐律疏议·户婚》,律:“养异姓男者,徒一年;与者,笞五十”。疏议:“异姓之男,本非族类,违法收养,故徒一年;违法与者,得笞五十”。此处之“与者”,以被动为限,倘祖父母、父母“以子孙妄继人后者”,则“徒二年”。者二,禁止良人收养杂户、官户之男及部曲与奴,犯者处徒、杖刑,并须改正、还正。其三,收养一旦成立不得任意解除,唯自生子及养子为送养方之独子者例外。《唐律·户婚》:“诸养子,所养父母无子而舍去者,徒二年。若自生子及本生无子,欲还者听之”。

     明清,以唐制为基础,又有发展与变通。观其特点,主要是逐渐放宽对嗣子宗亲身分的限制,并设置了若干特例。明清律规定:“无子者许令同宗昭穆相当之侄承继,先尽同父周亲,次及大功、小功、缌麻,如俱无,方许择立远房及同姓为嗣”。明律:“其乞养异姓义子以乱宗族者杖八十,若以子与异姓人为嗣者罪同,其子归宗”。上述规定,原则依旧,然于确定顺序后延及“远房及同姓”,违法处罚也有减轻。依《明律·户律·户役》所附条例,于律文有所变通:“无子立嗣,除依法令外,若继子不得于所后之亲,听其告官别立;其或择立贤能及所亲爱者,若于昭穆伦序不失,不许宗族指以次序告争”。清朝又有两项补充。其一,设立兼祧制。《清律·户律》附例:“如可继之人亦系独子,而情属同父周亲,两厢情愿者,取具族甘结,亦准其继承两房宗祧”。其二,在旗人中允许立异姓亲属(实即姑舅甥侄)为嗣。雍正十二年曾定例,许八旗无嗣之人依程序继立异姓亲属为嗣。乾隆五年户部奏准旗人专例:“如实无昭穆相当之人,准继异姓亲属,取县参佐及族长、族人、生父列名画押印甘各结,送部准其承继。”

     立嫡之制派生于嫡长子继承宗祧的原则。在殷商,王位采用“父死子继”和“兄终弟及”两种继统法。西周,随着宗族制度的完备,确立了嫡长子继承制和“立嫡以长不以贤”的准绳。依礼制,嫡长子以外之诸子泛称“众子”,《仪礼》郑注:“众子者,长子之弟及妾子”。其中妾之子又称庶子。立嫡妻之长子为嫡子,仅是程序问题,而立其他人为嫡,则属于身分拟制的范围。所应强调的是,立嫡仅是身分的拟制而非亲属的拟制。古制,出于承袭的需要,礼法均有立嫡制度。以唐为代表言之。依《唐律·户婚》:“诸立嫡违法者,徒一年。即嫡妻年五十以上无子者,得立嫡以长,不以长者亦如之”。依唐令:“无嫡子及有罪疾,立嫡孙;无嫡孙,以次立嫡子同母弟;无母弟,立庶子;无庶子,立嫡孙同母弟;无母弟,立庶孙。曾、玄以下准此”。无后者,为户绝。

 

 

     六、非亲属收养

     非亲属收养,即收养与本人无亲族血统关系之未成年人为子女。在当代,这是收养的主要形式,而在古代则不受重视,在全部亲属拟制制度中处于很次要的地位。

     先秦时代的宗族制度极重血统,且宗族本身具有养老抚孤的职能,故礼制中不见非亲属收养之制。其影响十分深远,直至西晋,“异姓相养”仍为“礼律所不许”。现在所能见到最早关于非亲属收养的法规,载于《唐律疏议·户婚》。其律文是:“其遗弃小儿年三岁以下,虽异姓,听收养,即从其姓。”其疏议谓:“其小儿年三岁以下,本生父母遗弃,若不听收养,即性命将绝,故虽异姓,仍听收养,即从其性。如是父母遗失,于后来识认,合还本生;失儿之家,量酬乳哺之直”。从以上律及疏看,第一,收养异姓男,以三岁以下遗弃小儿为限,法律之所以允许,旨在救弃儿于“性命将绝”,实即在无社会救济措施背景下,出于人道方面的考虑,不悖于儒学之“仁”。第二,此种收养,不受养父母无子的限制。第三,此种收养一经确立,养父母与养子即形成法律拟制的亲子关系,养子须从养父之姓。第四,对“遗弃”和“遗失”加以区别。抚养他人遗失之子只相当于代养,不形成拟制血亲,如生父母认领即应返还。明清法律大体如唐,惟强调收养之异姓子不得为嗣,但享有继承权。另,封建法禁养除三岁以下弃儿之外的异姓男(清朝旗籍异姓亲属例外),但一般不禁止收养异姓女,即如《唐律疏议》所宣告之“养女者不坐”,盖因女子终将离家出嫁,与父系血统无关之故。

     有的书籍将“义子”也称为“养子”,恐未尽妥当。义子,假子也,只是名义上的假托,即非“恩义”相连,亦无收养关系,不产生收养法上拟制亲属的效力。“法律规定”应酌分财产云云,概属无稽之谈。

 

 

     七、荫庇制度

     荫庇制度是派生于亲属关系的法律特权制度。荫,《说文》:“?阴也,从?,阴声”,通常指树荫,如《荀子》所谓“树成荫而众鸟息焉”;亦作动词用,意为庇护,《说文》:“庇,荫也”。庇含蔽、覆之意,如《左传》有“大官大邑,身之所庇”句。古人多以树木喻宗族,故“荫”一词,如形象而言即俗语之“大树底下好乘凉”的意思。荫庇在法律上则意味着亲属推恩,即因一人之职高位隆,恩泽及于亲属,犯罪予以减免。

     在中国古代,荫庇制度源远流长,一以贯之,且日臻完备,代有变迁。周有“八辟”之礼,汉设“上请”之制,隋唐健全“减”、“赎”之法,均含荫庇于其中。

     荫庇亲属,自君王始。其主要表现就是“八议”中之“议亲”。《周礼·秋官》云:“以八辟丽邦法”。“八辟”即后世于曹魏正式入律之“八议”。“八议”之中,“议亲”居首,此处之“亲”,仅指“皇帝”。包括:皇帝本人袒免以上亲,太皇太后、皇太后缌麻以上亲及皇后小功以上亲。依规定,凡此范围内之人,如犯死罪,享有两方面的优遇。一方面是不适用普通司法审判程序,而是皆须先奏请议,获准后由都堂集议,议定奏裁,“曹司不敢与夺”;另一方面是不受法条限制,奏议既须“称定刑之律而不正决之”,裁断亦须“取决宸衷”,自然多获减免。依《唐律疏议·名例》疏议,此制之设,旨在“内睦九族,外叶万邦,布雨露之恩,笃亲亲之理”。同时规定“其犯十恶者,不用此律”,盖缘“亲亲”以纲常为先,不得与之牾之故。

     一般官贵荫庇亲属,首先是适用“上请”之制。上请,指官贵及其亲属犯罪,不受普通司法管辖而迳行奏请皇帝裁断减免的制度。它亦兼有程度和实体两方面的法律意义。据《汉书·高帝纪》:汉高祖七年诏“郎中有罪耐以上请之,”开上请制度之先河。唯汉朝此制特点有二,一是多适用于官吏,仅平常时扩及“公、列侯嗣子”;二是适用于特权人的几乎一切犯罪,无详细区分。隋唐以后,特权体系趋于完整,因有减、赎之制,上请仅限于死罪,荫及亲属包括皇太子妃大功以上亲,应议者(指亲、故、贤、能、功、贵、勤、宾八种人)期以上亲及孙。并有“犯十恶,反逆缘坐,杀人,监守内奸、盗、略人、受财枉法者不用此律”的规定。

     一般官吏荫庇亲属,其次是适用减、赎之法。减等之制亦见于《唐律》。依其规定,凡属上述有“议”、“请”特权者,有七品以上官、爵者,以及“得请者之祖父母、父母、兄弟、姊妹、妻、子孙,犯流罪以下,各从减一等之例。”至于赎,则久已行之。赎,贸也,易也;赎刑,即以一定代价换取免于执行本刑。《尚书·舜典》即有“金作赎刑”之说,《吕刑》有“罚锾”法,实则亦为赎。春秋盛行赎刑。《睡虎地秦墓竹简·司空》有“葆子以上居赎刑以上到赎死”的规定,是迄今可见最早的荫赎法条。按唐宋之制,除享有“议”、“请”、“减”权利之人及九品以上官外,“官品得减之祖父母、父母、妻、子孙,“犯流以下罪听赎;五品以上官之妾,“犯非十恶者”,流罪以下亦听赎论。明清的赎刑在总体上又有发展,如清律将之区分为“佃赎”,“收赎”、“赎罪”三种,其中,赎罪中含有荫赎,惟范围缩小到官员之正妻之类。

     唐宋法律还规定了荫庇适用中的种种细节,值得注意者有二。一是关于妇女。一方面规定妇人有官品邑号者不得荫亲属,另一方面规定可荫妻,子亦可荫母,包括出母及因“犯夫”致罪之母。二是关于官品的荫亲属效力。规定在适用荫庇时,“以理去官”者,与现任官同;赠官(死后追赠之官品)和视品官(本非职官而享受职官待待遇者)与正官同;“用荫者,存亡同”。明清法律正条中荫亲属规定不多,实际仍执行荫庇原则。观其律例,大致可区分为两类情况。一类是八议者之祖父母、父母、妻及子孙犯罪,享受与八议之人同样的特权,在程序上不准法司擅自勾问,在裁处上亦须议定奏闻,由皇帝决断。另一类是皇亲国戚及功臣勋贵之外祖父母、伯叔父母、姑、兄弟、姊妹、婿、侄,以及四品、五品官之父母、妻及应合荫袭子孙,犯罪后于审理上适用普通程序,不必另行参提,但裁决之权不在有司,而是操于皇帝之手。

 

     封建法律中的荫庇,既然旨在提倡孝慈之心,维护骨肉之情,以维护家族主义为目的,就必然要防止其滥用,以免有悖立法的本意。因此,它们明确规定凡属违背亲属关系准绳的行为,不适用荫庇之法。以唐宋法律为例,即设定了种种限制。一方面在“赎章”本条中规定,凡属“五流”中的过失杀祖父母、父母,闻父母丧匿不举哀,告祖父母、父母之从犯(首犯论死),,7口兄诅、厌魅祖父母、父母,杀小功尊属、从父兄姊,以及应处徒刑的过失杀伤期以上尊长、外祖父母、夫、夫之祖父母等犯罪,均不得因受荫而减赎。另一方面特置一条,明定:“若籍尊长荫而犯所荫尊长,及籍所亲荫而犯所亲祖父母、父母者,并不得为荫;即殴、告大功尊长、小功尊属者,亦不得以荫论”。

 

 

     八、亲属互犯

     宗法制下,极重伦常。《孟子》有云:“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是谓“五伦”。“五伦”之中,亲属居其三。所谓“因伦制礼,因礼制刑”,正说明亲属关系是制刑的一个基准。到了西晋,礼律进一步结合,确立“准五服以制罪”原则,即是既周以降立法精神的总结与升华,又是此后历代王朝修律制令的基本依据。所谓“准五服以制罪”,意为亲属互犯,按服制的远近,以亲疏、尊卑、长幼为定罪量刑的尺度。如系人身侵害,服制愈近,以尊犯卑,处罚愈轻;以卑犯尊,处罚愈重。反之,服制愈远,以尊犯卑,相对加重;以卑犯尊,相对减轻。如系财产侵害,则取相反的原则。

     亲属互犯,首先是父子、夫妻互犯。关于人身方面的父子、夫妻及妻与夫家亲属互犯,

     前面章节所述甚详,本节不复再言。以下,从两方面略作讨论。

     第一,杀伤及殴詈。

     在封建法律中,卑幼杀伤尊长,有三个方面的互相联系的法律后果。其一,凡属“杀伯叔父母、姑、兄姊、外祖父母”,皆为“十恶”中之“恶逆”,为“常赦所不原”。其二,凡属过失杀伤期以上尊长者,一律加重处罚。依《唐律》,一般的杀伤,“诸谋杀人者徒三年,已伤者绞,已杀者斩”。而于尊长有杀伤行为,如系“谋杀期亲尊长”者,皆斩,依“举轻以明重”原则,伤及既遂者自然亦斩;如系“谋杀缌麻以上尊长者”(按指大功以下),较谋杀凡人加重一等,流二千里,倘若已杀,则“罪无首从”,皆斩,明清刑名增设凌迟,谋杀期亲尊长,已行者斩,已杀者凌迟处死。以上为故杀,倘系过失杀伤,只能减故杀二等。按明清法律,因事逼死凡人仅处杖一百,但若逼死期亲尊长则处绞监候,大功杖一百流三千里,小功杖一百徒三年,缌麻杖九十徒二年半。反之,尊长杀伤卑幼则采减轻原则。如系谋杀,除因“谋产”而犯者外,“各依故杀罪减二等,已伤者减一等,已杀者依故杀法”。由唐宋至明清法律规定皆如是。

     殴詈,在立法上与杀伤采取完全相同的原则。若殴大功以上尊、长或小功尊属,列入“十恶”之“不睦”。大功尊,指已婚妇女在夫家的大功尊亲属;大功长,指从父兄姊;“以上”,包含伯叔父母、姑,兄姊之类。小功尊属,指从祖父母、姑,从祖伯叔父母,姑,外祖父母及舅、姨之类。依唐宋律,殴兄姊,一般徒二年半,伤者徒三年,折伤者流三千里,刃伤、折肢及瞎其一目者绞,死者皆斩;詈兄姊杖一百。倘殴詈伯叔父母、姑、外祖父母,比殴詈兄姊各加一等。殴缌麻兄姊杖一百,小功、大功各递加一等,尊属者又加一等;伤重者各加凡斗伤一等;若殴从父兄姊有二事以上或“因旧患令至笃疾、断舌及毁败阴阳者绞。依明清律,骂詈缌麻兄姊笞五十,小功仗六十,大功杖七十,期亲杖一百;属于尊属者又较同辈尊长各加一等。反之,尊长骂詈卑幼自属无罪。若殴,以关系之亲疏及后果之轻重区别论之。兄姊殴弟妹,己身殴兄弟之子孙及外孙,不致死者不论,殴杀者徒三年,以刃及故杀者流二千里,如系“过失杀”也不论。大功以下至缌麻尊长殴卑幼,无伤不论,至折伤者比凡人减一至三等论处,至死者绞;殴杀从父弟妹及父之兄弟之子孙者,流三千里;以刃及故杀者绞。另,卑幼对尊长所为之人身侵害不得施行防卫,也是中国古代法律的一贯原则。

     第二,盗窃。

     “取非其物”曰盗。李悝尝言“王者之政,莫急于盗贼”,可见古代法律对盗罪之重视。一般之盗罪,处罚皆重,惟亲属互盗,处罚较轻,且服制愈近处罚愈轻。究其故,皆在维护家族成员的亲爱与和睦,在立法者须明刑以弼教,凡无关政治大局者,皆应屈法以伸情。

     宗族制下实行家庭财产共有制,故宗族内部无“盗”之可言,妇女犯“窃盗”为七去之理由,也不过是将夫宗财产向外转移之意。《睡虎地秦墓竹简》所载皆战国之制,其《法律答问》有条文谓:“子盗父母,不为公室告”,如行告,官府不予受理。这是眼下可见关于亲属相盗的最早规定。

     依《唐律》和《宋刑统》:“诸盗缌麻、小功亲财物者,减凡人一等;大功,减二等;期亲,减三等”。依《元史·刑法志》,元制与唐宋同,并规定“止坐其罪,并不在刺字、倍赃、再犯之限”。明清法律亲属相盗减轻之主体范围增宽至无服亲,减等亦依次递增,缌麻减二等,小功减三等,大功减四等,期亲减五等,见明清律之《刑律·贼盗·亲属相盗》。按明清之制,犯盗本须刺字,初犯刺左,再犯刺右,惟亲属相盗得予免刺,与元制相同。

     以上为窃盗。但如系强盗,缌麻以上,卑幼犯尊长,以凡人论;尊长犯卑幼仍减等科刑。如系同居卑幼,与他人勾结盗己家财物者,以“私辄用财物论”加二等论处,罪止徒一年半;与之勾结之“他人”,则“依常盗罪减一等”。若有杀伤,以杀伤尊长本律论罪;按明清律,他人杀伤,卑幼纵不知情,亦依杀伤尊长从重论罪。

 

 

     九、亲属相奸

     亲属既入伦常,亲属相奸自是乱伦,素为礼、法所严禁。《尚书·大传》:“男女不以义交者,其刑宫”。《御览·六四八》:“宫者,女子淫乱,执置宫中,不得出也;割者,丈夫淫,割其势也”。一言女子处宫刑亦为生殖器官之破坏。“男女不以义交”,当含亲属相奸在内。秦俗,“父子无别,同室而居”。商鞅曾有“民有二男以上不分异者倍其赋”之令,始皇会稽刻石有“防隔内外,禁止淫佚,男女诚”之语。汉律称亲属相奸为“禽兽行”,法特重之。在唐宋,常人相奸处徒,明清只处杖刑,而亲属相奸,若在小功以上以及奸父祖之妾,皆入于“十恶”之“内乱”,罪在不赦,处罚极严,其他亲属相奸制裁亦重,五服之内皆在徒刑之上。例言之如次:

     唐宋律,奸父祖妾、伯叔母、姑、姊妹、子孙之妇、兄弟之子女者,绞;元制,与侄女及媳奸者皆处死;明清律,和奸期亲或子孙之妇皆斩,奸父祖妾与同。

     奸大功、小功亲(如伯叔祖母、堂伯叔母、祖姑、堂姑、堂姊妹、兄弟妻、侄妇之类),在唐宋,和奸者流二千里,强奸者绞;明清和奸者加重至绞,强奸者斩。

     奸缌麻亲(如曾祖姑、堂祖姑、族姑、族姊妹、再从侄女、堂兄弟妻之类)以及缌麻亲之妻,在唐宋,和奸徒三年,强奸流二千里,折伤者绞;在明清,和奸杖一百并徒三年,强奸者斩监候。另,和奸同宗无服亲及无服亲之妻,唐宋律无专条,按明清律与“刁奸”凡人同罪。

     以上,和奸者,不区分尊卑长幼,男女双方同等论断,唯强奸者只处罚一方。.

 

 

     十、血亲复仇

     总的说来,血亲复仇为礼所许,为律所禁。而封建法律在禁止复仇的同时又不失变通。

     礼制下之复仇,以血亲复仇为主,但并不以之为限。《礼记·曲礼》:“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交游之仇,不同国”。朋友有交游之谊,也在“五伦”之中,故有复仇的义务。当然,比起血亲复仇来,它就居其次了。《礼记·檀弓》等载有孔子关于复仇的言论。儒家崇尚复礼,所以倡导复仇,对后世观念的影响极大。《周礼·秋官·朝士》载复仇之制,并非绝对的任意,是要先行申报的:“凡报仇雠者,书于士,杀之无罪”。依《地官·调人》,对于过失杀伤,应予调停,令杀人者移乡避仇:“调人,掌司万民之难而谐和之。凡过而杀伤人者,以民成之。……凡和难父之雠,辟诸海外;兄弟之雠,辟诸千里之外;从父兄弟之雠,不同国”。又有关于复仇的限制,即:“凡杀人而义者,不同国,令勿雠。雠之则死”。因“义”而杀人,迁移他国,不许子弟追杀。《左传》说“杀人不忌为贼”。此处之“杀人不忌”指违法杀人,与之相对的是合法杀人。是为允许复仇杀人的佐证。春秋战国,社会动荡,复仇之风甚盛,故尔孟子才发出感叹说:“吾今而后知杀人亲之重也。杀人之父者人亦杀其父,杀人之兄者人亦杀其兄,然则非自杀之也,一间耳”。言冤冤相报,杀人之父与杀己之父,仅一毫之差。

     民间的血亲复仇与国家的法律权威是不能并存的。家国一体格局的瓦解,国家权力的集中,必然导致对复仇的禁止。秦律中屡见“擅杀”的罪名,是否包括复仇杀人,不得其详,但从法家极力否定“亲亲”原则看,对血亲复仇是不应首肯的;从法家极力强化国家机器,主张“缘法而治”、“权制独断”看反对民间复仇也在当然,惜无文献可为确证。东汉光武帝建武初年,桓谭曾上书云:“今人相杀伤,虽已伏法,而私仇怨结,子孙相报,后忿深前,至于灭户殄业。……今且申明旧令”。东汉甫建之时所言“旧令”,自是西汉之令,西汉令禁复仇可知。据《列女传》载东汉灵帝时赵娥为父复仇一事,东汉禁复仇无疑。赵娥之父为李寿所杀,手刃李寿后赴官自首,官司欲纵而不逃逸,说:“匹妇虽微,犹知宪制,杀人之罪,法所不纵,今既犯之,义无可逃。乞就刑戮,陨身朝市,肃明王法”。法虽有禁,但礼制和儒家复仇思想的影响殊深,多有人以为是“义举”而行之,这就导致了三国至南北朝的一系列重惩复仇的法令。三国时期,文帝黄初四年诏:“丧乱以来,兵革未戢,天下之人,互相残杀。今海内初定,敢有私复仇者,皆族之”。北魏太武帝太延元年诏:“民相杀害,牧守依法平决不听,私辄报者,诛及宗族。邻伍相助,与同罪”。南朝梁太清元年诏:“不得挟以私仇而相报复。若有犯者,严加裁问”。北周亦有禁天下报仇,犯者以杀人论的规定。实际上,自此而至隋唐,律令不复再有报仇专条,在唐律,报仇杀人是与普遍杀伤一视同仁,不加区别的。其《斗讼律》规定:诸祖父母、父母为人所殴击,子孙即殴击之,非折伤者勿论;折伤者减凡斗伤三等,至死者依常律”。依此,即使尊长被人殴击,子孙当场致殴击人于死者,亦伤斗杀论罪。玄宗时,州都督张审素遭诬告,监察御史汤万顷查处不实,以致张审素被斩。其子张,7王皇、张,7王秀杀汤复仇。事发后,多有主张宽减者。玄宗诏曰:“张,7王皇等兄弟同杀,推向款承。律有正条,俱各至死。近闻士庶颇有,7讠宣词,矜其为父复仇,或言本罪冤滥。但国家设法,事在经久,盖以济人期于止杀,各申为子之志,谁非绚孝之夫?展转相继,相杀何限!咎繇作士,法在必行;曾参杀人,亦不可怒。不能加以刑戮,肆诸市朝,宜付河南府,告示决杀”。可见有唐一代,官方反对报复杀人的态度何其坚决。宋承唐制,惟规定“如有复祖父母、父母之仇者”,具案奏取敕裁”。

     法律的基本精神虽为禁止复仇,但儒家伦常观之深入人心,也使当权者常常作出变通的规定或对个案给予特殊处理。如:东汉章帝时曾作《轻侮法》,规定杀死侮辱其父之人者从轻免死,和帝时废之。曹魏明帝时规定:“贼斗杀人,以劾而亡,许依古义,听子弟得追杀之”。南北朝原情特赦之例颇多,如北魏显祖赦孙男玉,南朝梁简文帝赦张景仁等等。唐律一方面禁止复仇,一方面规定:“诸杀人应死,会赦免者,移乡千里外”;“若死家无期以上亲”,则“不在此限”,这显系为避免复仇而设。元律一则规定“诸挟仇杀人,会赦,为首下手者不赦”,一则又规定“诸人杀死其父,子殴之死者不坐”;明清律在强调国家制裁的同时,规定祖父母、父母为人所杀,子孙痛忿激切,登时将凶手杀死者免罪,但稍迟即须追究,与元制相仿。

     另,与复仇相关的是“私和”。亲属被杀,私自复仇虽为律之所禁,但必须告官,由国家予以追究;倘私下和解,亦有悖伦常,为律之所不容。依唐、宋律,祖父母、父母被杀而子孙私和者流二千里;期亲尊长被杀而卑幼私和者徒二年半,大功以下递减一等。按明、清律,子孙私和祖父母、父母之仇,杖一百、徒三年;卑幼私和期亲尊长之仇,杖八十、徒二年;大功以下递减一等。倘属受财私和,则计赃按盗贼从重论处。

     亲属关系在刑事法上的效力,除以上各方面之外,尚有其他表现。如略卖期亲以下卑幼为奴婢者,据唐律,同“斗殴杀法”论罪;如系“和卖”,各减一等;知情而买者,又“各加卖者罪一等”。又如律设回避制度,凡鞫狱官与被鞫之人有亲属关系或仇嫌者,唐宋以后均规定“更之”、“换推”、“回避”,违者予以追究。

 

 

     十一、世袭与封爵

     以父系血缘关系为基准,实行官职世代承袭的世官世禄制度,是以西周为代表的奴隶制宗族制度的一大特征。殷商的继统法,父死子继和兄终弟及交替为用;官分内服、外服、率皆被奴隶主贵族及其家属、后裔把持。周初大封建,“受民受疆土”,古圣后裔、同姓亲属、异姓功臣受封诸侯者凡七十余,姬姓独居五十多;并以嫡长子继承为原则,“诸侯立家,卿置侧室,大夫有贰宗”,“大宗率小宗,小宗率群弟”,政权体系和宗族体系相为表里,宗祧继承和官爵世袭二位一体。这种基本格局维持了数百年,直到春秋才告瓦解,但其影响仍极深远。

     总的说来,封建官僚体制强调“选贤任能”,冲破了血缘关系的壁垒。战国时期虽仍有封爵,但既不世袭,亦无封地,所谓“食封”,但食租税而已。然西汉以降,与家族制度相适应,亲属关系在官爵制度上仍有程度不同的表现。

     汉初,刘邦以为秦朝之亡系因“孤立之败”,实行王侯制。蔡邕《独断》云:“汉制,皇子封为王者,其实古诸侯也”;“子弟封为侯者谓之诸侯,群臣异姓有功封者为彻侯,后避武帝讳改曰通侯,法律家皆曰列侯”。王侯世袭。后因有吴楚七国之乱,始采“削藩”措施,权虽削弱而名位尚存。又,汉曾制《任子令》,使官吏子弟得以亲任官。《汉书·哀帝纪》注引应劭曰:“任子令者,《汉仪注》:‘吏二千石以上,视事满三年,得任同产者()子一人为郎,不以德选’”。《汉书·王吉传》注引张晏曰:“子弟以父兄任为郎”。查《汉书》可知,西汉世代为官者事例颇多,如汲黯“以父任,孝景时为太子洗马”;史丹“九男皆以丹任,并为侍中诸曹”;鲍宣、鲍永、鲍昱三世均为司隶校尉等等。因其流弊甚深,哀帝缓和二年“除任子令”,但东汉安帝建光元年复又实行,有诏曰:“以公、卿、校尉、尚书一人为郎、舍人”。三国以后,士族门阀把持政要,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据上品者,非公侯之子孙,则当涂之昆弟”;并沿用任子法,世家大族子弟多以父兄之故而“解褐”为官;且西晋为使“本根”有所“庇荫”,复行封王之制;以及自曹魏至周齐,无不滥设爵制,凡此等等,皆使亲属关系对官爵制度的影响益深。

     唐朝设荫官制。惟其所荫,仅叙官阶,并不实授,待遇而已。开元七年令:“诸皇亲缌麻已上,及皇太后周亲,正六品上叙;皇太后大功亲,皇后周亲,从六品上;皇袒免亲,皇太后小功缌麻,皇后大功亲,正七品上;皇后小功缌麻亲,皇太子妃周亲,从七品上;其外戚,各依本服降二等叙。娶郡主者出身,正六品上;娶县主者,正七品上。邵主子出身,从七品上;县主,从八品上叙”。又令:“诸一品子正七品上叙,从三品子递降一等,四品、五品有正从之差,亦递降一等,从五品子从八品下叙,国公子亦从八品下,三品以上荫曾孙,五品已上荫孙,孙降子一等,曾孙降孙一等……”。另,据《唐律·名例》疏议:“赠官者,死而加赠也。令云:‘养素丘园,征聘不赴,子孙得以征官为荫。’视同正官”。(按,养素丘园,词出《北史》,养素,涵养素性之谓。)

     唐朝又设封爵制。爵位分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县侯、县伯、县子、县男九等,多为虚封,只是名义;“言实封者,乃得真户”。爵位可承袭。《唐六典·卷二》:“皇兄弟、皇子皆封国,谓之亲王;亲王之子承嫡者,为嗣王;皇太子诸子并为郡王;亲王之子承恩泽者,亦封郡王,诸子封郡公;其嗣王、郡王及特封王,子孙承袭者,降授国公”。《唐令拾遗·封爵令》载唐制:“公侯伯子男,身存之内,不为立嫡。亡之后,嫡袭爵,庶子听仕宿卫也。袭爵嫡子无子孙而身亡者除国,更不及兄弟”。开元七年令:“诸王公侯伯子男,皆子孙承嫡者传袭”。又,《新唐书·选举志》言及弘文馆、崇文馆生源谓:“以皇缌麻以上亲,皇太后、皇后大功以上亲,宰相及散官一品,功臣身食实封者,京官职事从三品,中书黄门侍郎之子为之”。此为亲属之又一方面的效力。

     宋制大抵同唐,文烦不引。明朝以后,吏治趋严,爵位之设,为“酬武功”,故“非社稷军功不得封”。爵位可世袭,明嘉靖八年之后,“外戚封爵毋许世袭,其有世袭一、二代者,出特恩”。官吏子孙之恩荫,明清皆须奉旨特恩,且多限于致仕之官。

 

 

     十二、回避制度

     与亲属有关之行政管理方面的回避制度,主要内容有二。一为避讳。如前文曾言,府号、官称不得犯父祖名讳,如犯讳而“冒荣居之”,则不仅免官,尚须论罪。二为避亲就任。汉代即有《三互法》。《后汉书·蔡邕传》:“婚姻之家及两州人士不得对相临临”。李贤注:“三互,谓婚姻之家及两州人士,不得交互为官也”。就亲属关系而言,禁到外姻原籍为官。如史弼拟任山阳太守,因其妻薛氏为山阳郡属之巨野人,故“以三互自上”,而“转拜平原相”。唐制,“凡同司联事,及句检之官,皆不得注大功以上亲”。即大功以上亲不得在同一机关及同一部门上下级机关同时任职。明《吏令》:“凡内外管属衙门官吏,有系父子兄弟叔侄者,皆须从卑回避”。清承明制,据《清史稿·岳钟琪传》,雍正二年,岳钟琪季父岳超龙,授河州协副将,“以避钟琪,改张家口协”。

     以上,为亲属关系效力在行政管理制度方面的主要表现。其他尚有禁官吏于祖父母、父母犯死罪被囚期间作乐、婚娶等等,多为前文所已言,不复立目复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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