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知识的哲学意义 新人性论与基因科学 八

（不知为什么，正文里发不出图片，只好请看附图）              

 

   生命是如何产生的，涉及精神与物质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一根本的哲学问题。这个问题是人类智慧面临的最大的挑战，它困扰了哲学家几千年，至今没有令人满意的答案。

 

  有一种很盛行的看法认为，精神和物质是各自独立的，人类的精神或灵魂，是在人有了肉体之后，从外面进入人体的。但是，根据现在已有的基因知识，可以断定，世界上的任何生命，都离不开基因，而每一个生命的一切特征，包括精神方面的，都与其基因结构密切相关。只要基因有所改变，与之相应的生命特征就一定会改变。

 

  有人会说，这不就是那个唯物主义吗？认为精神是物质的功能，有什么新鲜呢？我认为，说精神是物质的功能，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在现代基因科学面前，这种说法显得有点简单、陈旧了。

 

  人类对物质的认识，有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人类所看到的物质世界，是非常复杂多样，丰富多彩的。中国有句老话，叫做“格物致知”，就是说，你把这些复杂的物质好好琢磨琢磨，你就能达到比较高的认识水平。

 

  但是后来，随着自然科学的发展，我们发现，这么丰富多彩的物质世界，不过是由一百来种元素组成的。后来又发现，组成这些元素的，不过是几种基本粒子。一些科学家甚至进一步认为，这几种基本粒子可能是由同一种什么东西演变出来的。有人认为，所有的物质粒子都是场的凝聚；爱因斯坦认为物质可以归结为能量。后来又有人提出弦理论和超弦理论，认为最基本的物质单位是某种弦。

 

  尽管这些理论都还没有成为定论，但有一点已经可以肯定，即物质的本源是非常简单的，甚至可能是一种单一的东西。

 

  那么，这在哲学上就提出了一个重大问题：认识物质的重要意义究竟在哪里？

 

  随着科学的发展，人们日益认识到，是不同结构、不同组合，使非常简单的基本物质形成了丰富多彩、千变万化的大自然。那么，从这个角度讲，物质进行组合、形成结构时所遵循的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指导物质变化、决定什么结构具有什么功能的那个形而上的东西，才是更重要的研究对象。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识到，这个形而上的认识对象是一切奥妙之所在，而物质本身，相比之下则不那么重要了。

 

  人类对基因的认识，是一个典型的例子。组成基因的物质非常简单，其基本结构单位是由碳、氢、氧、氮、磷五种元素组成的四种碱基对。在物质层面上，人类对碱基对的认识已经相当彻底，并且已经可以人工合成。而挑战人类智慧的，高度复杂、神奇的生命和精神现象，其一切奥秘都蕴藏在这些简单碱基对的组合方式和排列顺序之中。

 

  以前有许多哲学家在形而上的层面对生命和精神现象进行了深入的思考，他们的一些思想还是很有价值的，但其中值得我们继承的东西，主要是某些基本概念和基本思路或者对某些规律的整体把握等等。今天看来，这些已经远远不够了。基因科学的发展，将使哲学家能够更全面、更深入、更具体、更准确地理解生命和精神现象的奥秘。

 

  人类对生命和精神现象新的更深入的认识，将使哲学面临前所未有的跨时代飞跃，进而大大促进人类文明总体的进步。

 

  这是我画的一个人类文明发展曲线图。大约公元前800年，人类文明进入了一个加速发展时期，雅斯贝尔斯称之为轴心时代，也就是一个关键时期。这个时期从公元前800年到公元前200年，大约600年。

 

  人类历史早期的伟大思想家、哲学家，很多都是这个时代的人。象古希腊的那些哲学家，中国的先秦诸子，印度的释迦牟尼，犹太教的那些先知们，都是生活在这个时期。

 

  从这之后，人类文明的发展进入一个高原期。不再爬陡坡了，发展比较平缓，没有特别重大的突破。

 

   在中国，进入高原期的标志，是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从那以后，有两千年左右，基本上是儒家思想一统天下。在西方，大致从基督教在精神领域占据主导地位开始，文明发展进入高原期，持续了不到两千年。

 

   人类现在处于第二个关键时期。这个时期大约是从17世纪开始，文艺复兴是它的前奏。文艺复兴的意义，是突破了传统的思维模式，摆脱了对神的盲从，建立了人的自信，解放了人的思想。

 

   这个时期的开端，标志性人物是牛顿。在以牛顿为代表的一批杰出科学家、思想家引领下，人类开始一步步深入认识和把握自然规律。这个意义非常重大。随着认识水平的提高和科学技术的进步，人类文明进入第二个加速发展时期。直到今天，我们都处于爬坡的过程当中。这个坡很陡，也就是说，发展很快。

 

   物质层面，科学技术和经济的高速发展，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并且有切身感受；但非物质层面，有些人则只注意到政治制度的进步和新文化因素的出现，而对思维方式或哲学的发展变化及其重要意义关注不够。

 

   第二关键期的初期，以物质为研究对象的科学和生产物质产品的经济不断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大大强化了哲学界的物质主义倾向。越来越多的哲学家信奉唯物主义，而唯心主义在有些地方几乎成了哲学错误的代名词。但后来，尤其是最近几十年以来，情况发生了很大变化。随着科学的深入发展，越来越多的人日益认识到物质本身很简单，开始把注意力转向对自然、社会乃至人类自身有重大影响的形而上的因素。

 

   基因科学的发展，大大促进了思维方式或哲学的转变。揭开生命和精神现象的深层奥秘，成为人类在第二关键期最重要的目标。这方面的成功，将对人类文明的发展发挥难以估量的推动作用。

  

   对形而上的东西，人类自古就有很多思考。儒家的天，老子的道，程朱的理，佛教的造化，基督教的神，伊斯兰教的安拉，古希腊哲学中的逻各斯，黑格尔的绝对精神，唯物主义的自然规律等等，都是形而上的概念。

 

   今天再来看这些概念，就会觉得它们都有所不足。这些概念都不同程度地面临新知识的挑战。其中面临最严峻挑战的，是宗教里神的概念。现在人类的新知识，对人格化的神是很不利的。哲学中的逻各斯、绝对精神和自然规律这些概念，在解释生命和精神现象时，则显得有些苍白、空泛。包括天、道和理这些概念，也有类似的问题，在解释复杂的、特别奥妙的生命和精神现象的时候，显得不够饱满、充实。

 

   随着人类对世界的认识日益深入，许多传统的思维方式和概念都需要升级了。人类文明发展的第二关键期将孕育出新的哲学，新的信仰，在此基础之上，必将诞生一个属于全人类的，而不是哪一个民族或国家的，全新的文明。

 

   附带简单谈一下基因科学对心理学的影响。

   基因科学出现以前，心理学基本上是靠观察和推测。它可以设计出各种实验，但基本上都是靠观察人的外显行为，然后推测心理活动的过程和规律。

   基因科学出现以后，心理学面临非常重大的飞跃。随着基因科学发展，人的所有心理现象，都将可以从基因中找到深层依据。比如说，人为什么能认知？能记忆？有情感？有意志？为什么会说话？人的思维活动有什么规律？为什么人会有宗教情结而动物没有？所有这些问题，都将在基因科学的帮助下得到确切的答案。心理学将因此成为一门真正意义上的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