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征文】张爱玲的人生答卷：虽然爬满了蚤子，生命仍是一袭华美的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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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中国知名女作家，上世纪40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生涯，曾经红遍大上海，在当代中国也算得上一名畅销书作家，有学者称“张爱玲热“三十年不退潮，“张迷”数量绝对不逊色于当红明星。

我在书店也时常看到她的书，但我读她的文字很少，只在多年前读过她一篇散文，《倾城之恋》、《色戒》也是通过影视有所了解。

这次有幸读到的《小团圆》是张爱玲最为神秘的作品，一是因为它具有自传性质，二是因为它是部“遗腹”之作，虽然早在上世纪70年代就已完成初稿，但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未能最后完成和面世，并且张爱玲在遗嘱中要求执行人销毁手稿。

虽然张爱玲自己在书信中对人说这是一个爱情故事，但我感觉不是这样，或说不完全是这样，虽然爱情故事占了相当篇幅，给我的整体感觉就是一个人的传记，毕竟小说不能等同于自传，不说张本人，至少是小说主人公九莉的一个传记，她的主要人生经历，从童年直至成年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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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篇从港大求学生活写起，插叙童年经历。九莉的童年经历和复杂家庭印证了我多年前读到张爱玲那篇散文的印象——阴郁。那时的我正年轻，对于未来虽然仍有许多迷茫，但一心向往着阳光，很不喜这种阴郁。

张爱玲出身名门，祖父张佩纶是清末名臣，祖母李菊耦则是朝廷重臣李鸿章的长女，母亲黄逸梵的祖父黄翼升是清末长江七省水师提督，父亲黄宗炎官至道台。

但这个名门已在没落，张爱玲是贵族学校里的“穷人”，更让她的童年蒙上阴影的是她的父母。母亲在她才四岁时就与姑姑远赴欧洲游学，父母在她十岁时就协议离婚，父亲是个封建大家庭的遗老遗少，只会花天酒地，继母进家门后更让她饱受虐待。

最让九莉抑郁的是她的母亲。

九莉虽被父母送进港大，却很寒酸，为省一笔旅费暑假都不回去。老师安竹斯看她成绩优异又勤奋，个人给了她一笔奖金，800港币，九莉很激动很兴奋，告诉来香港看她的母亲，母亲却怀疑安老师的用心，要她还给老师，后来却随手拿去赌输了。

这事在九莉心中刻下抹不去的伤痕，与三姑说，三姑以为只为钱的事，就说母亲为她花了不少钱，九莉便说一定会还的，后来还真拿钱还母亲，当然母亲没有要，也终于落泪，却还以为是因为她浪漫的缘故。

由于大伯家没女儿口头过继的原因，一直称自己母亲为二婶，读到这也真让人觉得别扭。九莉穷到占修道院免费住的便宜，母亲打着看女儿的幌子来和情人约会，还住在香港当时最豪华的酒店。

有一个细节更是让人扎心，九莉九岁时，蕊秋带她过马路，抓她手时那种踌躇和内心的挣扎，居然还有”恶心“，真让人为这对母女感到悲哀。

九莉说自己带累了母亲，母亲说不喜欢她这样说，九莉却觉得像在说不喜欢她——这大约是母亲给她的致命之伤，一个得不到母亲喜爱的孩子心里有多孤独和缺乏安全感？

因此，尽管张爱玲从小就有神童之称，三岁能背唐诗，七岁就写了第一部小说，8岁就写了一个类似乌托邦的小说，不只文字能力出众，音乐美术也样样精通，从小在学校里就是个学霸，但她一直是个不快乐的学霸。

而且就在她自信心日益增强之时，她母亲从国外回来，却发现了她的致命弱点，对她说：

“我宁愿看你死，不愿看你活着使你自己处处受痛苦。”

她发现

“在现实的社会里，我等于一个废物。”

虽然母亲给了她两年时间学习适应环境，但

“除了使我的思想失去均衡外，我母亲的沉痛警告没有给我任何的影响。”

这是她在那篇获奖散文《我的天才梦》里的描述，在《小团圆》中也说到母亲蕊秋不再纠正九莉的一举一动了，她觉得母亲是对她死了心了。

宋淇在信中谈及作品手稿时，说到张爱玲想把九莉写成一个unconventional（非常规的）的女人，但他认为，只有少数读者会认为不快乐的童年导致她有这样的行为和心理，多数读者则会觉得她是unsympathetic（不值得同情的）。

我则认为张爱玲的意图是实现了的，至少在我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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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小团圆》中主人公的爱情故事还是占了相当篇幅。如果把小说中的九莉与邵之雍看成是张爱玲与胡兰成，似乎就对张胡之间的纠葛有了更清楚的了解，不过我还是觉得惊讶，虽然早就听说过张胡二人之间的事，但也没想到会是如此。

小说里邵之雍的滥情简直到了一个荒唐的地步，不只是一个少女护士，他几乎见一个爱一个，不分老少，甚至在逃难之时也与朋友庶母偷情，与日本主妇同样有染，更奇葩的是，他居然还与九莉谈他的这些女人，还饱含深情让她觉得是错投情书，让他作出选择他说好的牙齿干嘛要拔掉？要做选择就是不好。

但九莉对他的感情确实可用“一往情深”来形容，甚至希望战争继续只为能与他在一起，把他的烟蒂收集起来珍藏，还曾跪在他跟前抱着他的腿，脸贴在他腿上，让邵之雍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拉她起来把她举起来笑说：崇拜自己的老婆——！。

好在九莉还是冷静，不管心里对他有多爱恋，还是决绝地与他断绝了关系。这并不容易，想起最近有关贾乃亮与李小璐的事件。

说实话，这二位本来都是我所喜爱的明星，也以为很般配，虽听人说过李小璐是被贾乃亮感动了才同意嫁的，贾乃亮最后发的长微博令人唏嘘感动，我印象中的他是个阳光青年，变成“逗比”后看得少，这次的声明仍可见贾乃亮的善良与包容，对李小璐的深情更是显露无遗。

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当然我无意把李小璐与邵之雍相比，只是想说，再多爱也应该有底线。人生不能没有爱，但也不只有爱，尤其不只有爱情，就如九莉母亲蕊秋，似乎只把这看成唯一的幸福。

即便这是唯一的幸福，如果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也是不可能拥有的，就如九莉写给邵之雍的决交信中所说：

“我并不是为了你那些女人，而是因为跟你在一起永远不会有幸福。”

在这部名为《小团圆》的小说里，似乎没有半点团圆的喜庆。宋淇说小团圆的含义是反讽，才子佳人小说中都是男主角中状元，妻妾成群恩爱有加，本小说男主角却是个汉奸，最后躲避逃亡，女人则要么被休要么提出分手。

那么对于女主人公九莉呢，我想起张爱玲那句广为流传的金句：

“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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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部小说给人的感觉也不完全是阴郁的，就说最让九莉受伤的母亲与邵之雍吧。

小说里写到了母亲的美丽与忧伤，与父亲一直不和却也有亲昵的自然流露，还有她与舅舅之间的兄妹之情，与三姑之间的姑嫂情，最后还母亲钱时母亲的悲伤与哭泣。

更写到了母亲蕊秋其实是那个时代独立勇敢的新女性，敢于反抗封建大家庭的束缚，去追寻自己的自由和幸福，长得漂亮，出身名门，又多次到海外游学，学识气质更不用说，对子女的教育和营养都十分重视，“九莉从小听蕊秋午餐训话讲营养学，一天不吃蔬菜鱼肉就有犯罪感。”我们现在很多所谓懂教育的父母也是如此吧。

但她与孩子缺少感情联络，最重要的是她自始至终把自己的个人感情放在首位，当九莉影响她与男友交往时，甚至喊出女儿是害人精的话来。她追求个人幸福不错，可她对子女太缺乏爱，甚至连基本的责任都没有尽头，丝毫不考虑给子女的影响。

小说里也写到了邵之雍的才学，和对九莉的懂得，与燕山的交往虽有找回初恋之感，但却无法找回对邵之雍的那种感觉，在结尾处的梦里居然还是和邵之雍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也许，如张爱玲在作品初稿完成时对朋友说的：

“这是一个热情故事，我想表达出爱情的万转千回，完全幻灭了之后也还有点什么东西在。”

“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这句话出自张爱玲早期散文《我的天才梦》，也被她视作自己文学生涯中的“处女作”，该散文为当年的上海《西风》杂志获奖征文。当时的张爱玲只有18岁， 她取得了伦敦大学远东区入学考试的第一名，因为战争原因入读香港大学，当时正为大一学生。

这时的她年轻而自负，但她已经看到了生活和自己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在没有人与人交接的场合，我充满了生命的欢悦。可是我一天不能克服这种咬啮性的小烦恼”。

写《小团圆》时张爱玲已经是历尽沧桑的中年人，她对人生的态度已变得更加豁达，如果用类似的话表达应该是“虽然爬满了蚤子，但生命仍是一袭华美的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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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和邵之雍幸福生活的梦九莉只做过一次，做得更多的还是考试的梦，且总是噩梦。和开头第二段写的“老了至少 有一样好处，用不着考试了，不过仍旧一直做梦梦见大考，总是噩梦”遥相呼应。

《小团圆》写的是一个女子的一生，开头结尾却都是关于考试的梦境，且与战争前的黎明类比，开头写她在港大求学这很自然，结尾却仍写这个，最后一段与开头段完全一样：

“大考的早晨，那怪惨淡的心情大概只有军队作战前的黎明可以比拟，像《斯马达克斯》里奴隶趆的叛军在晨雾中遥望罗马大军摆阵，所有的战争片中最恐怖的一幕，因为完全是等待。”

也许，在张爱玲心里，人生也是一场大考，不说成功与否，只说情感，亲情友情爱情，她这个学生时代的“学霸”面对这场考试，心情更为惨淡和忐忑，她不知道她的答卷在读者眼里在世人眼里会得到怎样的评判。

虽然这份答卷由于种种原因被雪藏，她也曾想过要销毁，但现在她的人生答卷已经交给了读者。

面对人生，我们又该交出怎样的答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