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为什么走了那么远我们还要讲方言?

 gs老张 2019-02-04

编者按:

今天是大年三十了,想必大家都快回到家乡了吧。今天三明治想与大家聊聊“方言”这件事。在异国他乡除了遇见家乡美食外,偶尔听到一句乡音也是一件令人激动的事。当我们提前半个月抢票,提着大包小包经历春运,踏上故乡的土地,回到方言环绕的环境中,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三明治的编辑们先写了写自己家乡的方言。

二维酱

作为一个在出生在云南、籍贯在四川的重庆人,我常常被说是个“假重庆人”。一来口味不重,性格也不火爆,二来不怎么会说方言,办公室里聊到重庆方言,我常常跟其他同事一样懵逼,被重庆老乡奶油无情嘲笑。

我小时候觉得重庆话粗暴,火药味浓,就像星爷口中吐出那一连串字符。我不太能吃辣,也不太说重庆话,这在方言占日常用语绝对主流地位的川渝地区,还挺格格不入的。虽然说得不好,但听是毫无压力,毕竟我也是从小看《雾都夜话》《山城棒棒军》《街坊邻居》长大的,还有不得不提的方言版《猫和老鼠》。

川渝的关系,有点像动画里的猫和老鼠,平时小打小闹、嘴仗不停,其实也是难舍难分的好基友。四川话配音版的《猫和老鼠》算我的方言“启蒙教材”,一盘小小的光碟,不知看过多少遍,梗的密集程度相当良心,每次看都笑得停不下来。

隔了这么多年,印象最深的应该是两只主角的名字,贱兮兮的猫叫“假老练”,在方言里是不懂装懂,打肿脸充胖子的意思。小机灵鬼老鼠叫“风车车”,是一种用彩纸糊的、会迎风转圈的玩具,以前是街头很让小朋友欢喜的小玩意,现在好像已经看不到了。风车车声音软糯,把an音拉得绵长,假老练则hf不分。川渝各区域发音有别,但总体语音语调接近,混在一起也没有明显违和感。

除了四川话版,家里还买过云南话版的光碟。里面猫叫“大洋芋”,也就是大土豆的意思。云南人真的很爱吃洋芋,我一直记得我爸说,冬天的时候在云南吃过一次烤的小土豆,直接捧在手上吃,好吃得想哭。老鼠叫“小米渣”,形容小巧又可爱的东西,也是非常贴切了。

方言版《猫和老鼠》是我童年的快乐源泉,一听到假老练、风车车、大洋芋、小米渣的声音就觉得亲切。直到很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在原版动画里,猫和老鼠从来没开口说过话。

万千

上海温度接近零摄氏度的晚上,我在浦东机场和表妹见面,她看起来比上次见面瘦了一些,穿黑白方格呢子裤、黑色卫衣,再外面只有一件破洞牛仔衬衣。她的亲姐姐走在旁边,被一件白色厚羽绒服裹着,见面问候完,第一句话是问我,“你看她是个‘策皮’不?”

ce pi,第一个字念平声,要轻快点,第二个发音与“皮”相同。在我的家乡话里,形容冬天不怕冷的人。

表妹今年高二,在和我们一起待在东京的时间里,一天几乎有十几个小时挂在网上,和朋友们发语音消息。偶尔,我可以从她口中听到一两个字,是她对着手机说“宝贝”“笑死我了”“哦开”。

据说她考虑了一整个下午才决定到底要穿什么外套来东京,最后不管不顾就是要穿这件破洞牛仔外衣来。当然不是没有别的外套,但是她声称自己只有这件外套“好看”。

我笑笑,附和了表姐的话,“策皮”。的确,是“策皮”一只,大冬天穿得少,爱漂亮,要脸皮。

我不会说任何一门方言,无论是江西故乡,还是后来生活了十来年的嘉兴。每年过年亲戚说话的时候,我在旁边都听得懂,但没法用方言回应。有时候会用变了调的普通话回应,夹杂一两个字家乡话里特有的词。

但是脱离了家乡的语境之后,我能自主想起来的方言,大多都和责骂有关。比如,如果形容一个人顽固,让他往东,他偏要往西,就会说这个人“刮独”,重音落在后面一个字上,发音要急促。这些和普通话迥然不同的词语,以特殊的语音、语调留在了我的印象里。我在其他地方的人口中好像并没有听过这个形容。

我也经历过宁可挨冷,也想要冬天穿一件自己最喜欢的单衣去见朋友的时期,肯定也曾被说过是个“策皮”。甚至直到去年,有时候回到家里,母亲仍然认为我在冬天穿的衣服太薄了。今年她说得少了,大抵觉得这个人已经不需要管太多了,所以什么都可以原谅。

每次切换到方言状态时,自己其实是换了一种视角,换成了长辈的视角、换成了家乡人的视角,在评判这个世界。有时候带一点戏谑,有时候带一点感伤。

坏狗

重庆话里最喜欢一个词,“找钱”,即赚钱,曾经认为精确极了。(现场造句:我会珍惜我找来的每一分钱。)现在想想,“找”是主动的,“找钱”这一姿态就被动了,像是被生活裹挟着,两眼放光满世界找孔方兄。无论如何,金钱不是工作的第一要义,但我新年会好好找钱。

最近飛在台灣的鴿子

看了壞狗講的「找錢」,想起蘇北鄉村似乎是稱作「苦錢」。中學時期來家裡打掃衛生的阿姨是個苦命的人,兒子是殘障人士,自己似乎還被家暴,在路上都會被詐騙。但是她工作非常專業,談起事情又很明理。記得閒時聊起來,她總是說「我要苦錢」。我覺得這個表達方式對她來說真的再恰當不過了。她的哪一分錢,不是苦(做動詞)出來的呢?

逸琳

犹豫了很久到底要介绍一句什么方言,比较能代表宁波。思来想去,我就来写写与海鲜相关的词吧。

宁波是个海滨城市,除了禁渔期外,一年四季都有海鲜吃。“透刮斯鲜”这个词就是用来形容海鲜的鲜美。宁波人的嘴是被养刁的,端上的海鲜尝一筷子就知道新不新鲜。好的梭子蟹蟹肉必定是一丝丝带甜味的,用宁波话说就是“甜嫩嫩”。相应的,不新鲜的海鲜吃起来完全不同,“腐其其”就是用来形容肉质不佳。鲳鳊鱼、小黄鱼、带鱼之类的鱼类放在菜场里也要是自带光泽,“咋刮斯亮”就是鱼贩子口中常用来吆喝的词。

借用宁波新媒体人包爷的一句话是“能否买到最新鲜的海货是关于一个宁波人的尊严。”这句话虽稍稍有些夸张,但大体上是这样的。特别是在一些重大的场合,比如结婚、办寿宴,主人如果拿不出新鲜上档次的海鲜招待客人是会被诟病的。印象很深的是一次邻居家的结婚酒席,饭店给到的螃蟹不够好,主人觉得很丢脸,因此与酒店闹得不愉快。由此可见,海鲜在宁波当地的重要性。

冬至

“你没去逛街吗?”“没赶上公汽儿!”听到我的回答,两个江、沪室友一脸迷茫。我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还是第三个室友做了解释,“公汽儿”就是“公共汽车”简称,加上儿化音的产物。

那是我第一次为自己的口音尴尬,同时也有点小虚荣,原来我也是有方言的人。一直以为东北没有方言,很多特有的词语外地人也能猜出大概的意思。后来发现,最简单的儿化音就是一道屏障。

“卖单儿”、“啥前儿”、“到点儿了”,再平常不过的口头表达,不习惯的人却不能马上反应过来。有一次为了解释清楚什么是“馅儿饼”,我不得不清楚咬字地说出“馅饼”两个字,对方恍然大悟,我自己反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矫情的台湾腔。

每次回家乡,也是一个切换口音的过程,还没上火车,刚和检票的列车员对话,就全都被带回去了。算了,这大过年的,就不装人模狗样儿了,最后祝大伙儿吃嘛儿嘛儿香,身体倍儿棒吧。

校长

潮汕话被誉为全国最难懂的方言,其实我们保留了很多古代汉语的读音。据说潮语有八个音调,如果你懂得用潮州话读“香港警察年老无力”这句话,就读了这八种音调了。最后一个“力”字是入声。

潮汕话还有一个很显著的特点就是鼻音比较多,很多常见词都用到鼻音,我也不知古人是怎么回事,比如“钱”、“年”都是鼻音,闽南人说,“我甲你讲ho', 那个常用来代替标点符号的'ho'也是鼻音。这样长年使用鼻音的后果就是我们讲普通话时的鼻音也很浓重,很难发出普通话里的前鼻音,这样我们行走江湖的口音辨识度就比较高了——这在过去是缺点,现在是特点。

今年过年没有在潮汕过年,但仍然穿着一件“知穿烧”卫衣,“知”是父母经常叮嘱你的那些话语的前缀,就是“记得”的意思,比如“知赚钱”,“知仔细”(小心点),“烧”就是热、暖的意思,比如“烧水”不是一个动词,是一个名词(热水),“烧烧”叠词反而表示“很暖”的意思,所以“知穿烧”也可以叫做“知穿烧烧”,这永远是潮汕母亲对游子的叮嘱,让我们暖在心头。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