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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民俗:《金瓶梅》里的花朵饮食!

 花小鼠 2019-02-09

明清时期,随着饮食文化的不断发展、食谱刊刻的流行,花朵食品的制作方式逐渐普及,餐花书写进入了能够更深广的反映生活细节的长篇小说中。此时餐花书写显示出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特点、在《金瓶梅》这部代表性小说中,花朵饮食既是当时食花风气的反映,也彰显了小说中人物的生活质量,还是文中塑造人物、推动情节的工具。

市井民俗:《金瓶梅》里的花朵饮食!

作为首部由文人独立创作的世情小说,《金瓶梅》假托宋朝旧事,实际上展现的是十六世纪晚明社会的种种世相。书中以西门庆府上的一日三餐为依托,详细的描绘了明人的饮食生活和菜点制作状况。

在描绘宴饮场合时,作者多次提及花朵饮食,百回中出现的花馔品种多达三十种,包括荷花细饼、玫瑰点心、菊花饼、梅桂泼卤瓜仁茶、八宝青豆木樨茶、双料茉莉酒、透瓶香荷花酒等等。从这些饮食书写中我们能够发现花馔在明人的日常饮食中更加常见,也更加受到欢迎。

市井民俗:《金瓶梅》里的花朵饮食!

第二十二回,西门庆早起与女婿陈经济、朋友应伯爵共享早餐,吃的粥就是“银厢瓯里粳米投着各样棒松栗子果仁,梅桂白糖粥儿”;第四十六回,西门府上元夜宴,众人一同享用的元宵也是玫瑰馅的,“香甜美味,入口而化,甚应佳节”;第六十一回的重阳宴上,“碧靛清、喷鼻香”的菊花酒令吴大舅、应伯爵等人“极口称羡不已”,而先于螃蟹被摆上桌的“两大盘玫瑰果馅蒸糕”更是大受欢迎,众人竟然是“抢着吃了一顿”。

由于小说的主人公西门庆本是市井平民,暴富之后又耽于声色犬马,缺乏文化修养,尽管他享用的花朵饮食种类繁多,但整体来说《金瓶梅》中的餐花书写还是呈现世俗的特点。

市井民俗:《金瓶梅》里的花朵饮食!

《金瓶梅》中的花朵食品是作为大众餐饮的一部分存在的。相比文人们自己种植、自己采摘、自己制作,《金瓶梅》中出现的花朵食品大多是市场上购得的。第三十九回,西门庆玉皇庙打醮,李桂姐、吴银儿差人来送茶,附赠的茶点就有“顶皮饼、松花饼、白糖万寿糕、玫瑰搽穰卷儿”。

这些精致的花朵点心显然不是忙于应酬的娼家女子亲手制作的,而是得知“爹今日在此做好事”,急忙去买的礼物。其后李桂姐来巴结西门庆时送的玫瑰八仙饼、西门庆因贪欲得病时李桂姐和吴银儿送来的玫瑰金饼等都是从集市上买来的。相较于前代文人以食用花朵标榜自身品行情操,《金瓶梅》中写到这些花馔,则从客观上反映出晚明饮食业和商业的发达。

市井民俗:《金瓶梅》里的花朵饮食!

《金瓶梅》中花朵饮食传达的情意从精神性转为世俗化。在古典诗词作品中,花馔通常是传情达意的寄托,包含着浓浓的人情味。而在这本小说中,人物之间赠送花饿的行为更接近以物易物的交易,带有鲜明的功利色彩。

除了李桂姐、吴银儿等妓女通过赠送花馔向西门庆求欢示爱之外,男人之间赠送花馔也有巴结、讨好的意味。第三十四回西门庆所在的衙门缉拿了擅自使用皇家木料建造房屋的刘百户。刘百户的兄弟刘公公向西门庆求情。在西门庆的帮助下,刘百户得以从轻发落。因西门庆不肯收银子,为表感谢,刘公公便将一百两银子折算成物品送给西门庆,其中就有一坛自造的木梅荷花酒。

原本清香雅洁的花酿变成了权钱交易的替代品。在西门庆的几个好兄弟中,应伯爵曾送茉莉花酒给西门庆,夏提刑家也曾送菊花酒给西门庆。这些由朋友赠送的花酿也并非是友谊的象征,而是代表着几人暂时结成了“有福同享”的利益共同体。在西门庆死后,他的“至亲好友”应伯爵不仅及时调转船头,投靠了张二官,还对西门庆遗孀们落井下石。

市井民俗:《金瓶梅》里的花朵饮食!

《金瓶梅》中餐花书写的情趣也呈现肤浅粗俗的特点。第二十二回,西门庆和他的一群帮闲在妓院梳笼了李桂姐,“只见少顷,鲜红漆丹盘拿了七钟茶来。雪绽般茶盏,杏叶茶匙儿,盐笋、芝麻、木樨泡茶,馨香可掬”。

原本美人在怀、香茶在口,应当是极为惬意雅致的。西门庆等人的调笑取乐却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应伯爵更是张口唱了个明为咏茶、实是咏妓的《朝天子》:

“这细茶的嫩芽,生长在春风下,不揪不采叶儿楂,但煮着颜色大。绝品清奇,难描难画。口儿里常时呷,醉了时想他,醒来时爱他。原来一篓儿千金价。”

市井民俗:《金瓶梅》里的花朵饮食!

这首曲子用细茶嫩芽代指年少稚嫩李桂姐,夸赞桂姐生在“春风下”,美貌难描画。西门庆“呷”他、想他、爱他,甚至愿意为了一亲芳泽的“一搂”而一掷千金。固然苏东坡也曾有过“从来佳茗似佳人”比喻,但将饮花茶与狎妓女联系起来,显示出的只有西门庆一干人嫖客淫棍的狠琐模样,格调实在不高。

另外,小说中还用不合时宜的花朵饮食来突出人物的市井身份。如第二十一回,“吴月娘见雪下在粉壁间太湖石上甚厚,下席来,教小玉拿着茶罐,亲自扫雪,烹江南凤团雀舌芽茶,与众人吃。”

茶以雪烹,味更清冽,但吴月娘烹茶却不得其法。“白玉壶中翻碧波”表明吴月娘是用急火久煮茶叶。这样煎成的茶水色、香、味荡然无存,如袁枚所言:“其苦如药,其色如血,此不过肠肥脑满之人吃槟榔法也,俗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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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如此,从之后“西门庆就将手中吃的那一盏木梅金灯茶递与他(李铭)吃”的细节能够推知,茶汤当中还添加了木梅、金灯等花果。急火久煮说明吴月娘的烹茶技艺不佳,向凤团雀舌芽茶中添加花果的更显示出西门庆一家品味低俗、不通茶道。

凤团雀舌芽茶是贡茶中的极品,《宣和北范贡茶录·序》记载:“太平兴国初,特置龙凤模,遣使即北苑造团茶,以别庶饮,龙凤茶盖始于此……凡茶芽数品,最上曰小芽,如雀舌鹰爪,以其劲直纤挺,故号芽茶。”

到明代,建安芽茶仍以名茶作贡品。这种茶叶最宜以雪水烹煮清饮,添加其他香料反而会破坏茶汤的清明之色和清冽之香。陆游就曾有“建溪官茶天下绝,香味欲全须小雪”之句。吴月娘烹茶一回,作者虽是客观描写,未置褒贬,读者却能看出西门庆府上暴殄天物的暴发户做派。张竹坡旁批这段文字也说:“是市井人吃茶”。

市井民俗:《金瓶梅》里的花朵饮食!

“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金瓶梅》中餐花书写除了具有鲜明的世俗性质,另一大特色就是花朵饮食与房中事紧密关联。在整部小说的结构中,食与色的情节常常交互出现,一场饮食活动的结束即是一场男女之事的开始。

在小说第四回,西门庆依王婆十件挨光计,使得潘金莲投怀送抱。两人相互递酒,嘲问话儿的时候出现了本书第一样由花朵制作的食物“银穿心,金裹面,盛着香茶木樨饼儿”。这种原本用来清洁口腔,清新口气的,类似现在口香糖的食品,被西门庆演绎成了用来挑动情欲的道具。

市井民俗:《金瓶梅》里的花朵饮食!

第十七回,西门庆谋划迎娶李瓶儿,两人定下“二十四日行礼,出月初四日准娶”后便在纱帐之中饮酒调笑。“傍边迎春伺侯下一个小方盒,都是各样细巧果仁……梅桂菊花饼儿。小金壶内,满泛琼浆。”花馔再度出现,为西门庆补充能量,两人“从黄昏掌上灯烛,直耍到一更时分”。

第五十九回,西门庆“忽然心中想往郑爱月儿家去”。郑爱月儿先是斟上“苦艳艳桂花木樨茶”请西门大官人享用,接着又借讨香茶桂花饼儿与西门庆亲密互动。在掏取推搡的过程中,西门庆用来装补药的穿心盒儿被发现。接下来,顺理成章的“西门庆就着钟儿里酒,把穿心盒儿内药吃了一服。把粉头搂在怀中,两个一递一口儿饮酒砸舌,无所不至。”

在“食色性也”的本能驱动下,花朵饮食的闲情清雅致不复存在,成为勾连欲望的桥梁。

撰稿/晓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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