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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永州八记》 续篇
【题解】 本文是柳宗元在永州写的九篇山水游记的最后一篇。(习惯上称永州八记都在永州城郊，而《游黄溪记》在今湖南零陵地区，古属永州。吕国康主编：《永州历代诗文选》收入此文，称为《永州九记》--W.S.)作者以独特的艺术手法描绘了黄溪初潭，二潭和黄神祠的秀丽的山水风光，为读者编织了神态逼真的黄溪山水画图。文章结构严谨，思路清晰，文笔流畅。开头一段的概述是对永州山水的高度赞美，与《始得西山宴游记》、《袁家渴记》的第一段交相呼应，使其所写的九篇游记形成一个整体。如果说其他几篇写的全是一个个小景点，而黄溪却是风景如画的长廊。柳子笔下的黄溪上下数里，处处有美景，处处有奇观。描写中，作者驾驭多种手法，以神奇之笔刻画黄溪的奇山胜水，或比喻，或烘托，或拟人，或夸张，或以动托静，或以静衬动，都能做到贴切自然，恰到好处，生动传神。描绘细腻，则涓涓流水，泠泠淙淙；状写粗犷，则狂涛巨浪，拍岸惊天；比拟人物，则含情脉脉，形神兼备。特别是引用美丽的传说以丰富人文景观，为秀丽的黄溪山水增添了五彩斑斓的光环，给读者带入心驰神往的仙境，使情景交融的艺术造诣达到臻于完美的境地。 【原文】 游黄溪记 [1] 北之晋 [2]，西适豳 [3]，东极吴 [4]，南至楚、越之交[5]，其间名山水而州者以百数，永最善[6]。环永之治百里，北至于浯溪 [7]，西至于湘之源 [8]，南至于泷泉 [9]，东至于黄溪东屯 [10]，其间名山水而村者以百数，黄溪最善 [11]。 【注释】 [1] 黄溪：水名，源出双牌阳明山摸天岭西麓，由南向北流经永州市零陵区东北至祁阳白水入湘江，流域面积100余 平方公里。唐元和八年（813）五月十六日永州刺史韦宙要举行向黄神祈雨大典，柳宗元奉召从行至黄溪，有机会游观黄溪胜境，写下这千古不朽的名篇《游黄溪记》。宋人韩醇在全解《柳宗元集》中注：“自游黄溪至小石城山，为记凡九，皆记永州山水之胜。年月或记或不记，皆次第而作耳”。 [2] 晋：古国名，今山西、河南南部一带。 [3] 豳(bīn)：古都邑名，在今陕西旬邑西南。 [4] 吴：古国名，在今江苏、上海、浙江一带。 [5] 楚：古国名，在今湖北和湖南北部。越：古国名，在今浙江东部。 [6] 永：指永州。 [7] 浯溪：水名，在湖南永州市祁阳县境内，北汇入湘水。 [8] 湘：水名，即湘江，或称湘水，发源于广西，北流入湖南洞庭湖，是湖南四大水流（湘、资、沅、澧）之一。 [9] 泷（shuāng）泉：泷泉是柳子游历过的永州南边山水最美好的村庄。泷，读“双”，“泉”应为“泊”之误。泊，止舟处，即停靠舟船之处，因其位于舟船人入泷出泷必经之地，故名曰“泷泊”，后人称为 “双牌”，即今永州市双牌县治所在地。 [10] 东屯：地名，在湖南东部。 [11] 黄溪：水名，这里指黄神祠（黄溪庙）所在地，即今永州市零陵区邮亭圩镇庙门口村。 [12] 州治：指唐朝永州治所，这里当指柳宗元所贬之永州古城区。 [13] 黄神祠：又称黄溪庙，位于黄溪河流东岸，二正四横，有黄神雕塑数尊，上世纪七十年代已毁，废遗址已辟为菜地，跨溪已建多孔公路桥。 [14] 墙立：像墙一样站立，形容其山的陡峭峻险。 [15] 丹碧之华：丹：红花。碧；绿叶。华：同“花”，通假字，骈植；并排生长。 [16] 与山升降：顺着山势蜿蜒起伏，或升或降，或沉或浮。 [17] 其缺者：那些没有花草的地方。崖峭岩窟：悬崖峭壁和各种岩洞。 [18] 揭(qì)水：撩起衣 裳，涉水而行。 [19] 殆(dài)不 可状：几乎难以描绘。 [20] 其略：它的涯岸。若剖大瓮：像竖着剖开的大瓮。侧立千尺：倾斜而立，有千尺之高。 [21] 黛蓄膏渟：黛：青黑色。蓄：凝聚。膏：膏油。渟(tíng)： 水停滞。 [22] 白虹(hóng)： 白色的虹，状水的急流。 [23] 沉沉无声：暗沉沉没有一点声音。 [24] 临峻流：靠近激流。 [25] 颏(kē)颔(hàn)龈(yín)腭(è)：颏：脸部的最下部位。颔：下巴。龈：齿龈。腭：分隔口腔和鼻腔的组织，上腭、下腭。比喻参差不齐的样子。 [26] 赤首乌翼：红色的头，黑色的翅膀。 [27] 鹄(hú)：天鹅。 [28] 大冥之川：广阔幽深的平地。 [29] 黄神为人时：黄神活着的时候。 [30] 莽之世也：王莽的同宗。 [31] 择其深峭者潜焉：选择谷深山高的地方隐居了下来。 [32] 黄：黄帝，中原各族的共同祖先。虞：即虞舜，号重华，中华始祖之一。 [33] 黄皇室主：王莽的女儿为定安太后，号为黄皇室主，不见史传记载，大概出于传 说。 [34] 俎(zǔ)豆：祭祀。俎：古代祭祀时盛牛羊等祭品的器具。豆：古代盛食物的器具。 有传闻说：“黄神姓王，是王莽的后人。”王莽已经死了，黄神改姓黄，逃来（这里），选择那幽深陡峭的地方潜居下来。最初王莽曾说：“我，是黄帝、虞舜的后人。”所以称他的女儿为黄皇室主。黄与王读音相近，并且又有实际的依据，那些用作传言的说法更有了凭证。黄神已是生活在这里，百姓都安居乐业，认为他颇已得道。死后就祭祀他，为他立有宗祠。后来稍稍改变（形象）更接近平民。现在祠庙在山岭下黄溪的北岸。 【赏析】 这篇文章出自《柳河东集》，是作者游记中最为侧重记述游赏山水景致的作品。它作于813年（元和八年）。作者贬永州已有八个年头，抑郁激愤较减，思想深刻，而趋于通达。他虽然壮心不泯，但对再获任用不抱厚望，以为 “自度罪大”，“但当把锄荷锸，决溪泉为圃以给茹，其隙则浚沟池，艺树木，行歌坐钓，望青天白云，以此为适”（《与杨晦之第二书》），心情显得平和。所以这篇《黄溪游记》所表现的作者形象是探幽赏奇，欣然自适，表面上没有发挥，实际上兴会心得，夷然自信。文章艺术老到，浅而深，奇而实，写得引人入胜，天衣无缝。 文章开头便出奇，不无夸张，发人兴趣，说天下山水“永最善”，永州山水“黄溪最善”。然后作者把读者带到黄溪的东屯村，先在黄神祠欣赏黄溪山水全貌；再沿溪上山，一路指点领略奇丽景物，来到黄神当年隐身处。最后，作者介绍了黄神来历和所受敬遇。这样的写法，如同“以启后之好游者”，作者就像给读者做导游一样，文字中却很有意味。 黄溪其实很偏僻，并非名山大川，而作者誉为“最善”。黄神原为逃亡，不属名士清流，而居民“以为有道”。正因为作者见地独特，评价异俗，所以他要以实服人，以景夺人，写山水而用史笔，赏奇丽则多为白描。写山，说“墙立”，说“骈植”，铸祠精练，而表现出陡峭之势，丰茂之态。叙述潭水，则写潭如剖瓮高挂，见游鱼“来若白虹”，想象奇妙，形象生动，写出了水清流急的特点。第二个水潭，石怪鸟奇，迥无人迹；而临深峭，恍入桃源，“山舒水缓，有土田”，不是仙界，而是人境。这循溪登山、探奇赏幽的游程，正如同当年黄神逃亡藏身、筚路蓝缕的路程。而这相传为奸贼王莽的后裔，却因居住深山而被视为神，吸引人民安居黄溪，得到他们的尊敬，立祠祭祀。可见山水不会因为偏僻而显得不奇丽，人也不会因为在逆境中而显得无道。相反，偏僻的山水可以“最善”，在逆境中人也可以“有道”，有黄溪和黄神为证。这便是这篇文章含蓄的思想情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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