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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农村生活(转载)三

 许芳玉 2018-10-15
葱花面条 
如今说起葱花面条,恐怕没有谁不认为这是再普通不过的家常便饭了,甚至还可能会有年轻一点的人对此很不依为然,但是在已经远去的年代里,这却是农村普通百姓很难吃到的一种好饭啊! 
在依稀的印象中,正宗的葱花面条应该是这样诞生的。 
先是和面,用葫芦做的黄澄澄的面瓢把散发着新鲜麦香味的白面从面瓮中挖到白瓷盆里,然后一手端着盛满水的大碗慢慢地向面盆中倒着水,一手在面盆中迅速地把面和水搅和到一起,等到水和面基本均匀以后,再把两手都伸进面盆里反复揉搓,接着两手都攥成拳,在面团上搐来搐去,一直到所谓的面光、手光、盆光为止,面就算和好了。这时再用一块浸湿的笼布盖在面团上,让和好的面行上一会。 
下面就是擀面条了,在厨房的炕头或者水缸与灶头之间架上一个三尺多长二尺多宽的大案板,约莫着用刀切下一块面来,先在案板上再轻揉一下,并稍微用手压成大饼状,然后就摊在案板上用擀面杖均匀地擀压起来,开始擀的时候,还需要边擀边用手转换一下面片的位置,使面片成规则的圆形向四周发展。随着面片面积的逐渐增大,不断在面片的表面撒上少许干面,并卷在擀面杖上前后滚压,擀上一会,再展开,换个方向接着擀,以保证面片的厚度均匀。擀好后,一般都把它凉在高粱梢杆做成的大锅盖一类物品上,等把面全部擀出来后,再在案板上把面片按两三寸的宽度折叠成长条状,其后便可以用菜刀或粗或细噌噌噌地把面条切出来,面条切出来后,再撒些许干面,直接堆在案板上或收在浅平的筐子里等着下锅。 
往往是这边切着面条,那边铁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小小的厨房顿时热气腾腾。动作干脆利索的主妇端起筐子,抓起面条,轻微抖动着把它迅速下到锅里,瞬间便漂浮着白沫翻滚上来,一般开过两滚面条就算熟了。这时只见额头上已经浸出细密小汗珠的主妇伸手端起舀饭的铜勺,倒上不多一点棉清或者是花生油,放到火上去烧,等油沫消去,赶快把已经切好的一大把纯白纯绿掺杂在一起的葱花收进勺子里,并加进去适量的细盐,继续放在火上熟一下,随着筷子在勺子里轻微搅动,一种诱人的味道开始逐渐溢出。不过,最精彩的还是把熟好的葱花倒进面条锅里的那一瞬间,只听哧啦一声,整个勺子已经翻扣在已经停息了滚动的锅里,立刻浸人肺腑的香味急剧膨胀着充满了厨房的整个空间,而且伴随着勺子在锅中搅动扬撒起的热气从敞开着的窗子和门自由地跑向宽敞的院子。 
已经端着碗拿好筷子的孩子和爷们早已等不及了,他们迫不及待地围在锅台旁抢着来盛。主妇一般都是带着娇嗔目光伸手将爷们的碗挡开,先给已经吵吵成一团的孩子们从小排大一个挨一个地把碗盛上。等到全家人都已经心满意足地离开厨房,汗流满面的主妇这才舀上自己的碗,就势坐在厨房的门槛上享受自己劳动的成果。 
最有意思的是,只要那一天有一家吃葱花面条,整条街似乎都是香的,而且等这家的孩子和大人端着冒尖一碗葱花面条蹲在自家大门口呼呼噜噜大嚼大咽的时候,会招来同在街上吃饭的不少人有些眼馋的目光,甚至还有些别人家的孩子不自觉地流出口水来。 
那个时候,农村的细粮分配的很少,乡亲们一般是在农忙的时间才吃两顿面条,改善一下生活,鼓鼓劳动的干劲。尤其是在麦收的季节,白天的气温已经有些高,干活的人体力消耗比较大,一到中午又往往没有胃口,所以许多人家都会做上可口的面条来调剂生活。不过,新粮就要下来,乡亲们在心中都暗存着一种期望和喜庆,没有谁家再像平时那样由于生活的窘迫而斤斤计较和吝啬,中午吃饭的时候,满街聚堆吃饭的爷们几乎都是端着香喷喷的面条,个个吃的满头大汗。 
乡亲们还常用面条来招待亲戚或客人,并且,有时碰巧家里没有白面,就到左邻右居去借上两大碗。亲戚或客人吃的面条有时还会丰盛点,或着打个鸡蛋卤子,或直接就在煮面条时捂上两个荷包蛋,在当时的生活条件下,这应该说是很高的待遇了。孩子们最喜欢家里来亲戚,他们并体会不到生活的艰辛和有可能给大人带来的无奈与尴尬,只是盼望能有改善生活的机会。不过,经常是等到客人都吃完了,锅里也没有剩下多少了,但孩子们依然是风扫残云连汤带面的灌上一肚子。 
现在,虽然乡亲们的生活已经今非昔比,但在一些北方的农村地区,家家户户条依然喜欢吃面条,不过,很少有人只是简单的熟个葱花就开吃了,绝大部分都是用或肉、或蛋,再配上新鲜的菜蔬做出色香味具全的卤子来,吃个心花怒放。葱花面条所象征日子已经成为过去,没有谁再像过去那样渴望吃只漂着几点油星的葱花面条了。尽管如此,相信有过这种生活经历的人,回味起葱花面条来一定还会有非常美好的感觉。 
总之,作为那个时代农村生产力水平的一种折射,我们不应该忘记,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在自己的历史进程中必然要经历许多困苦,并且由此而孕育的人文精神将无可避免地影响我们的未来。 
磨面 如今说起磨面,恐怕没有谁会认为是一件很费劲很吃苦的事情,不要说面粉加工厂一天几百吨的生产,就是在乡村,只要把电门一开,马达轰鸣,眨眼的工夫,上百斤的麦子就会变成白晃晃的面粉,并且要粗可粗,要细可细,加工起来相当方便。可是,这在过去的年代,在很长的时间里却全靠人工来完成。 
石碾和石磨是六十年代以前北方农村加工粮食的主要工具,但无论碾子还是石磨都是依靠人工或者畜力来作为动力的。那个时候要加工几十斤粮食,需要2—3个人多半天才能完成,并且等磨完了面,个个都是精疲力竭的。虽然可以使用牲畜来拉碾子拉磨,但由于牲畜都是集体的,所以除了极少数军烈属或孤寡老人等特殊情况经生产队长允许可以借牲口来干活,绝大多数人家都还是要靠自家人力来解决问题。 
一般一个村子里会有几处磨房,分布在村子里的不同位置,乡亲们经常是选择离自己家比较近的使用。平时磨房并没有人去管理,磨房的门敞开着,或干脆就没有门,谁家要用的时候,就让自家的孩子或其他什么人先去看看,如果空着没有人用,便大大小小的几个人,扛着粮食,抬着簸箩,再拿上筛面的箩、盛面的口袋和推磨的杠子等工具,一窝蜂地开过来磨面。偶尔也有使用时间冲突的时候,这时后来的人家就会改个时间或转到其他磨房去了。 
石磨用久了,磨面时就下得不快了,这时就需要请会锻磨的石匠来整修。由于那时候实行的是集体所有制,所以多数磨房的维修是按照它所处地理位置的归属,由生产队负责承担费用。但也有个别情况,由于历史原因,磨房属于某一户或几户所有,这样整修时就由这些人家负责磨房的维修事宜了。石磨的维修主要是把天长日久磨钝或者磨平了的磨槽和磨棱重新锻一下。石匠有时只是一个人来干活,有时也会是一个老师傅带着一个小徒弟。先把石磨的上盘抬到地上翻过来,一手攥着钢钎,一手高举着铁锤,叮叮当当,需要忙活一至两天才能全部整修好。整修过的石磨和新磨一样,磨起面来既快又省劲。 
磨面的时候,先把磨盘用小扫帚清扫干净,然后用升挖上少许麦子或玉米倒在磨盘的漏斗处,为了防止堵塞,还需要在漏斗处再插上一两根尺把长的高粱杆或小木棍,依靠磨盘转动时的震动起到搅拌作用,便于粮食顺畅地流下去。推磨一般也得两个人,也有身体好的,一个人就能呼呼地转起来。磨面时还需要有一个人负责用箩筛面和向磨上添加粮食。推磨真是个很吃力很乏味的活计,就在那么一个低矮昏暗的小屋子里,围着小小的磨盘在方寸之地上不计其数地转着圈子,极其耐心地等待上下两片磨盘依靠挤压和摩擦一点点地把粮食变成面粉。最有意思的是用牲口拉磨,可能是为了防止周而复始的单调造成牲口疲倦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常常用一块红布把牲口的眼睛捂住,让它在没有视觉感受的情况下原地转圈。 
60年代中后期,柴油机开始在农村逐渐使用,最初是用它来带动水泵从较深的机井中抽水浇地,后来慢慢地有不少地方用柴油机带动机磨磨面了。因此,一般的机磨面粉加工点都设在远离村子的机井房中,一台柴油机通过长长的皮带连着一台机磨,在有些刺耳的高分贝机械噪音中,很快地把一袋袋粮食加工成一袋袋的面粉。虽然机械加工的效率比以前人工快了不知多少倍,但由于那时一般一个村子就那么一个加工点,所以全村绝大多数人家一年四季的口粮都集中到这里加工,也还是十分紧张的。尤其是到了农田需要浇灌的季节,白天需要浇地,晚上才可以磨面,机井房里通宵达旦都是机器轰鸣。当然,开机器的人是轮换着休息的,只有机器是不知疲倦的“连轴转”。那个时候,在农村生活,寂静的夜晚,常常是一觉醒来,总能听见遥远的田野里传来机器的欢叫声。 
有了机械加工以后,绝大多数人家不再推碾子推磨,但也有经济条件不太好的人家,为了节省几分几角的加工费,依然在狭小昏暗的磨道里挥洒着自己的汗水。 
用机磨加工面粉,依照面粉的精细程度可以分为八五面、九五面等,最粗的就是一风吹了。为了节省,一般的人家都只吃一风吹的面粉,只有过年过节或者走亲戚的时候,才磨上少量的细面。负责加工的人常常按照不同人家的加工需求分类排队,没有特殊情况,中间一般不换箩。不过,有时也遇到比较近的街坊邻居或其他一些关系好的人来加工,他也会给点面子,专门换箩,等加工完这一户两户后在加工其他的。 
发动柴油机是个很累人的活,需要用一个摇把去快速摇动沉重的飞轮,通过飞轮的转动带动活塞开始工作。有时候,一个人摇了半天,依然不能将柴油机发动起来,就换一个人接着摇,或者两个人搭起手来一起摇。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天,发动机器就更困难一些,气温如果实在太低,还要用碎布沾些机油去烘烤机器的缸体,提高活塞室的温度,便于机器打火启动。不过,发动柴油机需要的是巧劲,也有的人上去摇不了几下就把机器通通通地发动起来了,当然这和机器本身的性能也不无关系。 
柴油机刚开始在农村使用的时候,负责操作的人仅限于会开动机器和加点润滑油一类的简单维护,一旦真有了故障,还得从外面请技师来修理。有的技师是县或乡有关部门的技术人员,有的就是三里五乡使用柴油机比较早的村子里已经摸索出修理经验和多少学会了一些修理知识的人。有的技师业务比较熟练,大了现场,也不多问,左摸摸,右动动,三下五除二,很快就让机器重新欢叫起来。也有技术不行的,尽管已经把机器拆的七零八落,也还是找不出毛病,烟吸了一根又一根,仍然没有个所以然。遇到这种情况,就只好重新再另请高明了。但是,不管技术高低,技师一来,大队或生产队都会派专人负责,生活上绝对是高标准招待,好烟好酒好饭的伺候着,俨然是款待贵人一般。 
70年代初,农村开始通了电,电动机也微逐渐取代了柴油机,磨面也由机磨变为电磨。不过,电动机的功能主要依然还是抽水浇地和加工粮食,所以加工点一般还都是设在机井房里。但是加工点的数量有所增加,一个村子往往就有两三个,有的村子经济富裕一些,甚至可以达到每个生产队都有加工点。乡亲们加工粮食不再需要排队或等待一两天了,农忙的时候也不用担心家里吃的面接不上茬了。以前确实发生过由于磨面等待时间过长,家中断炊的现象。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磨面也许只是生活中的一件琐事,但它无论是在昨天还是今天,依然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虽然手段不同了,甚至不再是每一个家庭需要考虑的事情了,但通过磨面的演变历程,我们不难看出社会的进步,更会体验到科学技术给人们带来的福祉。亲爱的乡亲们,当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深情地祝愿你们的明天更美好。 
 
编席 
在豫北许多农村的村头野外常常会有一些浅显的水坑和滩涂,那里一般都生长着大片茂密的芦苇,每到秋末冬初芦苇枯竭后,便被乡亲们收割下来,在盖房子时用作房顶的芭或编制凉席,以及储存粮食的穴子。由于过去在乡村实行的是集体所有制,所以那些个大大小小的苇坑便根据所处的地理位置分属于某个生产队或者就直接归大队所有。生产队一般会将收割下的芦苇按人头或者工分的多少一类标准,逐户分配。 
编制苇席和穴子一类制品是需要一定的技艺的,所以老乡们经常会从外地专门请来手艺人来做这些活。经常是某个艺人由于活干的又好又快,赢得乡亲们的交口称赞,便在一个或几个村子有了名声,这样大家便年年都会请他来做这些地方的活。确实是有些艺人的手艺极好,他们编制的苇席不但结实耐用,而且还像织花布一样,在席子上编出不同的花样,有的利用浸泡加工出的彩色苇条,编出漂亮的图案。当然这要费上一些工夫,所以一般的人家并不都要求这样做,只是有些要办喜事的人家才会编这样的苇席。 
苇席的编制工序也很有意思,先是把那些已经风干了芦苇浸泡在临近的水坑或家中的水槽里,这大概需要七、八天时间,一直等到苇杆整体变软后才捞出来凉干。紧接着就是破篾,只见工匠手中拿着一把飞快明亮的篾刀,按照需要把一根根芦苇破成粗的或细的苇条,这也需要费上不少时间,破好的苇条一般都成束扎起来,为了防止干燥致使苇条易于断折,工匠会经常用口在堆着的苇条上喷洒一些水。这些准备工作完成后,便正式开始编制了。编制席子的速度似乎并不慢,眼看着从一片巴掌那么大开始,就一天的工夫便成了一张席子。 
乡亲们对请来编席的艺人都很尊敬,除了给付工钱之外,一般都还管吃管住,有的人家还特别给艺人买上几合好烟。那时农村的生活水平都很低,绝大多数人家一年四季吃的都是粗粮,可是无论谁家,在请艺人干活的时候都会想出办法让艺人的生活好一些。并且尽管是短短几天时间,还都变换着花样。主要是中午饭,除了吃白馍和炒菜外,往往是今天吃香喷喷的葱花面条,明天吃黄澄澄的炒鸡蛋配白面烙饼,后天又换成了碗上搭着让人一看就垂涎欲滴的大肉的熬菜。总之,都是那个时候乡亲们平时根本吃不到的好饭。不过,也有极个别的艺人,技术和德行并不好,不但活干的很次,生活上却还很挑剔,遇到这种情况,往往是一、两家有过后,就不会有人用他了,并且临近的村庄也不会有人再用他。一般的艺人都主家的好意也都会领情,活干得又快又好,双方有时还结下一些情谊来。 
很久没有回家乡去了,不知道如今乡亲们是否还请艺人们编席。不过,听说许多情况已经改变。比如,由于干旱和地下水位的持续下降,那些芦苇赖以生存的水坑和滩涂已不复存在,芦苇自然也就没有了;另外,由于人口的较快增长,村头街尾的坑坑塘塘也都被填平用作宅基地了。所以编席这样的事情就成了无米之炊,恐也就是留在一些年纪大的人的记忆里了。当然,在许多地方,芦苇还是大片地存在,苇席和一些苇制品还在不断地供应着人们的需要,但作为豫北农村乡亲们生活中一个不可缺少的内容似乎已经成为过去。 
人们的生活在劳动中改变,昨天的辛苦也许可以成为今天美好的回忆,记述下这样一段农村生活的痕迹,曾经经历或者知道这些的人们,一定都会有所回味。并且相信,看到这些文字的所有的人都会由此而加深对我们这个民族昨天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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