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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碧华:回不去的村庄

 小桥流水1i79ra 2018-11-27
周碧华:回不去的村庄

我每次回老家,回到那个叫“大中村”的地方,只要临近它的边缘,我的心里都会莫名的慌。站在大堤上朝村庄一望,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鲁迅在《故乡》中写的“苍黄的天底下横着几个萧索的村庄”的句子,虽然我眼前的村庄不能用“萧索”来形容,她毕竟有了些楼房点缀其间,但她出奇的静,让我不得不产生这种联想。看不到袅袅升腾的炊烟,甚至听不到狗吠。树安静地站着,不见风来摇动。那一池一池的水,也懒得起些波纹。

只有看到了呆在老屋里的老父亲,我才明白村庄为何这般静。在村里,像他那样佝偻的身影,已经越来越稀少了。父亲每次见到我,总是轻描淡写地说,某某老倌子不在了。他所念叨的那些名字,都曾是我儿时心中能搬动一座山的汉子,我在外这么多年,趁我稍不留意,他们竟一个个悄悄走了。这土地上究竟有过多少劳作的人,又有多少劳作的人回归到了土地之下?父亲的眼中是看不到一丝丝悲哀的,他的回答让我的心灵受到了强烈的震撼:人总是要死的,就像草木一样,一生劳累,一身病痛,死还是一种解脱。据父亲说,村里有的人老了,如果得了重病,不想因治疗而给后辈留下债务,就择个日子,洗漱一番,穿上整洁的衣,在屋前屋后田间地头瞧几遍,喝下农药就走了。面对死亡,乡亲们竟如此地平静。因此,我固执地认为,越接近土地的人,越懂得生命的实质。

不知村庄从何时开始变得这般宁静,我生活在这里的时候,村庄是热闹的,家家的雄鸡啼得一声比一声高和悠长;一缕缕的炊烟争着从屋顶向天空升上去又往原野笼罩下来。出工的时候,一声吆喝,田野里便闹开了,犁耙水响,牛欢人笑,谁也没在意饥饿像影子一样尾随着。那时的老支书,一个不知疲倦的“老土改”,领导乡亲们办起了砖厂、榨油厂,还买了电影放映机。逢年过节,村里的狮子队、地花鼓队便把欢乐带到了每一家。老支书一生不知踩烂了多少双胶鞋,村里的每一条田埂都刻上了他的脚印,可是他走的时候,悄无声息,只留下了一个被他的激情点燃的村庄。

可是,这个热闹的村庄已经消失了,我眼前的村庄静得有些陌生。路边的桔树上,金黄的果子寂寞地挂着,竟无人采摘。我偶尔遇到一条牛,它抬起头看看我,似曾相识,它的周围,没有了以前像我们那一群群嬉闹的牧童。我知道,村庄里最具活力的部分已远走他乡,他们挣脱了纠缠父辈一生的田塍,在南方的南方做着父辈们不敢做的梦。于是,我看见一幢幢农舍空荡荡地立在田野里,那一扇扇窗子,就像坐在门前的老人一样,日里夜里眺望着远方。守着村庄的老人们,多么希望远行的女儿,水灵灵地去,又像七月的莲一样,依然鲜嫩着回。在这种守望中,有谁敢在村庄里大声咳一下呢?连雪亮的犁也在墙上渐渐地黯淡了。

村庄里的年轻人远离了田土,村庄里的老年人又越来越少,是否意味着传统的农业正在丧失呢?这种丧失,是否就是四季不再热闹的缘由呢?我不敢细想,我每次回老家,只是略作停留,从井里为父亲打满一缸水,去看看儿时锄过的菜园,泥土是否还能长出翠绿的蔬菜。我已属于一座喧嚣的城市,我很想把村庄里的静带走一点点,可是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会产生胆怯,我生怕路边沉默的树,伸出树枝突然抽我!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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