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古籍收藏圈里,韦力是个绕不过的名字,甚至有人说他是民间古籍收藏第一人。第一人之说没有官方统计,权威性也不够。但除了他自己之外,好像没听说过有人反对,这件事情从另一方面,反映了他的谦虚。 我曾委托宁波的殷博兄帮我弄一个韦力签名本。签到之后,殷兄告诉我,当时韦力手受伤了,签名时特意说明,由于受伤影响,签字没签好,请大家谅解。 所签之书为韦力和庆山合著的《古书之美》,恕我耳拙,通过这本书才知道,安妮宝贝改名叫“庆山”了。收到书后,“**先生正”五字确实有些潦草,与“韦力”二字形成鲜明对比,看来所言不虚。 笔者与韦力有过一面之缘,是在天津的问津书院。2018年3月4日,应书院之邀,韦力做了名为“我的书式生活”的讲座。 演讲全程,他都是站着的。好多听众都请他坐下来讲,但他说:我这样做是特意的,用这种方式表达对你们的感谢,感谢你们冒着这么冷的天来听我闲扯。 我后来才知道,2013年春天,韦力到河南安阳拜谒古寺时,一块石碑突然倒塌,砸中左脚。因救治不当,已经截肢。也就是说,他用一条假腿和一条真腿,硬是支撑着自己一米八几的“庞大”身躯,站了一个多小时。如此做派,倒真有了点民国的风范, 在那次讲座之后,我挤在人堆里,拿着自带的书请他签名,其中有一本《寻访藏书家之墓》。书中介绍了位于常熟的翁同和墓、柳如是墓和钱谦益墓。其中介绍钱谦益和柳如是墓时,提到两墓之间隔了虞山南路。不知韦力先生是否想说明,他们生前被人分开,死后亦然。但事实是,他们的墓是挨着的,相距不过百米,中间为一片松林,可往来穿梭。也是凑巧,今年十一回家刚和几位高中同学一同参访,柳如是墓前一束鲜花尚未枯萎,而钱家大墓冷冷清清。 那么,是谁的墓和他们隔着虞山南路呢?从地图上看,应是瞿景淳,《永乐大典》的总校官,也是一位读书人。网上介绍,瞿景淳墓是常熟市境内至今唯一存有石像生的明代墓葬,估计韦力先生到访时,也顺便去了瞿墓,记住了石像生,也记住了这条虞山南路,一不小心写进了书里。 签名时我把这个小错误告诉了他,他一边签名,一边抬头看着我说:谢谢你告诉我。一脸真诚,弄得我不好意思了。 那次讲座,有些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比如日本的轧会。 他说,日本没有古籍拍卖这个行当,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嘉德公司曾在日本有过想法,他们看日本没有旧书拍卖,以为发现了商机,准备进军新大陆。有人劝他们不要去,因为日本有自己的游戏规则。嘉德不听,偏要举行,马不停地就组织了,还广发“英雄贴” ,邀各路藏家参加。 拍卖当天,出乎人们的意料,拍卖会现场座无虚席,而且日本有名的藏家去得不少。老板很开心,心想自己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看来以后这块市场是牢牢掌握了。 拍卖师开始拍卖第一件藏品,现场鸦雀无声,拍卖师问有没有人出价,现场一个个呆若木鸡,无人举牌…… 第二件,第三件……均是如此。 全场所有古籍全部流拍,嘉德自此退出日本旧书拍卖界。 其它拍卖公司闻此讯息,自然也就打消了进军日本的念头。 这是古书里才有的故事,好像也只有古人才会做这样的事情,才能做成这样的事情,弥漫着一种江湖的气息,让你向往,让你感动。虽然你知道,自己周围也有这样的人,但独木不成林。当一个群体没有了这种契约精神,那些守约的江湖人物,只会成为现实世界的冤大头。 除了古籍收藏,韦力正在从事一项很多读书人想做而没有做的事。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尤其是后者,需要强大的资金支援和时间保障。韦力二十多岁当上中国外贸总公司兴建的三资企业的总经理,后来自己开公司,在商业方面有不错的收入,这些为他开展古籍收藏和田野考察提供了一定的物质保障。 从故纸堆里寻找到田野考察,韦力的世界已经从时间维度拓展到了空间维度,这是很多读书人想做没做的事情。 在寻墓的过程中,他看到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他看到纪晓岚后人的家徒四壁但依然坚守,看到了那些湮没在历史中的伟大藏书家湮没在草丛中的坟茔,用一种相对平静的心态和笔触进行了记录,也许数年之后,当那些守墓人亦或知情人故去,这样一本田野考察的历史意义才会凸现出来。而我的略带悲观的预感告诉我,就算是若干年以后,书中湮没在草丛中的,依然是荒凉。 他也写书,试图利用书籍的工具,记录下拍卖场的风云变幻,像司马迁做史记;记录下他的田野考察及寻寻觅觅,像徐霞客写游记,踏遍千山,遍访群贤,为那些消失在岁月中的文化遗迹送上一支鲜花或一盅烈酒。 这样做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在某篇文章中,韦力写到:陈东在其公司五周年拍卖会上意外去世。在自己受伤之后,多次想到过他,告诫自己不要像他那样什么事情都烂在肚里,该讲出的故事只要不伤害到朋友,尽量地记下来。这样即使有任何事情,也可以把一些有用的书界故事流传下来。 我的故事没有他那么精彩,但记录却是一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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