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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原文朗读(卷44 下)

 Zaker736 2018-12-17

作者:曹雪芹(庚辰本)

朗读:白云出岫、蓝色百合


第四十四回(下)

变生不测凤姐泼醋 喜出望外平儿理妆


这里邢夫人王夫人也说凤姐儿。贾母笑道:“什么要紧的事。小孩子年轻,馋嘴猫儿似的,那里保得住不这么着。从小儿世人都打这么过的。都是我的不是。他多吃了两口酒,又吃起醋来。”说的众人都笑了。贾母又道:“你放心,等明儿我叫他来替你赔不是。你今儿别要过去臊着他。”因又骂:“平儿那蹄子,素日我倒看他好,怎么暗地里这么坏!”


尤氏等笑道:“平儿没有不是,是凤丫头拿着人家出气。两口子不好对打,都拿着平儿煞『性』子,平儿委屈的什么是的呢,老太太还骂人家。”贾母道:“原来这样。我说那孩子倒不像那狐媚魇道的。既这么着,可怜见的,白受他的气。”因叫琥珀来:“你出去告诉平儿,就说我的话:我知道他受了委屈,明儿我叫凤姐儿替他赔不是。今儿是他主子的好日子,不许他胡闹。”


原来平儿早被李纨拉入大观园去了。平儿哭的哽噎难抬。宝钗劝道:“你是个明白人。素日凤丫头何等待你。今儿不过他多吃一口酒,他可不拿你出气,难道倒拿别人出气不成!别人又笑话他吃醉了。你只管这会子委屈,素日你的好处,岂不都是假的了。”正说着,只见琥珀走来,说了贾母的话。平儿自觉面上有了光辉,方才渐渐的好了,也不往前头来。宝钗等歇息了一会,方来看贾母凤姐。宝玉便让平儿到怡红院中来。


袭人忙接着,笑道:“我先原要让你的,只因大『奶』『奶』和姑娘们都让你,我就不好让的了。”平儿也陪笑说“多谢”。因又说道:“好好儿的,从那里说起,无缘无故白受了一场气。”袭人笑道:“二『奶』『奶』素日待你好,这不过是一时气急了。”平儿道:“二『奶』『奶』倒没说的,只是那个『淫』『妇』治的我,他又偏拿我凑趣儿。还有我们那糊涂爷倒打我。”说着,便又委屈,禁不住落泪。宝玉忙劝道:“好姐姐,别伤心,我替他们两个赔个不是罢。”平儿笑道:“与你什么相干?”


宝玉笑道:“我们弟兄姊妹都一样,他们得罪了人,我替他赔个不是,也是应该的。”又道:“可惜这新衣裳也沾了。这里有你花妹妹的衣裳,何不换了下来,拿些烧酒喷了熨一熨。把头也另梳一梳。”一面说,一面便吩咐小丫头子们舀洗脸水,烧熨斗来。平儿素昔只闻人说宝玉专能和女孩儿们接交。宝玉素日因平儿是贾琏的爱妾,又是凤姐的心腹,故不肯和他厮近,因不能尽心,也常为恨事。平儿今见他这般,心中也暗暗的敁敠,果然话不虚传,『色』『色』想的周到。又见袭人特特的开了箱子,拿出两件不大穿的衣裳来与他换,便赶忙的脱下自己的衣服,忙去洗了脸。


宝玉一傍笑劝道:“姐姐还该擦上些脂粉,不然,倒像是和凤姐姐赌气子似的;况且又是他的好日子,而且老太太又打发了人来安慰你。”平儿听了有理,便去找粉,只不见粉。宝玉忙走至妆台前,将一个宣窑磁盒揭开,里面盛着一排十根玉簪花棒,拈了一根,递与平儿,又笑向他道:“这不是铅粉。这是紫茉莉花种,研碎了,兑上香料制的。”平儿倒在掌上看时,果见轻白红香,四样俱美;摊在面上,也容易匀净,且能润泽肌肤,不似别的粉青重涩滞。随后看见胭脂也不是成张的,却是一个小小的白玉盒子,里面盛着一盒,如玫瑰膏子一样。宝玉笑道:“那市卖的胭脂都不干净,颜『色』也薄。这是上好的胭脂,拧出汁子来,淘澄净了渣滓,配了花『露』蒸叠成的。只用细簪子挑一点儿抹在手心里,用一点水化开,抹在唇上,手心里剩的就够打颊腮了。”


平儿依言妆饰,果见鲜艳异常,且又甜香满颊。宝玉又将盆内的一枝并蒂秋蕙,用竹剪撷了下来,与他簪在鬓上。忽见李纨打发丫头来唤他,方忙忙的去了。宝玉因自来从未在平儿跟前尽过心,——且平儿又是个极聪明极清俊的上等女孩儿,比不得那起俗蠢拙物,——深为恨怨。今日是金钏儿的生日,故一日不乐。不想落后闹出这件事来,竟得在平儿前稍尽片心,亦今生意中不想之乐也。因歪在床上,心内怡然自得。忽又思及贾琏惟知以『淫』乐悦己,并不知作养脂粉。又思平儿并无父母兄弟姊妹,独自一人,供应贾琏夫『妇』二人,贾琏之俗,凤姐之威,他竟能周全妥帖,今日还遭荼毒,想来此人薄命,比黛玉尤甚。想到此间,便又伤感起来,不觉洒然泪下。因见袭人等不在房中,尽力落了几点痛泪。复起身,又见方才的衣裳上喷的酒已半干,便拿熨斗熨了叠好;见他手帕子忘去,上面犹有泪渍,又在脸盆中洗了晾上。又喜又悲,闷了一会,也往稻香村来,说一回闲话,掌灯后方散。


平儿就在李纨处歇了一夜。凤姐只跟着贾母。贾琏晚间归房,冷清清的,又不好去叫,只得胡『乱』睡了一夜。次日醒了,想昨日之事,大没意思,后悔不来。邢夫人记挂着昨日贾琏醉了,忙一早过来,叫了贾琏过贾母这边来。贾琏只得忍愧前来,在贾母面前跪下。贾母问他:“怎么了?”贾琏忙陪笑说:“昨儿原是吃了酒,惊了老太太的驾了,今儿来领罪。”贾母啐道:“下流东西,灌了黄汤,不说安分守己的挺尸去,倒打起老婆来了。凤丫头成日家说嘴,霸王似的一个人,昨儿吓的可怜。要不是我,你要伤了他的命。——这会子怎么样?”贾琏一肚子的委屈,不敢分辩,只认不是。贾母又道:“那凤丫头和平儿还不是个美人胎子,你还不足!成日家偷鸡『摸』狗,脏的臭的都拉了你屋里去。为这起『淫』『妇』打老婆,又打屋里的人,你还亏是大家公子出身,活打了嘴了。你若眼睛里有我,你起来,我饶了你,乖乖的替你媳『妇』赔个不是,拉了他家去,我就喜欢了。要不然,你只管出去,我也不敢受你的跪。”


贾琏听如此说,又见凤姐儿站在那边,也不盛妆,哭的眼睛肿着,也不施脂粉,黄黄的脸儿,比往常更觉可怜可爱,想着:“不如赔了不是,彼此也好了,又讨了老太太的喜欢。”想毕,便笑道:“老太太的话我不敢不依,只是越发纵了他了。”贾母笑道:“胡说。我知道他最有礼的,再不会冲撞人。他日后得罪了你,我自然也作主,叫你降伏就是了。”贾琏听说,爬起来,便与凤姐作了一个揖,笑道:“原是我的不是,二『奶』『奶』饶过我罢。”满屋里的人都笑了。贾母笑道:“凤丫头不许恼了。再恼,我就恼了。”说着,又命人去叫平儿来,命凤姐儿和贾琏两个安慰平儿。


贾琏见了平儿,越发顾不得了,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听贾母一说,便赶上来说道:“姑娘昨儿受了屈了,都是我的不是。『奶』『奶』得罪了你,也是因我而起。我赔了不是不算外,还替你『奶』『奶』赔个不是。”说着,也作了一个揖。引的贾母笑了,凤姐也笑了。贾母又命凤姐儿来安慰他。平儿忙走上来给凤姐磕头,说:“『奶』『奶』的千秋,我惹了『奶』『奶』生气,是我该死。”凤姐正自愧悔昨日酒吃多了,不念素日之情,浮躁起来,为听了傍人的话无故给平儿没脸。今反见他如此,又是惭愧,又是心酸,忙一把拉起来,落下泪来。平儿道:“我伏侍了『奶』『奶』这么几年,也没弹我一指甲;就是昨儿打我,我也不怨『奶』『奶』,都是那『淫』『妇』治的,怨不得『奶』『奶』生气。”说着,也滴下泪来了。贾母便命人将他三人送回房去,“有一个再提此事,即刻来回我,不管是谁,拿拐棍子给他一顿。”三个人重新给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磕了头,老嬷嬷答应了,送他三人回去。至房中,凤姐见无人,方说道:“我怎么像个阎王,又像夜叉?那『淫』『妇』咒我死,你也帮着咒。我千日不好,也有一日好。可怜我熬的连个『淫』『妇』也不如了,我还有什么脸来过这日子。”说着,又哭了。


贾琏道:“你还不足?你细想想,昨儿谁的不是多?今儿当着人还是我跪了一跪,又赔不是,你也争足了光了。这会子还叨叨,难道还叫我给你跪下才罢?太要足了强,也不是好事。”说的凤姐无言可对。平儿嗤的一声笑了。贾琏也笑道:“又好了。真真我也没法子。”正说着,只见一个媳『妇』来回说:“鲍二媳『妇』吊死了。”贾琏风姐都吃了一惊。凤姐忙收了怯『色』,反喝道:“死了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一时,只见林之孝家的进来,悄回凤姐道:“鲍二媳『妇』吊死了,他娘家的亲戚要告呢。”凤姐笑道:“这倒好了,我正想要打官司呢。”林之孝家的道:“我才和众人劝了他们,又威吓了一阵,又许了他几个钱,也就依了。”凤姐道:“我没一个钱。——有钱也不给。只管叫他去告。也不许劝他,也不用镇吓他,只管让他告去。告不成,倒问他个以尸讹诈。”林之孝家的正在为难,见贾琏和他使眼『色』儿,心下明白,便出来等着。贾琏道:“我出去瞧瞧,看是怎么样。”


凤姐道:“不许给他钱。”贾琏一迳出来,和林之孝来商议,着人去作好作歹,许了二百两发送才罢。贾琏生恐有变,又命人去和王子腾说,将番役仵作人等叫了几名来,帮着办丧事。那些人见了如此,纵要复辨,亦不敢辨,只得忍气吞声罢了。贾琏又命林之孝将那二百银子入在流年帐上,分别添补,开销过去。又梯己给鲍二些银两,安慰他说:“另日再挑个好媳『妇』给你。”鲍二又有体面,又有银子,有何不依,便仍然奉承贾琏。不在话下。里面凤姐心中虽不安,面上只管佯不理论。因房内无人,便拉平儿笑道:“我昨儿灌丧醉了,你别埋怨。打了那里?让我瞧瞧。”平儿道:“也没打重。”只听得说:“『奶』『奶』姑娘们都进来了。”要知端的,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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