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你刚刚搬进来?”年轻男人在他的旋转椅上轻轻摇晃着,直直看向对面的女人。他心不在焉地用右手大拇指来回翻转着一个水瓶。
“是的。”她回答。
“我是你走廊对面的邻居。”他说,摇晃着,右手大拇指还在一刻不停地忙活。
她闻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挥了挥手。“哦,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就在这时,男人移开了视线。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地把气吐出,竭力思考着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停顿并没有持续很久,却十分明显。当他终于吐出一个问题的时候,男人看起来甚至有些如释重负:“那……你是哪里人?”
两人又聊了聊当地的交通和电影院。大约三分钟后,交谈突然中断了。
这段对话或许看起来很生硬,却是情有可原的:女人名叫凯瑞安·莫里森(Kerrianne Morrison),是德州大学达拉斯分校的研究生,而男人则是一名自闭症患者,他正在做的角色扮演是一项实验的内容之一。男人有着高于均值的智力,但他的行为里,有很多足够暗示病情的地方:一个劲捣鼓水瓶的动作只是其中之一。
做这个实验的心理学家诺亚·塞尚(Noah Sasson)和艾米·平克汉姆(Amy Pinkham),已经钻研了数小时类似的场景录像,来评估患有自闭症和精神分裂症的人们如何进行日常交流。他们尤其注意观察眼神接触和情绪、参与者说话多少、提问题的频率等方面。此间的目的,塞尚解释道,是拆分宏观的心理学结构,比如“社会认知”或者“社交障碍”,来揭示“作为这些涵盖性术语基础的一系列社交技巧”。
他和平克汉姆预感到,自闭症和精神分裂将会呈现出大相径庭的“社交侧面”。“从临床的角度来看,当我与患有自闭症或精神分裂症的人交流时,那感觉是一种很非同寻常的互动,”平克汉姆表示,“简直是质的不同。”
组成了夫妻档研究组合的这两人,于2000年在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的一节研究生统计课上相遇。那时的塞尚专攻发展心理学,侧重自闭症,而平克汉姆则对精神分裂症和临床心理学有着浓厚的兴趣。在互相了解对方的过程中,他们惊讶地发现,在各自的研究中,两人问着十分相似的问题、用着十分相似的术语和工具。
他们原以为,随着工作发展,两人会找到更多两人研究领域之间的共同点——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一些研究人员曾发现,自闭症患者和精神分裂症患者一样很难辨清情绪。塞尚和平克汉姆的研究则暗示,两个群体相似现象背后的机制可能完全不同。在2007年的一次实验中,塞尚同其他成员一起向30个被试(10位自闭症患者、10位精神分裂患者、10位对照组成员)展示了一系列电影截图,图中的角色分别表现了恐惧、愤怒、悲伤、惊讶或幸福的情绪。眼球追踪技术表明,和对照组相比,患有任一病症的被试更少观察演员的表情,以寻找线索,来推测演员所表达的情绪。在另外一项塞尚和平克汉姆去年发表的实验中,尽管精神分裂症患者们会注意到他人的表情,若是表情本身不容易理解,精神分裂患者仍旧比对照组和自闭症患者更容易得出错误的结论。
2012年,平克汉姆和塞尚研究了偏执症,一种在自闭症和精神分裂症患者身上都很常见的症状。毫不例外,他们又看到了两种病症不一样的机制。患有偏执型精神分裂症的患者常常有着不由自主的、妄想的、无处不在的被威胁感。与此相反,自闭症患者会在与人交流或决定是否信任他人时犹豫不决,在平克汉姆和塞尚的猜测中,这种谨小慎微来源于过往的负面经验。一些研究表明,由于理解社交线索的能力有限,和同龄人相比,自闭症患者更容易受到迫害和欺凌。
两年后,研究团队拿到了做更大规模实验的经费,并研究了54位精神分裂症患者、54位智力正常的自闭症患者和56位对照组成年人的一系列社交能力。他们的第一个项目便是基于上文提到的角色扮演,并在一月份刊登上了《自闭症研究》(Autism Research)。
观看试验录像时,对被试病情毫不知情的协助人员们一致认为,患有自闭症的被试看起来比患有精神分裂症的被试更不善于交际。研究人员们还注意到,和对照组中的成年人相比,另外两组被试更不擅长将对话进行下去,不过他们支支吾吾的方式并不一样。精神分裂症患者很难保持眼神接触、或是做出合适的情绪回应;他们的面部表情常常很木然,而他们说话时,语调则会十分平板。
自闭症患者则是生动的,但很明显地缺少社交相互性:他们并不会问聊天对象太多问题,只会对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滔滔不绝。塞尚和平克汉姆也注意到,对精神分裂患者来说,更高的智商意味着更强的社交能力,可这在自闭症患者中却不适用。
总结来说,研究结果表明,自闭症患者和精神分裂症患者在社交时,所要克服的困难有着本质上的不同。自闭症患者对了解他人兴趣更少,因此不会与人进行平衡的相互交流。相比而言,精神分裂症患者看起来更乐意交流,但并不能用肢体动作很好地表达自己、以此建立密切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