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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故事」绝命枪

 风舞三湘 2019-01-23

「乡土故事」绝命枪

「乡土故事」绝命枪

1969年的冬天,雪特别大,天气极为寒冷。财源公社的茧库大院里十分冷清,只有工程技术负责人陈贵和管材料的王铁汉两人在这里值班。

陈贵和王铁汉守着柴火红红的灶坑取暖,相互侃大山(说大话)唠咯。

陈贵说:“老王,这天也太冷了,今天咱们喝一瓶?”

“行啊,喝点酒还能暖和点。”

两个人都愿意喝酒,王铁汉起身掀开锅盖,锅里的水已经开了,冒着热气。他到橱柜那里看了看,说:“公社这帮当官的,把咱们哥俩扔在这里不管了,什么吃的都没有,只有土豆、白菜和萝卜。”

陈贵说:“有这些东西吃就不瘦了,不占咱们的粮份,还不要钱,可以啦。”

王铁汉站在灶坑前想了一下,转身出去了。不大一会儿,他提着一枝枪走进来。他说:“老陈,等我一会儿,我去弄两只野鸡。”

王铁汉是这一带有名的炮手(打猎的枪手),枪打得特别准。飞在空中的野鸡他举枪就有,一打一个准。平时他不管走到哪里,都带着自己的猎枪。走道的时候,看到猎物,可以顺手打猎。这几天他和陈贵住在茧库里,枪在宿舍里放着。

两人值班的这座茧库建在公社后面的山坡上,附近没有人家,一出茧库就是一片林子和一丛丛灌木。王铁汉出门不大一会儿,就听到外面“嗵!”地响了一枪。

陈贵心想:“这也太邪呼了吧,怎么一出门就响枪了呢。”他刚想到这里,院子里响起一个粗旷的声音:“老陈,这两只树鸡你先收拾一下,我去打野鸡。”

陈贵出屋一看,院门口雪地上扔着两只树鸡,每只有半斤左右大。树鸡这东西喜欢在灌木丛里活动,王铁汉一出门就看到几只树鸡在大院前不远的灌木上跳跃着,他抬手一枪就打掉了两只。王铁汉使的枪打铁砂了,一打一大片。树鸡在灌木上结群,被王铁汉一枪打掉两只,其他的树鸡立刻跑得一干二净。

陈贵刚把两只树鸡用开水收拾干净,门开了,王铁汉带着一股寒风进了屋子,他把三只还流着血的野鸡扔在地上,说:“怎么样?够咱哥俩吃两顿的了。”

陈贵伸出大拇指,说:“牛,你真牛!”

陈贵哪里知道,王铁汉的外号叫绝命枪,他家里一年四季野味不断,全是他用枪打的。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只要在枪的射程之内,王铁汉枪一响就有收获。

陈贵把三只野鸡和两只树鸡都下锅了,不大一会,屋子里飘起了一阵阵香气。陈贵不仅工程技术好,还有一手做饭的手艺。如果不是赶上文革走“五七道路”,这阵一定在大城市里享福呢。

两人刚把鸡肉炖熟,外面又进来两人,一个是公社革委会的副主任于明喜,一个是公社的民政助理张天亮。这两人与陈贵、王铁汉关系很好,刚才他们俩听到山坡上枪响,便一使眼色,跑到茧库这里喝酒吃肉了。在那个年代里,能有酒喝有肉吃,是最幸福的事。当干部的和老百姓都一样,这种好事谁也不肯落下。

几个人酒越喝越热乎,一瓶酒很快就见底了。四个人又打开了第二瓶接着喝。喝到傍晚的时候,王铁汉打的猎物只剩下一堆骨头了。

于明喜说:“老王,你的枪打得那么好,明天正赶上礼拜天,咱们找几个人上山打大牲口行不行?”

王铁汉说:“行啊。不过打大牲口得有人赶围(驱赶猎物),咱们就这几个人不行,还得找几个。”

张天亮说:“你儿子王枫就可以,我再找几个般打般(差不多一般大)的小伙子,就能成。”

王铁汉说:“于主任,我的枪药和铁砂不大够,你能不能给我淘换点?”

王铁汉藏个心眼,打枪的火药两元四角钱一斤,农民一天也挣不几个钱,拿出两元多钱买火药也挺心疼的。他知道,公社里就有枪药,于明喜运用权力弄出点不成问题。

于明喜乐了,说:“没问题,我给你弄三斤枪药5斤铁砂怎么样?”

王铁汉一拍大腿,说:“中,于主任,你要是给我三斤枪药,我明天打个野猪,给你弄一只野猪腿。”

于明喜笑着说:“你说话可得算数,咱们明天就打野猪。”

于明喜主管公社武装部,武装部里有火药和铁砂,他只要写张条子拿出来多少都行。

王铁汉红着脸说:“咱们是站着撒尿的主,哪能说话不算数。明天咱们就打野猪。霸王朝那个沟里有一头野猪王,明天咱们就招呼它。”

第二天早晨,王铁汉带着十几个人来到霸王朝的后山上,这个地方林子密,山也大,经常有野猪、狍子、狐狸之类的大一点的野生动物。人们说,这片山林里有个野猪王,个大,凶猛,一般的猎手都不敢打它。民间有句话:“一猪二虎三狗熊”,讲的就是孤独的野猪特别凶猛,老虎都让它三分。

霸王朝是一个巨大的山坳,只有沟门一个出口。王铁汉指挥道:“于主任,你跟在我后面,帮我拿砍刀、打旗,不要离开我。张天亮,你带几个人从下面往山上赶围,你们只能吆喝、用棍子敲打树干,拉成线往上走。王枫,你带几个人从东面往南赶,面散得大一些,把带的家伙事打得响一点。要注意,不能太快。我估摸着那头猪王就在东边。大虎,你带几个人从南面往东赶围,要看着王枫他们,动静大点,不要赶的太快。我和于主任在西面的豁口那里,大伙要注意,要是看到野猪,一定不要往跟前凑,只能远点闹动静。”

王铁汉把一面小红旗交给于明喜,说:“我打枪之前,会让你把小红旗举起来,三面的人看到了红旗一定要趴到雪上,别站起来。小心枪子打秃噜了(脱枪),伤人。”

时间不长,东南北三个方向便响起了各种各样的声音,有敲击树干的声音、有人的吆喝声音、不知是谁还带了一个锣,不断发出敲锣的声音。王铁汉和于明喜趴在山顶的一个豁口处,耐心地等待着。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东面传来一个喊声:“爹,一、一个大、大、大炮卵子(公野猪),往、往你那、那、那边去、去、去了。”

这人是王枫,他说话有点结巴。

王铁汉一拉于明喜,两人立刻伏在雪里。王铁汉两手端着枪,大气不喘,紧紧地盯着东边的树木。

今年冬天雪大,整个山坳里的雪非常深。人踩在雪上,能陷到大腿根。赶围的人走不快,远远地惊吓着野生动物。

一只狐狸被惊吓得跑了过来,王铁汉用枪瞄了它一下,没有搂火,这只狐狸从他们身旁一下子就跑掉了。一只狍子也从林子里窜出来,从二人的身边一个飞跃翻过山岗跑掉了。

王铁汉向东一指,说:“来了。”

于明礼第一次跟着打猎,心里有点紧张。他把小红旗拿在手上,随时听王铁汉指挥。

大约100多米远的林子里,有一个黑影在雪地里慢慢地向王铁汉这边移动着。雪太深,看不出这个黑影有多大。王铁汉看了一会,说:“这个东西的腿不够雪深,看样子小不了。”

慢慢地,黑影越来越近了,已经能看出是一个只大野猪了。王铁汉说:“把旗举起来,注意,别起身。”

于明喜把挂着三角红旗的竹杆举起来,插在雪地上。远处的声音更响了,但声音却不往前走了。

王铁汉趴在地上,用枪瞄准慢慢移动的野猪。这只野猪跑得非常困难,在雪地里一窜一窜的,怎么也跑不起来。就在这头野猪往前一挺身的时候,王铁汉的枪响了。“嗵 !”只见那只野猪胸脯的地方冒出一股血,一头栽倒雪地上。

王铁汉急忙往枪里装火药,于明喜高兴地叫道:“打着了!打着了!”他站起来就要往下跑,王铁汉一把抓住他,说:“别动,等一会我把枪装上。”

王铁汉使的是鸟枪,一般都是打散弹。也就是先装火药,再装铁砂,然后再把用纸或棉花把枪管里塞实,用来打飞禽。如果想要用这种枪打大一点的动物,就得用特制的铅弹。就是把铅化了以后,按照枪口的大小制成弹丸,用铁通条将弹丸塞进枪膛。这种弹丸杀伤力较大,如果打在要害上,一般的动物都难逃一死。野猪是一种凶猛的动物,它经常在松树上蹭痒,致使身上的皮沾上松树油,一般的铅弹不容易一枪毙命,所以,王铁汉没有让于明喜过去。他准备把枪弹装好以后再过去看。

正在这时,王铁汉看到有一个人往野猪那里跑。王铁汉立刻急了,猛地站起来,大声喊道:“王枫,别过去,小心它装死!”

王枫是个结巴,他快跑到猪跟前了,他喘着粗气,喊道:“爸,没、没、没事,它一、一、一准倭、倭、倭老(死亡)了。”

说话间,王枫跑到了野猪跟前,他突然停住了脚步,满脸都是惊慌。他大声喊叫着:“爸、爸、爸,它、它、它还、还、眨眼呢!”

王枫的话音刚落,那头野猪嚎叫一声:“呼”地一下,扑到了王枫身上,一下子把他按到了雪里。雪太深了,野猪把王枫按在雪里,却找不到王枫。

王铁汉急得大声叫喊着:“儿子,往雪里拱!”

王铁汉声音有些大,野猪惊得抬头观察,就在这一瞬间,王铁汉的枪响了:“嗵!”枪口一股白烟散去,那头疯了的野猪一头栽倒雪地里,再也不动了。

人们跑过去把野猪掀翻了,却没有看到王枫。王铁汉跑到跟前一看,“扑哧”一声笑了。原来,王枫被按倒的地方是一个雪坑,这里的雪差不多有一人多深。野猪把王枫扑倒以后,王枫听到他父亲的喊声,用力往下拱,一下子拱到了雪坑里。野猪找不到他,却被王铁汉补了一枪打死了。

当这只野猪被耢下山时,大家才发现,这只猪太大了,差不多有四五百斤。

附近的人们说,这只野猪在这里至少有五六年了,是这一带的猪王。傍晚,参加打猎的人们吃了一顿野猪肉炖酸菜粉条,喝的是大碗酒,每个人都分了一些野猪肉。于明喜除了分到野猪肉以外,还得了一条野猪后腿。

贫穷的年代,寒冷的冬天,大山里的人们却兴高采烈。

几年后,到外地发展的陈贵回来搬家时看到王铁汉。他问道:“老王,还打不打猎了?”

王铁汉说:“不打了。前年我打了一只狍子,没成想是只带崽的母狍子。晚上我做了一个梦,一个白胡子老头对我说‘铁汉哪,你打的是绝户枪啊。’我吓醒了,一寻思,不能再当‘绝命枪’了,我就把枪卖了,再也不打猎了,多干点积德积善的事吧。”

陈贵点点头,说:“好,你是好样的。”

从此,这一带的山林里再很少响起枪声。国家禁猎以后,山里的野猪、狍子、野鸡等各种动物又开始多了起来。也可能有一天,“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情景会重新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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