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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坛大隐︱刘勃舒:从小神童到老顽童

 lm70cc 2019-01-30

刘勃舒,生于1935年,1955年中央美术学院绘画系研究生毕业。曾任中央美术学院副院长,教授,中国画研究院(更名为中国国家画院)院长,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其作品被中国美术馆、国宾馆、博物馆等收藏,并作为国礼赠送给多国的国家元首。2012年获中国文联颁发的《第十届造型艺术成就奖》。





刘勃舒:从小神童到老顽童


文/ 鲁光


徐悲鸿的关门弟子、中国国家画院名誉院长刘勃舒,得大师真传又独树一帜,以书法用笔入画,赋予马以人格精神。擅长画马,兼人物,笔下的其他动物也个性卓然,写意随性。


我与刘勃舒是相识几十年的老朋友。几年前,“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刘勃舒八十艺术展”在中国国家博物馆展出,50 余幅作品从素描到写意水墨,从历史性重大人物题材作品到潇洒自由的奔马、孤傲随性的雄鸡等,全面展示了刘勃舒的从艺成就。那是我第一次面对刘勃舒的动物、人物作品同时亮相,感慨不已:“宝刀不老,当年的小神童变成了老顽童!”


悲鸿门下一神童


刘勃舒13岁那年,画了几幅马,寄给徐悲鸿大师求教。出乎意料,这位身为北平国立艺专校长的画马大师,居然给这位江西少年亲笔复信:“勃舒小弟,你的来信及作品令我感动。我的学生很多,乃在数千里外得一颖异之小学生,真喜出望外。”徐悲鸿还在刘勃舒的习作上题词鼓励:“此画确有意味。”徐悲鸿叮嘱刘勃舒,画马要以马为师,并表示愿意收他为徒。


刘勃舒15岁那年便从江西老家来到北京,进了中央美术学院,成为徐悲鸿的入室弟子。徐悲鸿对这位爱画马的少年关心有加,带他去浴室洗澡,节假日在家里为他加餐,看他的习作。刘勃舒给老师看的都是自认为画得好的作品,徐悲鸿却问他,画坏的怎么不带来,说:“画坏的画也有成功之笔,画好的画也会有败笔。”





那年,在国家博物馆看了刘勃舒的个展,对他的绘画有了一个较全面的认识。他的人物画,尤其人物速写、素描和早年人物画创作,都很出彩,让人眼前一亮,改变了刘勃舒只是画马的偏见。不过,画马还是他最拿手的。在技法上,有继承有创新。他以草书入画,破形而出,笔墨豪放潇洒。堪称当今中国画马第一人。


在我国神童常有出现,但多是昙花一现,由于各种原因被历史淹没。刘勃舒是一个例外,从神童变成了中国画坛的栋梁之才——中央美术学院副院长、中国画研究院院长、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业内人士称他为“当代美术史绕不开的人”。究其原因,可能是他始终保持了可贵的童真和率性而为的本性。如今他已成八十老翁,但个性依旧,我行我素,率性随意,甚至还有几分淘气。谈起当年的个展,在朋友聚会时,他翘着大拇指说:“刘勃舒不光画马,还画人物……厉害!厉害!”大伙不禁笑道:“纯粹一个老顽童!”





中国画坛一伯乐


刘勃舒继承并发展了徐悲鸿画马的艺术,但更继承了乃师的伯乐精神,不知有多少人得到过他的关注、指点和帮助。


山东有一位工人李冰奇,酷爱指墨大写意。他的画堆满一屋,当地却无人欣赏,他十分苦闷。有人告诉他去北京找找刘勃舒。当时,刘勃舒是中国画研究院院长,能见这个普通工人吗?当李冰奇抱着一捆画,敲开院长办公室大门时,见到的是一位平易近人的院长。刘勃舒问明来意,翻看了李冰奇的指墨画,说:“画得好,画得好,你到这里来画画,我们给你办画展。”让李冰奇受宠若惊。


随后,刘勃舒给当地文化部门去了公函,推荐这位工人画家。当地领导见北京名家这么看重李冰奇,就将这位工人画家调到群艺馆工作。李冰奇被借调到中国画研究院后,创作了大量指墨作品。刘勃舒为他办画展,开座谈会,向艺术界向社会推荐。李冰奇刚到北京,刘勃舒就给我打电话:“有个山东工人指墨画得好,你过来看看,我们一起帮帮他。”我为李冰奇写了文章,还请他到世界十佳运动员发奖晚会现场作画,用他的画作为奖品。李冰奇走红了,后来去了美国。他最念念不忘的是刘院长的恩情。





我从文学移情别恋绘画,刘勃舒是重要推手。我刚迷上水墨时,在刘勃舒画室涂了两只小鸡。他见了说:“画得好,你以后再也画不出来了。”他当即题字“此画确有意味”,以乃师题给他的话来激励我。他得知我沉醉丹青后,便要为我举办画展。l996年10月9日,我在中国画研究院举办画展时,他亲自主持开幕式和座谈会,向画界推介我的绘画作品,高兴地说:“鲁光一下子从画坛冒出来了!”这一年,我出版了一本大写意挂历,送了他一本。他说:“这本挂家里,再送一本,挂到单位去,刺激刺激那些专业画家。”由于刘勃舒不拘一格的推介,研究院的画家们也视我为画友。有一回,女画家邓林碰到我,说:“院长老说你画得好,我们交流交流吧!”2013年我办个展时,她来助兴,说我的牛画得有味道,说我这个半路出家的人比科班还科班。我常对朋友说,如果没遇到李苦禅和崔子范两位恩师,如果没有刘勃舒这位重量级艺术推手,我会一辈子爬我的格子。应该说,刘勃舒是吾友,亦是吾师。





买米与送画


别看刘勃舒是大画家,做家务、做饭也是行家里手。每天都把桌椅擦得干干净净的。裁下来的小片宣纸也码得整整齐齐。不过外出采购却是外行。有一回,他去粮店买米。他说要买多少斤,粮店店员接过购粮本一看,说买不了那么多。刘勃舒急了,说:“我一年都未买,多买点不行吗?”店员直摇头不答应。刘勃舒生气地拿着空米袋回家。他压根不知道那个年代米面是有比例供应的。他与夫人何韵兰都是南方人,爱吃大米。刚进家门,便有一位河北人来访。访客说,给院长送袋大米,想求一幅墨宝。刘勃舒和夫人高兴地说,“我们正需要米呢。”他进画室找出一幅马相送。


送米者刚走,又来了两个送文物的陕西人。进门便将几件文物摆到桌子上。刘勃舒欣赏了好一阵子,连说:“好东西,好东西。”陕西人顺水推舟,说:“东西您留下,送我们一幅马吧!”刘勃舒忙说:“这些文物太珍贵了,你们拿走。”画,他没有送。





刘勃舒当中国画研究院院长时,策划、组织过多次有意义的学术话动,为筹措经费,不知送出去多少幅马。我在一篇文章中写过:“勃舒惜墨如金,但不爱墨如金。”他对我说,读了此文,来信不少,有老同学,也有不认识的,都求画。他说:“我已送了好几幅了,我要证明你这两句话是真的。”我心里真不安,没想到他会这么实在。其实,每当外出时,他最怵的就是画应酬画。


有一次,我与他、冰奇去河北兴隆。事先说好的,到那里他不用动笔,要动笔,我和冰奇来。在兴隆白天看了山水风光,他说:“太美了,回去要跟李可染和画山水的说说,画山水到这儿来。”晚餐时,喝了几杯酒,他突然来了兴致,说要画画。我说跟当地打过招呼了,不要你动笔。刘勃舒说:“我想画。”他兴致勃勃地一口气画了八匹马。当地朋友拿到这幅四尺整纸的《八骏图》时,格外惊喜。





一位国家队运动员好字画,得空便去看望他,去过几次后便张口求画。刘勃舒对我说:“他说是你的朋友,我就送了他一幅 。”我问他那个运动员叫什么名字,他不知道。我至今也不知究竟是谁。



人们说刘勃舒性格有些古怪,也弄不清他送画卖画的原则。依笔者看,他送画和卖画皆凭情感和兴致,率性而为。难怪有评论界朋友说:“刘勃舒送画是个猜不透的谜。”有老板、画商找他买成批的画,常常话不投机,被撅了回去。他说:“我不是马贩子。”有的画家到处找买家,满世界找市场,而他面对滚滚金钱热潮,坚守画品,坚守人品,不为时风所动,实为难得。





一个多彩的人


刘勃舒好弹钢琴。在日本访问时,曾为一位日本女歌手即兴钢琴伴奏,博得满堂喝彩。但他只是一时兴起,即兴弹弹而已。有一阵子他爱开车,尤其喜欢在雨中缓缓行驶。不过,他毕竟学车时年岁已大,道路不熟。有一回他正开得得意,警察拦住了他,责问他:“你怎么逆行?”还被罚了款。他没告诉家人和同事,心里郁闷了一夜。次日,他悄悄告诉了我。此后,他驾车的兴趣淡了,时不时又骑自行车了。


饮酒,是他至今不变的一大爱好。据说,他还当过评酒委员。年轻时,酒量不错。我们常在一块儿品酒神聊。有一年,我为长春电影制片厂写了个剧本,拿了笔稿费,在四川饭店请客。那回我几乎喝醉了。事后才得知,两瓶酒中有一瓶是白开水。作家周明喝的是水,我喝的是高度白酒。据他夫人何韵兰透露,导演是老刘。他想试试我的酒量究竟有多大。我真是蒙在鼓里,怎么也想不到大院长、老酒友刘勃舒居然会扮演这个“恶作剧”的角色。





他还“骗”过一回人。他家画室墙上挂着一幅字,落款是一个陌生的名字。画家古干是研究现代书法的,对这幅书法的作者很感兴趣,一再询问作者是谁。刘勃舒未明确回答。过后,他告诉我,字是他自己写的,随意落个假名,想听听访客的意见。他说:“如落自己真名,可能说捧场的话多,听不到真实意见了。”



退休后,为了躲避社会干扰,他深居简出,还装了录音电话,不是熟人朋友的电话不接。有一天我去电话,说是鲁光,他立马接了,说:“快来吧!多久不见了,我还以为你从地球上消失了……”按了好半天门铃未见动静,我正纳闷。门开了,刘勃舒推着轮椅,说:“腰摔坏了……”又幽默地说:“你看,我是不是长高了,做了手术,腰板挺起来了……”





我的心沉甸甸的,但又被老友的乐天情绪所感染。如今他已康复,但不再应酬。画画呢,更随意更即兴,不想画时绝对不动笔,来了兴致挥毫不止。在国家博物馆展出的那幅马的长卷,便是他的即兴之作。他说,我画了一天,又上色一天,真尽兴。他是正宗科班出身,但不囿于陈规旧习,追求精神自由、艺术自在。他以草书入画,激情难抑,将他心中的马一吐为快。不知画了多少匹马,我想数,但数不过来。行内人读后说,比他以前画的马更自在更灵动更有神韵。产品少,但有精品问世。真为老友高兴。


市场上流通的作品有数百幅,赝品却占80%还多。对那些拙劣的假画,他难抑激愤。而对手头有功夫者制作的赝品,他很无奈。他甚至知道造假者是谁,但不愿捅破,很包容,说:“总要给他们饭吃。”不过,他希望这些有功力的造假者,往后能画出自己的画,不再靠他的名望挣钱。


他爱好依旧,酒还喝,不过已喝得很少。友情更如故。老家为本人创办艺术馆,我请他当顾问。他欣然答允:“一定去你老家祝贺!”鲁光,著名作家、画家,曾任《中国体育报》社长兼总编辑、人民体育出版社社长等)





自在的坚守也是一种境界


文/陈履生


作为新中国第一次参加的国际美术交流活动,1955年7月31日在波兰首都华沙开幕的第五届“世界青年与学生和平友谊联欢节”国际美术竞赛和展览,共有34件作品参加,其中有国画作品12件,刘勃舒当年创作的《套马》位于其间。同时参加这一活动的国画作品还有刘继卣的《武松打虎》、石鲁的《古长城外》、黄胄的《出诊图》、周昌谷的《两个羊羔》、方增先的《和解》等。20岁的刘勃舒是当年参加这一活动的最年轻的国画家。


在上个世纪50年代初期开始的革命历史主题创作方面,到了50年代中后期已是成果累累,出现了董希文的《开国大典》等一批重要作品。刘勃舒为中国革命博物馆创作的《大青山上的骑兵》,是他在革命历史题材创作方面的第一次亮相。与许多画家不同的是,“文革”时期的刘勃舒非常沉寂,仅1972年创作了《边防马场》,可是,看不出“文革”的风格和色彩,画面中也不见红旗招展或其他“文革”符号。相反,却可以从中看到他自60年代表现新农村的新年画之后的反拨。





近20余年来,刘勃舒还画了许多其他走兽和家禽等,它们少为世人所知。对于这些走兽和家禽,刘勃舒依然用他的笔墨方式探索造型与笔墨的关系,寻求一种趣味性的表达。“文火慢炖见功夫”,刘勃舒所题也是60余年画历的总结。


刘勃舒的成长历程见证了新中国和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美术的历史篇章。吴作人先生任中央美院院长时他任副院长,李可染先生任中国画研究院院长时他也任副院长,在李可染先生1989年去世后,他执掌中国画研究院至2003年退休。刘勃舒扶老携幼忙碌在一个美术界大家庭中,每一时期的创作都凝聚了他的艺术才智,而满天下的桃李芬芳更是对他平生劳绩的回报。





刘勃舒几十年如一日怀揣年轻的心态,在商业和物欲之外自在地从事自己的艺术工作并积极地面对生活。他如今的自在与自在的如今,从生活到艺术都进入到一种令人憧憬的境界之中,不为世事所累,不为金钱所惑,不为利益所动。在一个无关乎利益的自在状态中,画与不画,画好与画坏,甚至笔墨与观念、形式与技法,都化解到逍遥的自在之外。


然而,他并没有因为自在而放弃社会的责任,相反,得大自在者却在文化的坚守中表现出了这种自在的特殊意义。他的坚守是一个历史发展阶段中文化传承的必须。传承必须坚守,坚守而能自在,而能不失坚守中的自我发展,如此自在的坚守也是一种境界。然而,举目望去,当代大师、名家高峰林立,他的身躯单薄,力量有限,无力回天,形单影只中仅是一个文化陷阱旁孤独的警示。


没有艺术的自在遨游,没有个性的自在畅达,就没有艺术的自在表现,因此,在面对21世纪中国社会和中国画发展的现实中,需要像刘勃舒那样坚守文化高地,任凭浊流在脚下流淌。而对他的认识则应该将其置入到新中国绘画史中,才能看到他这一个案的特殊价值和意义。





部分文、图:北京晚报、《北京文化创意》2018年第5期,【文创前沿】公众号,特此鸣谢!


《文化参考报·艺术周刊》
主管:广东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主办:岭南美术出版社
国内统一刊号:CN44-00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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