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西方每年2月14日的情人节在国内异常火爆，大有凌驾于我国传统节日之上的势头。为了与之抗衡，国内媒体纷纷炒作“七夕”是中国的情人节。但是，尽管牛郎织女曾经幸福美满，最终结局却是隔河相望、一年一见，他们的爱情故事浪漫动人却充满了哀伤凄婉，使“七夕”成为一个多情自古伤离别的日子。 其实，我国原本就有自己的情人节。古代神话中，女娲分阴阳、定姻缘，制定了自由恋爱的上巳节。上巳就是农历3月的第一个巳日，与母亲节定在每年5月的第二个星期天的意思是一样的。早在《诗经》时代，我们的祖先就举办过自己的情人节——上巳节，也有表达爱意的花朵——芍药。《周礼·媒氏》记载：“中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上巳节是个风情摇曳的美丽节日，这一天，青年男女游春踏青，泼水相戏，自由择偶；人们纷纷来到水边，以春水洗涤污垢，认为这样可以清除病害、祛邪求吉，在新的一年里清洁免疫、吉祥如意。水边沐浴习俗与古人认为水有增强生命力的神秘作用有关，其直接效用便是生子。相传商人的祖先契便是其母简狄在河边洗浴时，吞食了玄鸟的卵而怀孕生下了他。 在古代中国，河流与爱情之间有着紧密联系。《诗经》中不少诗章如《关雎》、《汉广》、《兼葭》等都是歌咏男子与隔河相望的女子之间的爱恋之情的。牛郎织女分居于银河两岸，显然是《诗经》所咏实际生活状态的反映，并且与古代上巳节，即春季水边祓禊风俗有关。 魏晋以后，人们感到3月第一个巳日的日期每年都会不同，就固定在了3月3日，又增加了水边宴饮的项目。王羲之在《兰亭序》中说的:“曲水流觞”，就是关于上巳节宴饮最有名的记载。唐玄宗统治前期，唐朝进入“开元盛世”的鼎盛时期，上层生活奢华，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玩乐方式。上巳节春游则是脱去冬衣、换上春装，尽情贴近自然、感受自然的最佳选择。但是，天宝11年即公元752年上巳节的这一场春游却非同一般。 唐玄宗素有“风流天子”之称，在位44年，活了77岁。据说，他的妃嫔、宫女多达4万人，生了30个儿子、30个女儿。玄宗皇帝传谕，要在3月3日游幸曲江行宫，并让高力士通知皇宫和诸王的嫔妃公主们全部参加。又传谕：“准百姓在道旁观看，以示与民同乐之意”。成千上万的老百姓扶老携幼、争先恐后地赶来看热闹。眼看着一队队踏青出游的人马浩浩荡荡而过，宫眷夫人们个个浓脂艳粉，美艳夺目，仿佛云霞集锦，百花焕发。所经之处，沿途掉落首饰遍地，香飘十里，令人欲醉。在浓妆艳抹的争奇斗艳之中，有一个女人却娥眉淡扫，不施脂粉，犹如出水芙蓉清丽妩媚，娇美动人。路旁观看的人齐声赞叹：“好一个美人儿！”这个美人听了，微微含笑，故意把罗帕银盒抛出车外，看百姓们在路边争抢。唐代一直都有过上巳节的传统，《秦中岁时记》记载:“唐上巳日，赐宴曲江，都人于江头禊饮，践踏青草，曰踏青。”每年的3月3日 ，都要踏青春游，但在这以前却没有皇家举行的春游活动。唐玄宗为什么要举行这次春游呢？而且皇家、诸王嫔妃公主们都要参加，还准许百姓前来观看，是心血来潮还是另有他图？告诉大家，唐玄宗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他在什么呢？是在乎山水之间吗？不是！他是要设计一个环境、营造一种气氛，以达到他的目的。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在我国的古代绘画中，关于春游题材的画作很多。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幅，就是唐代张萱所画的、关于唐玄宗组织的这次我国最高级别、最多美女参加的《虢国夫人游春图》，也是我们今天要讲的这幅画。张萱是西安人，是盛唐时期非常擅长人物画尤其是描绘贵族生活的一位宫廷画家，享有盛名，名冠当时。特别是他画的贵族妇女，当时是被评为天下第一的。 我们来看这幅画，大家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画的是春游，却没有春天的景色，只有一队徐徐前行的人马？这就是这幅画在众多游春题材画作中独树一帜的一个原因。题为“游春”而不画春的环境，只以湿润的笔点染出路上蒙茸的草色以突出人物，意境空潆清新，使我们领略到春日郊外的清和空旷，以无春之景画出春之生机。另外，画中人物穿的都是轻薄俏丽的春衫，每个人或丰腴或瘦削的身材毕露无遗，线条挺劲流畅。色彩相互辉映，加上人物的轻松动态、马蹄的轻缓举步，整个画面充满了舒情闲适和勃勃生气，使我们自然就感受到春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春天气息。这种表现手法，具有耐人寻味的艺术效果。 全画共九人九骑，却是以少胜多，就像京剧舞台上三五人千军万马、五六步万水千山一样。从画中人的装束和神情上可以看出，前三骑与后三骑是侍从、侍女和保姆，中间并行二骑是两位夫人。全卷起首是前后稍有参差的两男装、一红装，第一个是中年从监，乘浅黄色骏马，戴乌纱冠，穿青色侧领衫，袖口有描金的鸾凤团花；第二个是上穿胭脂红衫、下衬红花白裙、乘菊花青马的少女，乌黑的头发左右分开，梳成两个长长的发髻，这是当时仕女的一般发式。 少女左方略后是一个乘黑色骏马的中年从监，粉白色的圆领衫与黑马形成鲜明对比。疏朗的三骑做为前导，手扬马鞭却面无焦急之意，马儿也走得不紧不慢，有些在嬉戏的样子。 紧接着是簇拥的五骑，前两骑是乘浅黄色雄健骅骝、并辔而行的两姐妹，靠近我们的那位是虢国夫人，就是刚才所说在花枝招展中唯一一个素面朝天的女人。她双手握缰，鬓发如漆，丰润的脸庞上淡描娥眉，不施脂粉，体态自若，身着淡青色上衣，披白色花巾，穿描金团花的胭脂色大裙。左面是她的姐姐韩国夫人，两人只有衣裙颜色不同。 后面横列三骑，居中的是老年侍姆，右手护着鞍前的幼女，侍姆右侧是另一从监，左侧为一红衣宫女。画家通过人物的服饰与主从关系、人马在行进中的姿态和前松后紧、疏密相间的构图方法，运用众星捧月的手法表现了虢国夫人在全画中的中心地位。 我们来看这几个人的神情，小女孩嘴角下撇，似有不满，也许还发出哼哼叽叽的抱怨声，引得侍姆低头哄逗，韩国夫人回头询问，一边的从监也扭头在看。虢国夫人却平静前视，若有所思，那神情有些飘忽，显得心不在焉，好像不仅没有听到孩子的娇嗔，连面前的春色也没放在眼里，完全是漫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在想什么呢? 一千两百多年前的长安，就是今天的西安，和现在的巴黎、伦敦、纽约、上海一样，都是国际性的大都会，游人如织，丽人如云，热闹非凡。从贞观之治到安史之乱前，唐朝政治稳定、经济繁荣、文化发展，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兴盛局面。对大唐王朝产生重大影响的杨氏姐妹就出生在这个时代。 大家熟知的杨贵妃，小字叫玉环，祖籍陕西，因为父亲杨玄琰到成都做官，所以出生在成都。她的三个姐姐玉佩、玉筝、玉钗，都出落得风流妩媚，光彩照人。杨玄琰不幸早逝，杨玉环就寄养在叔父家。叔父杨玄珪当时在洛阳做官，所以，杨贵妃是在洛阳长大的。杨钊（后来，唐玄宗改名为杨国忠）是杨贵妃的叔伯哥哥，是武则天的面首（就是男宠）张易之的外甥，嗜好饮酒赌博，品质恶劣。杨玄琰死后，他去成都护丧。那杨玉筝不但艳丽而且妩媚，不但风流而且风骚。兄妹二人眉来眼去，竟做出了不该做的事情。后来，杨钊将杨家的资产洗劫一空，到成都赌博，一天就挥霍一空，然后便逃走了。 公元735年，17岁的杨玉环被选为寿王李瑁的妃子。737年，玄宗宠爱的武惠妃死去，他终日闷闷不乐。高力士深知主子的心思，就外出寻觅，回来后对玄宗说：您的儿媳妇、寿王的妃子杨玉环“姿色冠代”。玄宗一听动了心，740年10月行幸骊山温泉宫时，命人从寿王府召来杨玉环。玄宗一见钟情，马上赐浴华清池，赠给金钗钿合，做为定情信物，还到梳妆间亲自给她戴上了首饰。为掩人耳目，玄宗命杨玉环自己乞请为女官，号“太真”，正式与寿王离异，住进了内太真宫，杨太真的名字就是从此而来。此时，公公唐玄宗已是56岁，儿媳杨玉环22岁。745年，杨玉环被正式册封为贵妃，“三千宠爱在一身”，位在诸妃之首，礼仪待遇与皇后相同（当时皇后位置空缺）。“姐妹弟兄皆列土”，杨氏一门皆受封爵，个个飞黄腾达：亡父玄琰被追赠为太尉、齐国公，母亲封为凉国夫人，叔父玄珪被拜为光禄卿，玉佩、玉筝、玉钗分别被封为韩国夫人、虢国夫人和秦国夫人。“出入宫掖，势倾天下”。杨钊听说后，便到长安给几个妹妹送礼行贿，并和虢国夫人重续旧好，借此连连升官。唐玄宗给三位国夫人的胭脂钱，每人每年就是一百万。杨家兄妹的住宅都效仿皇宫的建筑，建造一座的费用以千万计。见别人的府宅有胜过自己的，马上就拆毁重建。玄宗每次赏赐，几家都是一样，史称“开元以来，豪贵雄盛，无如杨氏之比也”。 唐玄宗传旨，要皇宫和诸王的嫔妃公主们全部参加春游，自然也包括杨家姐妹。一行人马连绵数里，逶迤而行。到了曲江行宫，车停马息，嫔妃夫人们各由各的侍女扶持下车在园中游玩。临近中午，高力士传谕；“万岁有旨，众嫔妃在万花宫领宴（就是吃饭），众公主夫人在迎晖宫领宴；留虢国夫人骑马进望春宫，陪杨娘娘领宴”。原来，唐玄宗搞这么大的排场、整这么大的动静，只是为了钓鱼，钓一条美人鱼，钓一条情人节里该钓的鱼。唐玄宗一见虢国夫人，疑是仙女下凡，也顾不得杨贵妃在旁，一心一意与这条不化妆的美人鱼周旋。虢国夫人初见天颜，未免娇羞腼腆，使得玄宗更加怜惜。杨贵妃在旁夸奖她姐姐是怎样的多才多艺，说姐姐小名叫玉筝，弹得一手好筝。玄宗听了，喜之不尽，便请弹一曲下酒。虢国夫人推辞不过，一曲昭君怨，幽伤哀婉，凄切情深。玄宗听得如醉如痴，连声赞叹；“妙！妙！”又问；“小小年纪，怎地如此凄凉的音儿？”杨贵妃奏称；“姐姐年轻守寡，怎不凄凉？”玄宗一听连连拍案叹息，令霓裳舞队在筵前歌舞起来。仙乐悠扬，舞袖蹁跹，但虢国夫人还是愁眉不展。玄宗见美人这个可怜样，便命乐队退去，亲自执壶斟酒，杨贵妃见状，知趣无声退下。玄宗趁机握住那双玉手，虢国夫人却急忙用力甩开…… 虢国夫人的举动，出乎我们意料，按常理她应该不说主动吧，起码不应该推辞。皇帝请她弹筝，她推辞再三，这是其一；弹得曲子竟是哀怨凄凉之声，这是其二；皇帝令乐队歌舞讨她喜欢，她还是低首愁眉，这是其三；皇帝握住她的手，她却抽手而退，这是其四。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们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的心智，她这是以退为进、以守为攻，欲擒故纵、反客为主。凡是难能皆可贵，一到容易便平常。这四步棋，让这位风流天子束手就擒，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这也使我们感悟到艺术中的哲理：拉长过程，增加细节，丰富内容，增强感染力。 芙蓉帐中，龙凤呈祥。一番恩情之后，玄宗便要将虢国夫人带进宫去。虢国夫人却推说生性孤僻，享不得宫中富贵：“愿留此不断之恩，为后日相见之地！且宫中有俺妹妹在着，亦不便相处。”玄宗再三相邀，虢国夫人只是不从。玄宗便赏她脂粉珠宝无数和名马一匹，允许她乘马入宫，两人依依分别。
虢国夫人 叶璇（饰） 2009年影视剧《杨贵妃秘史》 唐玄宗要带虢国夫人入宫，可谓天大的喜事！这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甚至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啊。出乎意料的是，虢国夫人竟然坚辞不从，而且不是作秀，这是为什么？虢国夫人是神，她不喜欢荣华富贵吗？不是！虢国夫人看得更远，她深知距离产生美，缺者为贵；甘做第一男人的第一情人，而不愿朝夕相处产生审美疲劳。绘画中的色彩应用也是这个道理，最鲜艳的颜色不可多用。 唐玄宗宠爱虢国夫人，笑着对宫女说：“尔等爱水中鸂鶒，争如我被底鸳鸯。” 虢国夫人在宫中出入，那帮命妇公主，见了都排班站立，不敢就坐；她的府中常有各地州官进献珍宝，奔走请托，门庭若市，财币山积。杨氏家族贵盛，权势凌人。751年的正月十五，杨家夜游时与广宁公主相遇。为争先出门，杨氏家奴气势汹汹，挥鞭乱抽，把公主打下马来，驸马也挨了数鞭。事后，公主向玄宗哭诉，玄宗仅下令把杨氏家奴一人处死，公主虽是受害者，驸马却被停职。诸王子孙凡是婚嫁的，一定要先贿赂韩、虢两位国夫人，由她俩奏请玄宗。凡经她俩奏请的，玄宗无不应允。因此，有的王孙竟以千金酬谢。 唐朝诗人张祜写道：“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虢国夫人并非玄宗嫔妃，居然“承主恩”，实是怪事，首句暗含讽刺；第二句看似平淡的叙述语气，却耐人寻味。“平明”是天已大亮，不是朝见皇帝的时候，虢国夫人却能上朝，不是皇帝特宠，哪得如此？宫门禁地，却能骑马而入，不是皇帝特准，又哪能如此！平明之时、宫门骑马，异乎寻常地违背朝廷常规，虢国夫人的专宠气焰不言自明；第三句的笔锋突然转到虢国夫人的容貌上来。脂粉本是女人们人皆所爱的化妆品，虢国夫人“却嫌脂粉污颜色”，岂非又是怪事？《太真外传》说：虢国不施妆粉，自炫美艳，常“素面朝天”。原来她自信自己的天然美色胜过脂粉妆饰，这与以浓妆艳抹取悦皇帝实是异曲同工。第四句是第三句的结果，“朝至尊”与一、二两句相呼应，又回到朝见上来。三、四两句从字面上看，纯系夸耀虢国夫人超乎常人的美色，但透过“却嫌脂粉”的“淡扫蛾眉”，含而不露地勾画出虢国夫人轻佻风骚、刻意承欢的形象。 对于这次我国历史上最高级别、最多美女、最奢华的春游活动，“诗圣”杜甫写了一首《丽人行》进行了详尽描述。诗中写到：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三月三日这一天，天朗气清、景色宜人。长安曲江河畔春光无限、美女如云，到水边宴饮游春；“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这些绝代佳人个个神态妩媚，姿色娇艳，肌肤嫩滑，骨肉匀称；“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用金银线镶绣着孔雀和麒麟的华丽衣裳与晚春的美丽景色相映生辉；“头上何所有？翠微榼叶垂鬓唇。背后何所见？珠压腰衱稳称身”，头上戴的是什么呢？镶有翡翠的头饰直垂到鬓角边。背后缀的是什么呢？宝珠压住裙腰多么稳当合身；“就中云幕椒房亲，赐名大国虢与秦”，云状的帷幕里面都是贵妃的亲属，是被皇帝赐封为虢国和秦国的两位夫人；“紫驼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盘行素鳞”，翡翠蒸锅里端出清美的紫驼峰，水晶圆盘送来名贵的白鳞鱼；“犀箸餍饫久未下，鸾刀缕切空纷纶”，这一切都吃厌了、吃腻了，所以用犀牛角做的筷子久久不动，刀子在盘中细细地切来切去白忙活；“黄门飞鞚不动尘，御厨络绎送八珍”，宦官跃马飞来却不扬起一点灰尘，御厨络绎不绝地继续送来海味山珍；“箫鼓哀吟感鬼神，宾从杂遝实要津”，笙箫鼓乐奏出的哀婉缠绵乐曲感动了鬼神，熙熙攘攘的宾客随从都是达官贵人；“后来鞍马何逡巡？当轩下马入锦茵”，姗姗来迟的骑马者旁若无人，到轩门才下马走上锦织的红地毯；“杨花雪落覆白萍，青鸟飞去衔红巾”，白雪似的杨花飘落水面覆盖了浮萍，使者象青鸟一样里外传递着音信；“炙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杨氏兄妹权倾朝野，不可一世，千万小心，不要靠前，免得丞相杨国忠发飙。
我们现在看到的这幅《虢国夫人游春图》并不是张萱的原作，而是北宋摹本，原作已经丢失。有人认为是宋徽宗赵佶的手笔，经学者考证，认定为北宋画院高手的摹本。全卷画风精细，线描圆润细劲，力量中透着妩媚，已不是唐代厚重质朴的风貌，但画面基调还是雍容、自信、乐观的盛唐风韵。《虢国夫人游春图》与杜甫的《丽人行》诗画双绝，交相辉映，把一场春游演绎得淋漓尽致，让我们在欣赏到艺术极美意境的同时，也体味到了深远的历史韵意。 关于春游的名作数不胜数，我最喜欢的一篇是《论语》的《侍坐》。这篇短文里，春游居然和圣人的理想联系在了一起。一天，孔子让学生子路、曾晳、冉有、公西华都谈谈自己的理想。对于子路使一个中等国家转危为安、冉有使一个小国家丰衣足食、公西华在国家进行祭祀和与外国会盟时担任司仪的志向，孔子都不置可否，唯独曾晳说完后，“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孔子长长感叹一声后说：“我的理想和曾点的一样啊！” 曾点就是曾晳，点是他的名。这是孔子在四位高徒畅谈理想的过程中，发表的唯一一句评价，也是最高评价。那么，曾晳究竟说了什么理想，让孔老夫子如此感慨和赞同呢？ “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曾晳说了：我的理想就是到阴历三月这个万物复苏的暮春季节，脱去笨重的冬装，换上新做的春服，约几个好朋友，带一些小孩子，一起到沂水沐浴，然后到河边的高台上迎风起舞、纵情歌唱，和生机萌发的大自然融为一体，然后尽兴而归。大家听了是否觉得不可思议？孔子那可是万世师表的圣人啊，他的理想居然只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一场春游？从这里面，我们能感悟到什么呢？
宋代朱熹说，曾晳的理想看起来不过是“居其所居之位，乐其日用之常，除无舍己为人之意”，好像就是一些日常小事，没有什么舍己为人的宏大志向。但他的心灵是从容的、思想是恒定的，对自我的把握是全面的，从而比另外三位从事一个具体职业并做出一番成绩的理想要高出很多。孔子说的“君子不器”就是这个意思，君子一定是以“诚意正心”为起点，从自己内心的完善做起，这与老子的“天人合一”、庄子的“独与天地精神共往来”如出一辙，然后才是“格物致知”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因为内心越是淡定从容，就越能“不拘于物”，舍弃外在的形式而遵从自己内心的声音，从而在社会赋予的角色和纷繁复杂的世象中，不会迷失自我，从而有可能做到最好。也正因为如此，孔子才成为后人尊崇的圣人！ 相较之下，虢国夫人的结局就很悲惨，惨得超出大家的想象。《新唐书·杨贵妃传》记载：安史之乱后，唐玄宗仓皇出逃，到了马嵬坡发生兵变，将士们先杀了杨国忠，38岁的杨贵妃被勒死在路边的祠庙里，尸体用一条紫色褥子一裹，就埋在了大路边，连个棺材也没有。虢国夫人和杨国忠的夫人裴柔带着孩子逃往陈仓县，“县令率吏追之”，虢国夫人以为是贼，便“先杀其二子”，又把裴柔和她的女儿一起刺死，然后自己就抹了脖子自杀，谁知没有断气。官吏把她驮在马上送进监狱，虢国夫人问：“国家乎？贼乎？”是国家要杀我们，还是逆贼作乱？县吏回答“互有之。”两者都有。虢国夫人死后，被草草埋在县城外。 为什么虢国夫人辉煌之后，竟是如此黯淡；孔子看似的平淡，却赢来万世景仰。因为理想不同，在春游这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情上折射出的人生态度和结局也就不同。 先天和后天条件的差异，导致每个人的自我实现迥异。但绝大多数人都是在社会观念的左右下去模仿别人，而不是听从自己心灵的呼唤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走自己应该走的路。失败会痛苦，因为没有达成理想；成功也会痛苦，因为这从来不是自己的理想。最痛苦的莫过于在全力以赴的长久旅程之后，或许达到了目标，但突然发现这一切不是自己真正的需要，只是借用了别人的理想，这就是世界上有如此多的痛苦存在着的原因。 所以，真正的理想是建立在心灵的渴望上的。如比尔盖茨所说：“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帝也会帮助你成功！”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就是自己心灵的真正愿望。但是，在日复一日、茫然随波逐流的生活中，我们有几个人能停下来给自己一份宁静，倾听自己心灵的声音？观众朋友们，问问自己：“我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停下来了？有多长时间没有和家人、朋友一起春游了？” 让我们在万物复苏、欣欣向荣的时节，亲近自然，融入自然，涤净身心，感受四时变化，感知山水风月，感悟蓬勃向上，感慕美丽和谐，感应天人合一，倾听心灵的声音，了解生命的渴望，在内心充盈、人格完善之中，放飞自己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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