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希金之死

一阵阵眩晕袭来，重伤的普希金一头栽在雪地里。人们马上把普希金抱上马车，策马疾驰回城。天色渐浓，刮风不止，大雪漫天。两天之后，普希金在剧痛中死去。“俄罗斯的太阳陨落了”，悲伤笼罩着爱戴普希金的人群

罗浏虎

荷兰马斯特里赫特大学法学博士生

在十八、十九世纪，不少人将决斗视作一种纠纷解决方式。例如，德国文学家海涅便将决斗视作“美丽的人性之花”。在海涅的一生中，他曾与人决斗过十数次。被誉为俄罗斯太阳的普希金正是因为与人决斗而英年早逝，而普希金之后最有才气的诗人米·尤·莱蒙托夫也难逃因决斗而死的命运，年方27岁。

普希金在世时，讴歌自由，抨击专制，躲过了沙皇的审判，却未能躲过挑衅者的子弹。

关于普希金的死，不能不考虑谣言的作用。

促使普希金发起决斗的直接原因，来自一封匿名的诽谤信。正如普希金所言：“即使是没有证据的诽谤，它也能传之久远。在上层社会的法典中，讲得活神活现就等于真实……”

事件的起因是，有人给普希金以及身边密友寄来好几封内容大致相仿的匿名信件，题曰《戴绿帽子荣誉勋章证书》，将普希金称为戴绿帽子协会副会长。信里说普希金的妻子普希金娜水性杨花，与沙皇甚为暧昧。

普希金认为，造谣者是荷兰驻沙俄公使盖克恩男爵，目的是掩盖其义子——沙皇御前骑兵传令官丹特士的流氓行为——明知道普希金娜是有夫之妇，却依旧恬不知耻的狂热追求普希金娜。

普希金娜被誉为彼得堡第一美女，绯闻自是不请自来。很多人说普希金的妻子普希金娜就像特洛伊中的美女海伦，是红颜祸水。

普希金却从始至终没有怀疑过妻子的忠贞，他发誓要捍卫妻子的名节。愤怒的普希金起草了一封慷慨激昂的战书，正准备派人送去给丹特士父子。恰在这当口，这件事情也传到了沙皇耳里。沙皇顾及盖克恩男爵外国公使的身份，害怕引起国际纷争，因而劝说普希金不要采取过激行为。普希金只好暂时按捺下怒火。

此时发生的另一件事也使普希金不得不打消决斗念头。丹特士向普希金娜的妹妹求婚，并在不久后办理婚礼。这样一来，丹特士便成了普希金的妹夫。

在许多论者看来，这是因为丹特士受到了沙皇的压力。沙皇打心眼里也喜欢普希金的妻子，而丹特士无疑成了沙皇的情敌。为了保命，丹特士便娶了别的女子，而其恰好还是普希金的妻妹。也有人说，盖克恩男爵害怕决斗行为影响义子和自己的前程，因而想出这么一招。

一般人兴许以为这事就此便告一段落了。然而，过了不久，普希金又收到匿名诽谤自己妻子的信件。普希金火冒三丈，认为是时候做个了断了。对于普希金而言，为了保护妻子的名誉，与丹特士进行决斗势在必行。

在那个年代，决斗是男性之间分清对错、解决纠纷的重要方式。在许多国家，官方是禁止决斗的。在当时的沙俄，决斗也不被沙皇所允许。尽管如此，普希金与丹特士的决斗却依旧上演。

普希金给盖克恩男爵写了一封信，指摘其以及其干儿子之罪过。恼羞成怒的丹特士让人给普希金送去了决斗书。普希金接受了决斗，并请自己的中学同学丹扎斯担任自己的决斗助手。丹扎斯那时正担任工兵中校的职务。

丹扎斯与丹特士的决斗助手就决斗的规则进行了谈判。决斗的规则很严酷，他们约定决斗者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十步之遥。同时约定：如果双方在开了第一枪之后没有造成对手伤亡，决斗者可以再次开枪。这意味着，这是你死我活的死亡决斗。

当丹扎斯把书面决斗规则捎给普希金时，普希金看都没看就点头同意，便委托丹扎斯帮忙购置手枪。文学家茹科夫斯基等师友试图劝说普希金放弃决斗，或者至少商定不那么严酷的决斗规则，但是普希金决心已定。

1837年1月27日的午后，在圣彼得市郊的一片白桦树林里，白雪纷飞，寒风瑟瑟。普希金自信满满的踏上那条林间小道，昂首驻足。决斗助手在两人之间量出了十步的距离。

丹特士抢先开枪，他一枪便击中普希金腹部，普希金应声倒下，血迹逐渐浸染雪地。轮到普希金开枪时，他却发现自己的枪被灌进了雪。匆忙之间，接过助手递来的另一把枪。强忍剧痛，普希金单膝跪地，左手撑着雪地，右手颤巍巍的举枪瞄准。

子弹呼啸向前，丹特士摇晃着踉跄后退，倒在雪地里。普希金一阵欢呼，以为打死了丹特士。没成想，丹特士挣扎几下又站了起来。遗憾的是，普希金只击中了丹特士的右臂。

一阵阵眩晕袭来，重伤的普希金一头栽在雪地里。人们马上把普希金抱上马车，策马疾驰回城。天色渐浓，刮风不止，大雪漫天。两天之后，普希金在剧痛中死去。“俄罗斯的太阳陨落了”，悲伤笼罩着爱戴普希金的人群。

普希金的死无疑是一个悲剧。决斗进行的太草率，准备不足。普希金的决斗助手既没有邀请随行医生，也没有准备运送重伤者的轿式马车。甚至，决斗助手连最基本的止血带等急救用品都忘了准备。

更为令人伤心的是，沙俄当局对普希金的死没有悼念，只有幸灾乐祸。沙皇在普希金死后的第二天授意成立了一个军事法庭，并将普希金列为被告人。沙皇还采取各种措施防止民众悼念普希金，以防悲愤的民众发起政治示威。

普希金在世时，沙皇尼古拉一世把普希金当作眼中钉肉中刺。而在普希金决斗致死这一事情的处理上，沙皇没少下功夫，试图向民众秀出一种体恤社会栋梁的光辉形象。

在普希金临终之时，沙皇托人带去御批，告诉普希金自己将照顾其家眷。在普希金殁后，沙皇依诺向其家人提供了以下抚恤待遇：1、替普希金清偿外债。2、赦免其典押父亲庄园所欠下的债务。3、抚养普希金之女，直至出嫁为止。4、将普希金之儿送入贵胄军官学校学习，给每人提供教育经费一千五百卢布直至其服役。5、从国库拨款帮助出版普希金著作，并将所得收入尽数交给普希金遗孀。6、给普希金家人拨付一次性抚恤金一万卢布。

此外，沙皇将丹特士贬为士兵，将其驱逐出境，并促使荷兰政府召回了盖克恩。在唏嘘与意外中，普希金遽然而逝，来不及见到他所向往的自由世界。

责任编辑：高恒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