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发的诗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刺痛,这是乡野之痛、古代之痛,是乡野和古代联合起来后产生的那种痛。我们的城市开始得太晚(古代的城市只是乡野的自然延伸),但太晚的城市却阻断了乡野和我们的联系。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才深切地体会到那种痛。那种痛是我们再也无法回去前故乡带给我们的感觉,它提醒我们,或许惟一的健康在乡野之中,在故乡之中:“谷物运向远方,养活一些人/谷物中的颤栗,养活另一些人。”(陈先发《北风起》)我们是前一种人还是后一种人?很显然,我们是前一种人,但我们曾经是后一种人,或者来自后一种人的怀抱。简单的乡野当然是不存在的,现实中的乡野地也不像我们想念中的故乡那么纯净,但陈先发表达的那种痛并不矫情(一种我十分痛恨的感情),这源于我们的心理感觉:我们的城市太令我们失望了,因此得生造一个乡野,生造一个古代,像一个似是而非的乌托邦一样,给我们提供一点点安慰。我们需要这样的谎言,因为这样的谎言才是最大的真实,或者接近于最大的真实。_张立群(首都师范大学中国诗歌研究中心文艺学博士研究生)
在平素闻听诗坛消息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陈先发的与众不同,而这种不同直到我看到他的复旦诗派诗选《前世》之后,就变得越发强烈起来,但强烈之余,我却更多想以沉默不语的方式,表达我对这位并未谋面诗人的一种敬意。 陈先发逐渐为诗坛认可当然在于他叙述的与众不同,而且,这种与众不同是具有某种不确定性甚至是模糊性的。 如果非要勉为其难,我愿意使用一条意义链,概述陈先发的独特。 我想从“向死右生”的方式开始我的意义链.陈先发的深刻首先就在于他以描述“死”来感捂生,这无疑是一种永恒性的话题,只不过,在文化不断世俗化的情境下,这种话题未免过于沉重。正如在《丹青见》中,诗人可以体悟到“死人眼中的桦树,高于生者眼中的桦树。/被糊成棺木的桦树,高于被制成提琴的桦树。”那样,我们的前世今生或许真是一次“蝴蝶的迷幻”(《前世》),从庄周到梁祝,陈先发将传说与生命写得荡气回肠,让人无限感慨!而借用那句“梁兄,请了”。之后,我想说“读者,请仔细看了”,《最后一课》、《鱼篓令》、《黄河史》、《青蝙蝠》等,现实、历史、可以化作永恒的感受,,先发样样俱在!——然而,他的出手不凡,却还在于“死”之叙述的别具匠心,那些由浅至深,激切跌宕、质地纯洁的叙述,正是他可以不断抵达深邃的途径—— 同样的,“向死而生”也会产生另外可以引由的话题,比如,在这组近乎都与死亡、思考的诗选中,所谓《看人间》中的万物观看,“我们”被一句句问句逼仄之后,那句“星月高耸,播撒清辉”下的“我们逃不出这严厉的、无边的映照。”似乎正预示着一条道德律令下的本质呈现,而这些,是否同样也可以成为当前“诗歌道德伦理”热点话题的一个典范呢? 田一坡(海南大学研究生) 陈先发的诗,一读之下便让人惊悚。让我来试着反省自己的阅读经验:这种惊悚的感觉我是怎么获得的?细想之下,觉得词语中蕴涵的力量的确不可小觑,运用得当,便能对人心产生极强的冲击波。陈先发的诗歌中便不乏那种一句成诗的力量。比如这样的句子:要阻止刀子从废铁中冲出来。一下便把我哽住了,来不及深究它所想表达的和能表达的,这个句子已经扎到了心底。还必须小心护着,不然刀子便真的从废铁中冲出来伤人。又比如他《冬日的雀群》中的一句:寂静把它们的心磨得发亮。这句其实平实得很,但如果你恰好在秋收冬藏的农村及他们的精神状态里浸淫过,这句诗会向你展现它所有的魔力。它会聚集起你的全部乡村经验以及你对某种灵魂状态的领悟,并且是如此的恰如其分。两个句子展现了一句成诗的两极:一极是诗句的不及物状态,它打动人只是因为它本身。一极是诗句的及物状态,它打动你是因为它所承载的人生经验。恰好是在这两极之间的张力中,陈先发自如转换的诗句带来一种语言的爆发力。比如《捕蛇者说》中:“蛇因怀疑不长四肢,它不分昼夜的/蜕皮仅仅出于对怀疑的迷恋。”蛇不长四肢,这是我们的经验,“蛇因怀疑不长四肢”却只能是诗的发明7。在语言的两极间的自如穿梭为诗人带来一种奇特的观物方式以及对它的奇诡表达,这让陈诗中充满了极其繁复的一系列意象,它们既古典又现代,既现实又虚幻,既逼近事物真相又脱离事物真相。像他自己的诗句所写的一样,他的诗歌是如此轻易的脱掉了自己的骨头。我把这看作是陈先发的诗艺所在。让语言斩获自己的头颅,诗意也正是在这—崭首行为的过程与细节中逐渐得以呈现。这一艰难的过程,诗人却干得如此“轻易”,真是叫人心生惊悚啊。当绺一句成诗的冲击力毕竟是有限的,它必须在诗的整体结构中才能获得持久的力量。陈先发在他的诸多短诗中展现自嘴构能力应该是能够让人服气的。他不但有一句成诗的爆发力,也有在句与句、段与段之间营构开阔的空间的整合九j如他的《村居课》中,“他剥罢羊皮,天更蓝了。老祖母在斜坡上/种葵花。哦,她乳房干瘪,种葵花,又流鼻血。一种葵花,又流鼻血,可真让人牵肠挂肚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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