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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 / 封面 / 清康熙 金漆三足凭几 文 / 明清家具研习社 凭几，是古代席地而坐时常用的家具，也是最早出现的凭靠类家具，魏晋南北朝最为盛行，有称魏晋风流；此后渐稀，明清时生活中久已不用。 故宫博物院藏有清康熙金髹三足凭几，传世家具仅此一件。 清康熙 金髹三足凭几 面高37.5cm，宽88cm，深9cm，通高47cm
故宫博物院家具馆实景展出 这样一个使用场景的还原，其实源自康熙皇帝的一副画像。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的《康熙皇帝读书像》中所绘之凭几，与此次展出实物颇为相似。此幅读书像中，康熙皇帝着吉服，正襟危坐于龙纹金凭几之后，庄重威严。 凭几上放有一本读至一半的书，身旁书架上摆满了各式书籍与文玩，塑造了好学勤奋的帝王形象，传递了康熙皇帝的崇文思想，表达了垂范天下、以身作则的意图与希冀。 其实凭几这种家具最早源于战国，盛行于魏晋南北朝，以漆木凭几最为流行，但是到了明清时期已经逐渐式微。 那么，康熙皇帝为什么那么钟爱凭几，并且还一次又一次地把他带到自己的画像当中？ 第一，凭几自古便是权力与地位的象征。凭几的使用历史很早。亲族燕饮聚会，授年长者以凭几，表示尊重。 早在《周礼春官》中就有记载： “司几筵掌五几、五席之名物……王位设黼依……左右玉几……诸侯祭祀席……右雕几……筵国宾于牖前亦如之，左彤几。甸役，则设熊席，右漆几。凡丧事，设苇席，右素几”。 从这段文字中可以看出，在国家最重要的礼仪场合中，王位南向设黼依（有斧形纹饰的屏风），下设三重筵席，左右设玉凭几。这些器物共同构成了庄肃威严的场景。 《器物丛谈》中介绍说：“古者坐必设几，所以依凭之具。然非尊者不设，所以示优宠也。其来古矣”。 可以看出，当时凭几并非任意人家都可使用，且帝王将相所使用的凭几在材质上也有区别，以显示主人的地位身份。 清朝天子康熙皇帝选择饰有五爪龙纹的金漆凭几，同样是皇权至尊的集中体现。 第二，凭几是符合康熙皇帝阅读习惯的书桌。 康熙皇帝阅读时习惯盘腿坐于炕上，这在宫廷绘画与档案记载中均可以得到证实，应与满族传统民俗—使用火炕、盘足而坐的习惯相关。 从人体工学角度看，凭几十分适合人盘腿坐于炕上阅读时使用。凭几置于身前，环抱腰部，几面高度适中，可承托双臂、肘部，或双手自然垂下扶握，以支撑全身，获得更为放松的姿势。 几面可放置图书，或立或倒，使双手解放，不必久持图书，同时书与人眼形成较为合适的阅读距离，又与颈部构成一定的角度，减缓了将书摊在炕上长时间低头阅读而产生的眼睛与颈椎疲劳。 这一点，我们想象一下小时候都用过的学步车，大概不难理解。
第三，蕴含仿古之意，古之圣人多倚凭几。 凭几也是历代文人喜好之物，王维诗云：「药阑花径衡门里，时复据梧聊隐几。」白居易诗道：「有时犹隐几，答然无所偶。卧枕一卷书，起尝一杯酒。」 「隐几图」更是历代文人肖像画中的一种固定范式。康熙皇帝在自己的肖像画中置用凭几，以追随古代先贤之风，用心深远。
宋《维摩居士图轴》中的凭几为侧倚凭几 照以上这么分析，凭几的优点众多，应当是一件收到追捧的明星款家具才对，为什么却在家具史的洪流中湮没了下去，以至于我们现在再也看不到凭几的身影？ 我们可以从现存的出土文物中窥探一二。 最开始的凭几是两腿的。 《西京杂记》中记载：“汉制天子玉几，冬则加绨锦其上，谓之绨几，公侯皆以竹木为几，冬则以细罽为稿以凭之”。
战国楚彩绘漆凭几 河南信阳1号楚墓出土 到了南北朝时期，开始出现三腿的曲形凭几，但考古所见主要是作为随葬明器的陶凭几。
朱然墓出土的黑漆凭几 几面弦长69.5cm、宽12.9cm，高26cm
南京象山琅琊王氏7号墓出土的陶凭几
南京象山琅琊王氏7号墓陶凭 出土时放置于陶榻上的情景复 当时人们尚习惯于跪坐，曲凭几一般环抱在身前。但在一些不甚正式的场合，名士们也不需正襟危坐，例如他们出行所钟爱的牛车里，常常将凭几隐于身后。
南京象山琅琊王氏7号墓出土的牛车中置一凭几 这种风流气度，前代所无。正如魏晋以前，凭几为一根横木，两端安足，古板而严肃的线条透露着礼制意味。 曲凭几罔顾了礼制肃穆的需求，而着意于人性化的设计，它的曲面能贴合人体，外张的三足增加了稳定性，以便使用者随意调整凭靠的姿态。
北朝以降，西北少数民族陆续进入中原，随着佛教和胡俗的影响，古人的起居发生了很大变化，社会中出现越来越多带腿儿的家具，其中最典型的就是马扎（胡床）。 这个就是高型家具的出现，这类家具一开始并不受国人待见。但这种抵抗没有持续多久，随着佛教思想渐渐传入我国，印度佛教造像中一些垂足而坐的佛主形象为原来越多人熟悉。
敦煌莫高窟第285窟垂足坐佛像 于是，这种在形式上完全不同于席地而坐的垂足坐姿也就慢慢地为国人所接受。 这里面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在中国家具的发展史上，出现了一种新型的高型坐具将凭几取而代之，它就是——交椅。 交椅的造型，其实就是胡床与凭几的一个组合体。交椅上半部分的椅圈完全就像是曲凭几的延伸，我们观察交椅上半部椅圈与下半部马扎的连接方式是三点式的衔接，即椅圈扶手处通过弯材与下部马扎连接，搭脑处通过靠背板与下部马扎连接，这三点式的联系与曲凭几的三足落地有着神奇的相似度，这不得不使我们相信，交椅的诞生，是凭几的延续。
晚明高濂在《遵生八笺》中叹曲凭几： “此式知者甚少，庙中三清圣像，环身有若围带，即此几也，似得古制。” 器物和宗教未必有什么直接联系，但物有性格，在没有这样性格的时空里，它也将悄然隐退。 垂足坐姿促使自带倚靠功能的高型家具出现，历经多个朝代兴衰的凭几因倚靠功能单一遭到了历史淘汰，渐渐消失于人们的视线。
天地生一世人，自足了一世事。一时代有一时代之思想，也有一时代之艺术，无不渗透在它遗落的每个细节之中。凭几不再，已随同魏晋风流遥远地缩成了漫漫长夜中的一个星点。 或许于今人来说，凭几已不仅是一个器具，还是他们祭奠历史，祭奠古人的感情依托。 - END -
ps. 参考资料 ：王佳月《魏晋风流岂无“凭”：文物艺术中的“曲凭几”》/ 赵赢赢《孜孜不释卷 伏案书天下——康熙皇帝与其御用书房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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