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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德里达对传统存在论的 再解构

 太阳当空照917 2019-02-09
海德格尔眼中的亚里士多德的时间学说
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说:“本书意在从原则上廓 清存在问题,在这一工作框架内不可能连带从时间状态上详 细阐释古代存在论的基础——特别是它在亚里士多德那里达 到的在科学上最高和最纯粹的阶段,只能不得已而对亚里士 多德论时间的著作做一点解释,因为这篇著作可以选来作为 古代存在学说的根基与限度的判别者。”m海德格尔准备“不 得已”而做的对亚里士多德论时间的著作的解释按其原计划 乃是《存在与时间》的第二部的第三篇:“亚里士多德论时 间——古代存在论的现象基础和界限的判别式”[2],但这一 部分最终并没有完成。因此海德格尔最终会怎样详细阐释亚 里士多德的时间学说,现在不得而知。但毕竟,在《存在与时 间》已完成的部分中,主要在第6节、第81节、第82节,尤其
是在第82节中的那条著名的注释中,海德格尔已表明了他对 亚里士多德的时间观的基本看法。概括起来有两点:
第一,亚里士多德的时间解释在西方哲学史上处于支配 性地位。海德格尔认为,它“基本上规定了后世所有人对时 间的看法——包括柏格森的看法”,甚至是康德,“不管康德 对问题的新提法与前人有多少不同,其存在论的根本依然是 希腊式的”,他的看法“依然是在亚里士多德制订出来的结构 中打转的”[3]。
第二,亚里士多德时间解释的实质是海德格尔所谓的从 现在出发的“流俗的”时间领会。[4]
为了理解这种流俗的时间领会的确切含义,我们也许首 先应该把海德格尔所说的本源的时间再交待一下。海德格尔 在《存在与时间》中把本源的时间(即时间性)看作是一个 “如此这般作为曾在着的有所当前化的将来而统一起来的现 象”[5]。这个统一的现象是一个“绽出-视域的"(ekstatisch- h〇riZ〇ntal)[6]的整体。将来、曾在、当前是这个整体的不同绽 出方式,时间性的本质即是在这诸种绽出的统一中到时。在 这种绽出的统一中,诸种绽出方式是不可分割的。不过,对于 “本源而本真的时间性”来说,它的“首要现象是将来”[7]。而 本真的将来又是有终的(因为牵挂是向死而在),所以本源而 本真的时间性也是有终的时间性。W但是那种流俗的时间领会 却总是把时间看作“一系列始终‘现成在手的’、一面逝去一面 来临的现在”,看成一道“前后相续”的“现在之‘流’ ”[9],“一种 纯粹的、无始无终的现在序列,而在这种作为现在序列的时间 中,本源时间性的绽出性质被拉平了” [1°]。换言之,现在被从
那个绽出-视域的整体中切除出来,成了一个不带晕圈的纯粹
孤立的现在点。[〜
海德格尔认为,这种流俗的时间领会的源头就是亚里士 多德。他在解释“流俗时间概念的发生”时说,“这无非是亚 里士多德给时间下的定义的生存论存在论解释”,接着便引 了亚里士多德的时间定义:“时间即是计算在早先与晚后的 视野上照面的运动时所得之数”[12],并在后面解释说:“时 间是‘所计之数’,亦即是在周行的指针(或影子)当前化之际 所道出的东西和……所意指的东西。……所列计的都是现 在。……我们把以这种方式在钟表使用中‘所视见的’世界 时间称作现在时间。”[13]在我们一再提到的那条注释中,海德 格尔更写道:“黑格尔从被拉平了的现在的优先地位出发,由 此我们就很清楚,他对时间的概念规定也遵循于流俗的时间 领会,亦即,同时也遵循传统的时间概念。这就表明,黑格尔 的时间概念几乎直接从亚里士多德的《物理学》而来。”[14]
现在的问题是,亚里士多德《物理学》中的时间解释是否 真的像海德格尔所解释(“解构”)的那样主要是一种流俗的 时间领会,即仅仅从现在出发的时间领会?还是说,其内部或 其“边缘”已同时具有反对这种流俗时间领会的资源?正是 针对海德格尔的这种解释,尤其是针对《存在与时间》第82 节的那条注释,德里达写了他的“在场与线迹”,对这条注释 进行再注、重注,对已被海德格尔“解构”了的传统存在论进 行再解构。在这种重注与再解构中,我们不仅能了解到德里 达对亚里士多德的解构式阅读与海德格尔的“解构”式阅读 是如何的不同,更能了解到德里达是如何通过这种解构而表 明他自己关于“存在与时间”的思想。
2
亚里士多德的时间难题及德里达对它的改写
在《在场与线迹》一文的开头,德里达首先概述了海德格 尔在《存在与时间》中对西方存在论传统的解析,并敏锐地指
出:ousia, parousia, Anwesenheit, Gegenwart, gegenwartigen, Vorhandenheit这些词组成了一条相互依赖的概念之链,被置 于《存在与时间》的人口处。的确,通过揭示出这些概念之间 的相互依赖、相互指涉,海德格尔确实为我们打开了一条通往 被遮蔽的存在意义(作为当前的在场)的道路。但在德里达 看来,看到这一点还不够。因为他说,海德格尔并没有认识 到,有一条隐秘的通道,使在场问题和被铭写的踪迹问题相互 联系。凭借这条通道,这两个问题互相给予,互相敞开。德里 达指出,这是在亚里士多德和黑格尔的文本中既显现又被删 除的东西。而尽管海德格尔要求我们重新阅读这些文本,他 仍将一些需要重点关注的概念[15]从他的主题中剥离了。在 德里达看来,这种与线迹的相涉性既把我们引回到亚里士多 德关于时间的文本(《物理学》第四章)的中心,也把我们引回 到它的边缘。U6]下面就让我们随德里达一道,回到亚里士多 德关于时间的文本——《物理学》第四章——的中心与边缘。
亚里士多德在《物理学》第四章一开头就提出了一个关 于时间的难题(aporie),他说:“时间是存在着的事物呢,还是
不存在的呢? ”[11]他自己并没有直接给出回答,只是转述了一 般的论证。他说:“根据下述理由人们可能会觉得,时间根 本不存在,或者虽然存在着,但也只不过是勉强地模糊地似乎 存在着罢了”。因为首先,“它的一部分已经存在过,现在已 不再存在,它的另一部分有待产生,现在尚未存在。并且,无 论是无限的时间之长流,还是随便挑取的其中任何一段,都 是由这两部分合成的。而由不存在的事物所合成的事物不可 能属于存在的事物之列的。”其次假设一可分事物存在着, 那么,在它存在时,必然有它的所有部分或一些部分正存在 着。至于时间,虽然它是可分的,但它的一些部分已不存 在,另一些部分尚未存在,就是没有一个部分正存在着。 ‘现在’不是时间的一个部分,因为部分是计量整体的,整 体必须由若干个部分合成,可是时间不被认为是由若干个 ‘现在’合成的。”[1S]
存在还是不存在,这是个“难题”。德里达在“存在与线 迹”中对亚里士多德的这个时间难题进行了解构。之所以说 是解构,是因为德里达并不是试图对这个难题给出他自己的 回答,而是试图解开并重构这个难题的隐蔽的前提。但是在 对这个隐蔽的前提进行解构之前,德里达先对这个难题进行 了改写,正是通过他的这一番改写,那个隐蔽的前提才被暴露 出来。我们先来看德里达如何改写这个时间难题。在他的改 写中,时间难题包含两部分,第一部分是:时间是由现在 (mm)这个最基本的部分组成。这一部分涉及从时间的可分 性来思考时间。另一部分是:现在不是时间的部分,时间不是 由现在组成。[19]我们刚才说过,亚里士多德本人是这样表述 他的时间难题的,即“时间是存在的呢,还是不存在的”,而非 “时间是由现在组成的呢,还是不是”。而且,如果我们仔细 分析亚里士多德的时间难题,可以发现,德里达的难题在亚里 士多德那里恰恰根本不是难题。因为亚里士多德在论证时间 不存在所举的两个理由中,都或隐或显地表明了现在不是时 间的组成部分。在他的第一个理由中,他说:“无论是无限的 时间之长流,还是随便挑取的其中任何一段,都是由这两部分 合成的”,而这里说的“这两部分”显然是指上一句说的“已经 存在过,现在已不再存在”的那一部分(即过去)和“有待产 生,现在尚未存在”的那一部分(即将来)。显然,这里已然否 定了现在是时间的组成部分。在他所举的第二个理由中,亚 里士多德更是直接宣布“‘现在’不是时间的一个部分”。因 此,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有足够的理由质疑德里达对亚里士 多德的时间难题的改写是否合法,是否是一种不顾事实的肆 意歪曲。
然而,事情也许并不像表面显现的这么一目了然。我们 要问的是:这么一个明显的错误,德里达自己竟没有发现吗? 还是他另有深意?抑或是解构果真就意味着一种可以怎样都 行的胡来?都不是。解构同样是一项严肃认真的事业,一种 艰难的思考。德里达的这个改写,就是这样一种深入思考后 的结果。它不仅不是歪曲,相反,正是通过这个改写,这个难 题的实质才被揭示(解-构)出来了;也正是通过这种解构式 的改写,这个难题的隐藏的前提,被当作不言自明的前提—— 一种对存在、时间以及存在与时间的前理解,才被展开了。此 隐蔽的前提究竟为何?
3
存在即现在(在场):
亚里士多德时间难题的隐蔽前提
让我们再回到亚里士多德所引的关于时间不存在的论 证。他说:“它(指时间——引者)的一部分已经存在过,现在 已不再存在,它的另一部分有待产生,现在尚未存在。”过去 不存在,因为它现在不再存在;将来不存在,因为它现在尚未 存在。所以不存在的意义就是:现在不存在。那反过来,存在 的意义为何?显然是现在存在。因此,存在,从来说的就是现 在存在,当前存在。德里达说,就在着(dtant)[2°]已经被秘密 地规定为当前(pMsent)、在着状态(dtantitd,ousia)被规定为 在场(presence )而言,存在者(1’ ^tant)是非时间(le non- temps)的,时间是不存在者。只要存在着和当前是同义的,那 么说非-存在(以-ant)和说时间就是一回事。[21]
因此,只有现在存在才是真正的存在。存在即现在,即在 场。存在的意义,最终是由现在规定。这正是古希腊人对存 在与时间之关系的隐蔽的前理解。[22]正是这种前理解构成了 亚里士多德时间难题的潜在前提。也正是这一点说明了为什 么亚里士多德在从正面论证了时间不存在(因为它是由不存 在的事物组成的)之后,还要似乎多此一举地特地强调现在 不是时间的组成部分的原因.·因为现在是存在的,如果现在是 时间的组成部分,那时间岂不存在?正因为存在即现在存在, 即当前、在场,所以亚里士多德的时间难题——时间究竟存在 还是不_在——的实质,就如德里达所改写的那样:时间究竟 是由现在组成的呢,还是不是由现在组成的?
通过德里达的这一改写,亚里士多德时间难题中的时间 与存在之间的紧张关系,现在被尖锐化为时间与现在之间的 紧张关系了 :一方面,时间被看作是“位移的数”,而现在被比 作“运动的物体”,因而“好比数的单位。”换言之,现在被看作 是度量时间的单位、尺度;时间从现在出发,以现在为根据被 规定和理解。亚里士多德说:“显然,没有时间就没有‘现 在’,没有‘现在’也就没有时间。……因为,时间是位移的 数,而被比作运动物体的‘现在’好比数的单位,[23]又说, “当……理性告诉我们‘现在’有两个——前和后——时,我 们才说这是时间,因为,以‘现在’为定限的事物被认为是时 间。”[24]在这个意义上,亚里士多德的时间领会的确是海德格 尔所说的“流俗”时间观——以现在为根据和基本模式的时 间领会。但另一方面,亚里士多德又认为,作为时间单位的现 在本身又并不“是时间”,并不具有时间性。他说:“显然‘现 在’不是时间的部分,……就像点不是线的部分一样,因为一 条线的部分是两个线段”;“现在”只是衡量时间的单位或限, 而单位、限自身并不是时间:“‘现在’作为限就不‘是时 间、”[25]于是,现在不是时间,只有过去和将来才是时间,虽 然过去和将来是由其与现在的关系而得到确定。[26]
正是由此出发,德里达发挥说,时间是根据它与一个最基 本的部分——现在——的关系而被确定的,[27]但正因此,“现 在本身却深受时间的折磨”:因为时间在把它规定为过去的 现在或将来的现在之际,恰恰拒绝承认它本身,因此它自身似 乎就并不是时间性的。[28]在德里达看来,“它只有在变为时间 性的时候,即在停止存在、过渡为过去存在者或将来存在者形 式中的不-存在状态(n6-antit〇 [291的时候,它才是时间性 的”。[3〇]换言之,只有将来和过去才是时间性的;或者说,只有 从存在向不存在的变化、过渡本身才是时间性的。而现在本 身,德里达说,它总是被规定为时间的非时间的核、时间变化 的不变的核、时间化的不变的形式。因为,无论它是过去的 现在还是将来的现在,它本身作为时间单位,总是不变的。所 以,为了存在,为了是一个存在者,现在就必须不受时间影响, 必须不变化(为过去或将来)。因此,具有存在性(6tantit6), 具有在场(ousia),就是具有现在-存在、现在的在场或现在性 (pr^sentit^)。存在者就是那现在存在者(cequiest)。在场 因此就是从eSti出发来思考。于是,第三人称现在时直陈式 的形式的特权,在这里就产生了它全部的历史意义。存在者、 在场、现在、实体、本质,它们的意义就被连接到了现在分词的 形式上。[321
由此出发,我们就可以理解,何以形而上学必然是在场形 而上学。因为形而上学所追求的作为存在的存在,总已经被 预先理解为现在存在,即在场。唯现在存在,过去与将来(即 时间)不仅不存在而且是对存在(在场)的消磨。德里达说, 过去与将来被看作是颠覆在场的消磨作用,而在场又被视为 那存在者(cequiest, r&ant)的意义或本质。这一点从亚里 士多德到黑格尔一直都未改变。t33]比如在亚里士多德那里, 之所以“纯形式”(神)才是第一实体、第一因、最后的根据或 本原,就是因为唯纯形式才永恒在场,才脱离了时间的变化, 才是纯粹现实,才真正存在。因此,当亚里士多德说只有纯形 式或神才是真正的第一推动力、第一因、至善、最终的根据或 本原时,他说的实际上是:在场——那超出时间变化之外的永 恒的在场本身、纯粹现实,才是第一推动力、第一因、至善、最 终的根据或本原。所谓“纯形式"或"神”只不过是它的名字。 但它之所以能成为第一推动力、第一因、最终的根据或本原, 又是因为在亚里士多德看来,万物都以它为追求的最高目的。 因此正如德里达所说:“作为‘纯粹现实’的第一推动力是纯 粹在场。作为纯粹在场,它通过它所激发起的欲望而引起了 全部的运动。它是至善,是最高的可欲对象。”欲望总是对在 场的欲望。[34]正是这种对在场的欲望、对纯粹现实的欲望,引 发了全部的运动。所以本原形而上学最终成了在场形而上 学,成了欲望形而上学。这样一种以在场为最高目的的形而 上学,也是一种“在场目的论”[35]。至此,我们也可以更深切 地理解为什么形而上学必然是“存在一神一目的一本原学” (见“导言”)
可为什么非得是在场?即欲望为什么总是对在场的欲望? 因为如上所说,唯在场(现在)才真的存在;唯在场才可以抵御 无情的时间之流的消磨而永恒不变。所谓风流总被雨打风吹 去。时间总与变化、不存在、虚无、消失联系在一起。古希腊哲 人对时间之流的这种消磨作用体验至深。亚里士多德说:“一 切变化本质上都是脱离原来的状况。万物皆在时间里产生和 灭亡。也正因此,才有人说时间是‘最智慧的’,但毕达哥拉斯 派的潘朗说时间是‘最愚笨的’,因为万物皆被遗忘在时间之流 里,他的说法是比较正确的。的确,显然,时间本身与其说是产 生的原因,倒不如说是灭亡的原因……因为变化本身主要是脱 离原状,时间作为产生和存在的原因仅是偶然的。足以证明这 一点的是:如果事物本身不被以某种方式推动而发生反应的 话,是不会产生的,但事物即使完全不动也会灭亡。我们通常 说事物被时间磨灭,主要就正是这个意思。”[36]所谓逝者如斯 夫,不舍昼夜。所谓往者已矣,来者可追。过去的已永远过去, 将来还有待去追。于是唯有现在、唯有在场,才是永恒不变的 存在,才可以逃脱时间变化之流。所以西方哲学的根子里,总 是充满着对在场的欲望和渴求,正是这种对在场的欲望、渴求 才使西方哲学成了所谓在场形而上学。在德里达看来,这种对 在场的欲望一直到黑格尔都没有改变。[37]
至此为止,我们还只是随着德里达把古希腊人隐藏着的 对存在的前理解(存在总是现在存在、当前存在,即总是在 场)端将出来,还只是在这种前理解的框架内进行讨论。而 这种讨论实际上还是停留在海德格尔的解释框架内:因为正 是海德格尔首先告诉我们古希腊人如何把存在理解为在场。 甚至就连我们刚才对西方形而上学为何必然是在场形而上学 的解释,最终也可在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的框架内获得 存在论生存论的解释。[38]至此,我们还没有对这种前理解本 身进行解构。即,我们还没有追问:存在被规定为当前存在、 现在存在,这真的是自明的吗?过去和将来都是通过现在 (在场)而得到规定,然而现在的这种优先性,这种作为衡量 时间之“单位”、“尺度”的特权,真的是毋庸置疑的吗?现在 本身如何可能?以及,亚里士多德的文本真的就是这样一个
被流俗的时间概念(现在时间)所支配的单义的形而上学文 本吗?所有这些,都还有待进一步讨论。
让我们随德里达一道继续阅读并解构下去。
时间:纯粹的感性形式
通过对《物理学》第四章的进一步解读,德里达发现,亚 里士多德的时间文本中既包含了对传统形而上学进行保障的 因素,但同时也蕴含了对这种保障进行批判的因素。[39]对于 前者我们已有所了解。然而后者又是如何可能的呢?即亚里 士多德的时间文本如何可能也是对它自身所确立的在场形而 上学的批判?这是因为,在德里达看来,亚里士多德对时间本 性的分析,与康德的时间分析,具体地说,与康德对先验想象 力的分析,暗通消息。
亚里士多德如何分析时间的本性?德里达写道:“因为, 正如亚里士多德所说,时间不归存在者所有:既不是它们的一 部分也不是它们的一个规定,也因为时间不属于一般存在 (现象的或自在的),所以时间必须被视为感性的纯粹形式 (非感性的感性),[40]必须指出,尽管德里达这里强调了“正 如亚里士多德所说”,但是至少在《物理学》第四章中亚里士 多德似乎并没有直接说过这样的话。不过即使如此,德里达 这里所说的也应该能从亚里士多德的时间思想中合理地引申 出来。因为在亚里士多德看来,存在总是当前存在、现在存
在。而时间要么是已经存在而现在不再存在(过去),要么是 将来存在而现在尚未存在(将来),所以时间自然不属于一般 存在,也不属于存在者。至于德里达由此得出的结论,即时间 必须被视为感性的纯粹形式,也有其根据(详下)。由此德里 达就认为,亚里士多德对时间本性的看法与康德《纯粹理性 批判》中对“时间概念的先验阐明”有明显的相通之处。比如 康德在那里也认为:“时间不是独立存在的东西,也不是附属 于物的客观规定,因而不是抽掉物的直观的一切主观条件仍 然还会留存下来的东西。”[4|]不过,在德里达看来重要的并不 在于这一点,而在于康德对时间的这一规定,即时间是“内部 感官的形式”[42]。德里达说,严格地看,这一规定的所有突破 力量都已经由亚里士多德《物理学》第四章“准备好了”或“开 出了”[43]。这一规定究竟具有何种突破力量,我们下面再谈。 现在先要弄清的是,德里达如何能够说,康德对时间的这一规 定在亚里士多德那里也已经准备好了。
我们知道,亚里士多德是从时间与运动的关系来规定时 间的本性。[44]他一方面说时间不是运动,另一方面又说时间 也不能脱离运动,因此“时间就是运动的什么”。是什么 呢?是运动的数:“时间正是这个——关于前后运动的 数”[〜。一般哲学史或一般学者在讨论亚里士多德的时间学 说时基本上就沿着这条线索——时间与运动的关系——进行 下去。但是在德里达看来,亚里士多德的时间学说的意义远 不仅此。他指出,在亚里士多德确定时间必定是“运动的什 么”之后,他紧接着就有一句解释——德里达说,这句解释并 不是如我们通常含糊地译为“我们在感觉到运动时感觉到时
间”[47]那样,而是 hama gar kinese6s aisthanometha kai khro- nou:(我们一并感觉到运动和时间)。(48]此句在张竹明中译本 中被译为“我们是同时感觉到运动和感觉到时间的” [49]。笔 者这里之所以把“同时”改译为“一并”(也可译为“一起”), 是因为亚里士多德这里的hama(法语d ’ ensemble,英语together,德语 mgleich) 所表达的是比客观时间上的“同时” ( 英 语 at the same time,法语 en temps,德语 gleichzeitig)还
要本源的、使得时间上的“同时”得以可能的原发的“共或 原发的“综合”,而这或许就已经蕴含了康德后来关于“先验 想象力”的思想了(详下)。
这里的区别何在?如果按第一种译法,意思是说:对时间 的感觉是借助于对运动的感觉而完成的,这里强调的是时间 与运动的关系,而且是一种依赖关系。而按第二种译法,则是 说,我并不是通过运动才感知到时间。换言之,在对时间的感 知和对运动的感知中就并没有一种依赖关系或奠基关系:对 二者的感觉是一并发生的。它们的关系只是这“一并”或“一 起”。亚里士多德自己也已意识到此点,他说:“如果在我们 意识里(或心灵里,en t6 psykhfe)发生了某一运动,我们就会 一并立刻想到有一段时间已经和它一起过去了。反之亦然, 在想到有一段时间已经过去了时,也总是一并看到有某一运 动已经和它一起过去了。” [5°]由此可见,即使没有任何外在的 运动发生,单凭我们的心灵或意识,单凭我们的感觉本身,我 们就能感觉到运动和时间。换言之,即使按照亚里士多德的 “时间是运动的数”这个定义,那么这里的运动首先也应该是 心灵或意识自身的运动,而不是任何外在的、客观的运动。正 是在这个意义上德里达正确地说:“亚里士多德把时间与运 动统一在1’aisthesis(感性知觉)之中。并且由此使得没有什 么外在的感性内容或客观运动是必要的了。” [51]接着德里达 就从中引申出一个富有决定性意义的时间定义,他说:“时间 是那仅仅en tfc psyche (在心灵或意识里)发生的事物的形 式”,即作为“所有一般现象之形式”的“内感官的形式” [52]。 而我们知道,这也正是康德在“时间的先验阐明”中提出的时间 定义。[53]正是在这一点上,德里达说亚里士多德《物理学》的第 四章已为康德的时间观做好了准备,已经预示了康德关于时间 之为“纯粹的感性形式”、无具体感性内容的“非感性的感性” 这样一种观点。而看出这一点,正是德里达的慧眼所在。
其实,对于时间和意识之间的关系问题,亚里士多德自己 也已经敏锐地提出了,只是他并没有把它放在讨论时间“本 性”(时间本身是什么)的那一部分,而是直到《物理学》第四 章的最后一节(第十四节)讨论完时间的本性之后,才把它作 为“有关的问题” [54]而附带提出。在这一节亚里士多德问 道:“时间是如何和意识发生关系的呢?”[55]“如果意识不存 在,时间是否存在呢?” [56]他说,“所以会产生这个问题是因 为,如果没有计数者,也就不能有任何事物的被数,因此显然 不能有任何数……如果除了意识或意识的理性而外没有别的 事物能实行计数的行动,那么,如果没有意识的话,也就不可 能有时间,而只有作为时间存在基础的运动存在了(我们想 象运动是能脱离意识而存在的)。”[57]显然,在这里亚里士多 德已经有所保留地(通过一种“如果……那么……”的条件句 式)承认了时间和意识的本质关联。由于亚里士多德的时间
观本身并不是我们的主题,现在还是让我们继续回到德里达 对它的解读(解构)。
先验想象力:时间的本原
正是通过上面这一番对亚里士多德文本的重读及再解 构,德里达才得出了我们前文曾引述过的结论,即“亚里士多 德文本中所包含的东西,既是对传统形而上学的保障,但同 时,在其原初的两可中,又是对这种保障的批判”[58]。何以如 此?因为——德里达说——“通过对非感性的感性概念的预 示,亚里士多德就提供了那些不再单纯由(在现成状态和当 前状态中被给予的存在者的)当前支配的时间思想的前提”。 何种前提?以致能使亚里士多德的时间思想可以逃脱当前 (现在、在场)的支配?在德里达看来,这就是“先验想象力”。 他说:“先验想象力中的那种似乎挣脱了当前一一它在现成 状态和当前状态的形式中被给予——之支配地位的因素,无 疑都已经在《物理学》第四章中被预示了。”[59]但是在这里, 从非感性的感性到先验想象力,似乎跳得太快了,还是让我们 作些补充讨论。
我们先来讨论先验想象力究竟是什么。一般认为,在 《纯粹理性批判》中,先验想象力就是时间,但其实这两者还 是有微妙的区别。康德在提出他著名的“图型说”时写道: “现在,一种先验的时间的规定就它是普遍的并建立在某种
先天规则之上而言,是与范畴(它构成了这个先验时间规定 的统一性)同质的。但另一方面,就一切经验性的杂多表象 中都包含有时间而言,先验时间规定又是与现象同质的。因 此,范畴在现象上的应用借助于先验的时间规定而成为可能, 后者作为知性概念的图型对于现象被归摄到范畴之下起了中 介作用。”[60]此处康德明确地将联结范畴与现象的“中介”, 即图型,规定为“先验的时间规定”,一般就把它直接说成是 时间。但在隔一段讨论“图型自身”之产生时,他又说:图型 自身“任何时候都只是想象力的产物”。[6n在紧接着的一段 中讨论“图型”与“形象”之区分时又明确地说:“形象是再生 的想象力这种经验性能力的产物;……图型则是纯粹先天的 想象力的产物……”[62]由此可见,时间图型本身是由先验想 象力生产出来的。因此,先验想象力就比时间图型,至少比 “先验感性论”中所说的作为“感性直观的纯形式”[63]的时间 更本源。按康德本人的说法,时间图型乃先验想象力的一种 “草图”(Monogramm) [64]。“先验感性论”中的时间,作为感 性直观形式,其本质规定性是“接受性”[65];但先验想象力, 作为生产性的而非再生性的想象力,其本质规定恰恰是“自 发性”[66],即它具有一种不依赖于经验的、原本的“生产性”
(produktiv)。在这一点上它与依赖于经验的“再生的想象 力”也区别开来。这样一种生产时间(图型)的先验想象力, 与其仍说是时间,不如说胡塞尔意义上的“生产”时间、“构 造”时间的“内时间意识”[67]。
这样一种构造性、生产性的先验想象力,在《纯粹理性批 判》的第一版中被赋予了一种本源性的地位,甚至比先验统
觉还要本源。康德在那里说:“统觉的先验统一就与想象力 的纯粹综合、即与一个认识中杂多的一切组合之可能性的先 天条件相关。但只有想象力的生产性的综合才能够先天地发 生;……所以想象力的纯粹的(生产性的)综合的必然统一这 条原则先于统觉而成了一切知识、特别是经验知识的可能性 基础。”[68]因此,作为一种本源的、生产性的综合力量,先验想 象力就是意识的统一性、先验统觉的统一性、所有知识的统一 性的最终来源。同时,作为自发的、生产性的纯粹能力,它对 时间图型的生产,也就不是对一种现成存在之物的经验的再 现(再生产),因而也就不再是奠基于感知(当前化)基础之 上。在它之前没有、也不需要作为感知的直观,它是一种纯粹 的自发的生产。因此如果我们把时间从根本上理解为这样一 种先验想象力,或者说把这种先验想象力视作时间的最终本 原,那么这样一种时间观显然就突破了传统形而上学之奠基 于当前(现在)基础上的“流俗时间观”了。
众所周知,海德格尔也正是从这一点出发强调《纯粹理 性批判》之第一版的价值的。在他的《康德与形而上学问 题》第32节“先验想象力及其与时间的关系”中,海德格尔 明确提出先验想象力是作为纯粹感性直观的时间的本原。其 中有一段话非常重要,德里达在“ousia与grammfe”的一条 注释中也特地引了这段话,以证明“该书表明了纯粹的时间 直观……是如何摆脱当前与现在的特权”,并说它澄清了《存 在与时间》中的所有概念。这一段话如下:
我们已经表明,先验想象力如何是纯粹感性直观的
本原。这样,我们从本质上就已经证明了:作为纯粹直观 306
的时间源出于先验想象力。……作为现在序列的纯粹相
续,时间是一“连续之流”。纯粹直观直观这个相续而并 不使之成为对象。直观意味着:接受那给出自身者。在 接受行为中,纯粹直观把那能被接受的东西给予它自身。 对……的接受,通常被理解为接受某个被给予之物(un donn6)(现成之物·. Forfiarwfenen )或当前之物(在场者: 的行为。但是,接受行为的这种受限制的接 收(Empfangen),这种由经验直观激发起来的接收,不可 以被运用到纯粹直观及其独特的接受性上。很容易就可 以看到,对现在之纯粹相续的纯粹直观不可能是对某个 实际在场之物的接受。否则,它至多只能“直观”那实际 的现在,但决不能直观那现在序列本身以及它所构造起 来的视域。严格地说,接受实际当前之物的简单行为,甚 至连单个的现在都不能直观,因为每一个现在在它的刚 刚(Soeben)和马上(Sogleich)之中都有一个本质上是连 续的延展。纯粹直观的接受行为,必定以对马上的前瞻 (vor6fcfo)与对刚刚的后顾(rticAMcfo)(原文为斜体字) 这种方式,而在其自身中给出现在的景观。我们现在发 现,……为什么纯粹直观(它是先验感性论的主题)不能 是对当前之物的接受。……[W]
这一段话相当重要。在这里海德格尔充分突出了康德先 验想象力的本原地位,从而颠倒了他老师胡塞尔所说的从感 知到想象这样一种奠基顺序。如果说感知还是想象的基础 (本原)的话,那这里的想象也只能是经验的、再生的想象。 相反,先验的想象不仅不以感知为基础,它自身反倒是感知的
本原,是感知的可能性条件:因为任何感知从来都不可能是仅 .仅对现在、当前的感知,它总已经包含着对过去的保持和对未 来的预持,它总已经一并(zugleich)是前瞻与后顾,因而是一 种原本的、不可还原的综合,而这就已经以先验想象力的作用 为条件了。所以,原印象意义上的狭义的感知并不是先验想 象的基础(尽管它是再生的想象的基础),它自身倒是奠基于 先验想象力之上。既然如此,那么由感知构造起来的在场或 当前的优先性当然也就守不住了。
这就是海德格尔对康德的先验想象力思想的发挥,而按德 里达的说法,康德的先验想象力又是对亚里士多德《物理学》中 隐藏的东西的明晰化。所以在德里达看来,康德的突破,乃至 海德格尔本人的突破,都已在亚里士多德那里准备好了。
但问题恰恰是:这一点,即先验想象力的思想,以及它对 受当前支配的“流俗时间观”的突破,是如何——如德里达所 说——在亚里士多德《物理学》第四章中就已经被预示了。 德里达本人在这里并没有给出直接回答,他似乎认为,亚里士 多德通过“对非感性的感性概念的预示”,同时就提供了“那 些不再单纯由……当前支配的时间思想的前提”,即先验想 象力。但这仍嫌含糊。虽然非感性的感性,的确已隐含了通 往介于知性范畴和感性现象之间、然而又更原本的先验想象 力的可能,但毕竟还不显豁:因为先验想象力的那种甚至还在 时间之先(如果我们在《纯粹理性批判》之“先验感性论”的范 围内理解时间的话)的原本的生产性的综合,并没有在作为 非感性的感性或纯粹的感性这样一个概念中表达出来。而 且,在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中,非感性的感性和先验想象
力这二者的含义及地位并不严格一致。作为“非感性的感 性”(即“纯粹感性”,指尚没有感性经验内容的纯粹感性直观 形式)的时间,主要是在“先验感性论”中讨论的。而作为先 验想象力的时间主要是在“先验分析论”尤其是其中的“纯粹 知性概念之演绎”(又尤其是第一版)和“纯粹知性概念之图 型说”这两章中讨论的。我们前面已简约提到作为纯粹感性 直观的时间和作为先验想象力的时间之不同,而且这种不同 并不是一种无关紧要的不同,它涉及对时间本质(本原)的两 种并不完全一致的理解:时间究竟是(源于)以接受性为本质 规定的感性直观,还是(源于)以自发的生产性为本质规定的 先验想象力,感性直观与先验想象力何者更本源。因此在这 里,当德里达从作为纯粹感性的时间一下子跳到作为先验想 象力的时间时,似乎就显得太过匆忙了。
其实,在亚里士多德的文本中,更容易通往康德关于先验 想象力的思想的,与其说是隐藏着的“非感性的感性”这个概 念,还不如说是同样为德里达强调的亚里士多德的另一个概 念,即上文提到的“一并”或“一起”(hama),尽管在德里达看 来,“ hama”可能甚至比先验想象力还要本源。
hama:本源的综合
现在让我们来面对这个“ hama”,这个在德里达看来凝聚了 亚里士多德文本的所有重量但它自身又“几乎看不见的小词” 〇



它之所以几乎看不见,是因为它的显现太自明了,太不言 而喻了,以致它总是自我抹消,总是在有效地起作用的同时而 逃避主题化的注意。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词,被 德里达视作整个形而上学的关节点、枢纽(cheville),视作“那 把在同一时刻既打开又锁闭了形而上学历史的小钥匙” [7°]。 它意味着“聚集"(ensemble, together)与“同时”(tout a la fois, all at once,en mgme temps),但它“首先既不是空间的也不是 时间的。它指向的是聚集(simu/)的双重性(duplicity),这种 双重性在它自身中既还没有聚集(空间上的——引者)点,也 还没有聚集(时间上的——引者)现在;既还没有聚集线,也 没有聚集阶段。它说的是一种共谋性(C〇mPliCit6),是时间与 空间的共同本原(1’ origine commune),是作为存在之全部显 现条件的共-显现(com-parattre)。它说的是作为最小单元的 二元(dyade)”0[71]
让我们注意这里的关键词:“hama'“simul-”、“duplicit6”、 “co-”、“dy-”。它们意味着什么?它们都意味着本源的“共-”、 “一并、一道”、“聚集”、“二”……,都意味着一种源初的非单 纯性、一种原发的综合力量。而且,这并不是经验的、再生的 综合力量。德里达说,它(们)之中还没有现成的空间和时 间,它只是“空间和时间的共同的本原”,是“作为存在之全部 显现条件的共-显现(com-paraftre) ”,它是“最小单元的二元 (dyade)”。因此,它是一种原本的综合、是作为本原的综合, 因而是不可还原的综合。在这种综合之前并没有两个现成的 东西(比如时间和空间)等待着被综合,毋宁说,只是这种 原本的综合才产生了时间(意识)和空间(意识)。因此,这 种原本的综合才是“第一性”的,才是“本原”——如果我们可 以说“本原”的话。同时,既然它已经是最小的二元,那么它 就已经是差异。但德里达说,这种差异又并不是已被建立 起来的差异(constituted difference ),如在现在(mm )与点 (stigma)之间的区别;而是这种差异的谜一般的分环勾连 (1’articulation enigmatique de cette difference)。[72]就是说,这 原本的差异还不是现成化的差异,还不是对象化了的差异;还 是处于延迟之中的、生成之中的差异。因此,它其实就是延 异。所谓“ hanm”、“ simul-”、“ co-”等等所要说的,也都是这个 延异,即踪迹或原文字。[73)
在德里达看来,所有这一切就是隐含在亚里士多德“ hama ” 中的思想。“但是”,德里达话锋一转说:“亚里士多德并没有 说出这一点。他在Hama所言说之物的未被注意到的自明性 中展开他的论证。他在未说之中说它,让它自己说,或毋宁 说它让他说了他所说的,W亚里士多德“随口”说出了 “ ha- ma”,但却并不知道他所“随口”说出的这个“几乎不被注意” 的词,竟然隐藏着这么多内容。
也许这就是德里达解构的意义所在?从文本的不被人注 意的边缘、缝隙、空白、注释等等中“解-构”出潜在的、备作者 本人也没有意识到的内容?也许我们会问,这是不是德里达 的一种“过度”解释?是不是把某种原文根本没有的东西强 加给文本?此种危险当然存在。而且很多人已经在这样指责 德里达了。但我们也不妨换个角度想:对传统文本(尤其是 作为经典的文本)解读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再现作者的或 文本的“原义”吗?但首先是.·是否有这样一种“单纯”的亦即 “自身同一”的作为“本原”的原意,这还是个问题。其次, 即使有这样一种“本原”,我们能否穿越时空间距而回溯到 它,这又是一个问题。第三,存在论一解释学已告诉我们, 我们在进人文本、理解文本之前总已经有了一个先在的“视 域”,这样一种视域是我们的生存论规定,是无法被还原的。 而这也决定了我们根本不可能走出我们的视域与那个客观 的、自身同一的、作为“本原”的原意——如果有这么一个东 西的话——合一。那么,解读文本的目的究竟何在?因此或 许就并不在于追求文本的“原义”,而在于让文本作为一种可 能性向我们敞开、向我们说话。换言之,不是把文本作为一本 已经完成的“书”,而是将其当作永远未完成的、因而永远敞 开的活的“文本”。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尽可能地对文本 进行“解-构”:既解且构,尽可能地解开且重构文本之可能的 意义。在这个意义上,德里达的解构式阅读或许就具有了他 的合理性:它追求的并非作者(文本)已经说了什么,而是它 可能会说什么;它的目的也并非把握文本的“中心”思想和 “逻辑结构”,而是尽可能展(解)开文本的隐蔽的“先见”。 由于这一点,它更注重的也就不是文本的正文,而是文本的边 缘、空白、注释、断裂处,以及其他不为人注意的小词,如这里 分析的“hama”。因为正是在这些地方往往隐藏了某些连作 者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潜在前提,以及更多的言外之意。
还是让我们回到主题。
我们说过,这样一种原本的综合v原本的“共_”,作为空 间和时间之共同本原的“hama”,已经先行包含了康德先验想 象力的有关思想。而且最终也正是由于这一点,亚里士多 德的《物理学》才既是传统形而上学的保障,同时又是对这种 保障的批判。然而也正如德里达所说/‘hama”所蕴藏的这些 意义,并没有被亚里士多德说出。所以——同样正如德里达 所说一淳论的是,康德对亚里士多德以来的流俗时间概念 的突破,这种突破的本源性或创造性,以及海德格尔在《康德 与形而上学问题》中对它的重复,都只是通过把《物理学》第 四章中的某些隐藏着的东西明晰化,才得以完成。[75]
然而问题是,德里达自己会如何看待康德的这种(且为 海德格尔所发挥了的)以先验想象力为时间本原的思想?的 确,康德的先验想象力,已经动摇了现在、当前的支配地位。 但德里达是否仅满足于接受这条思路并沿着它去批判传统在 场形而上学?如果是这样,那德里达的意义又何在?
让我们换个角度想:诚然,康德(与海德格尔)所说的先 验想象是一种自发的生产性的想象,而非再现的、经验的想 象。但是这种先验与经验、生产与再现、自发(主动)与受动 (被动)的对立或至少是区分本身,不仍是形而上学内部的区 分或对立吗?不仍是一个界线分明的等级秩序吗?也许,那 “最原本的”恰恰是那既非先验也非经验、既非生产也非再 现、既非主动也非被动,而又恰恰把所有这些可能性都包含其 中的本源的交织、污染、综合呢?也许恰恰是那不断延迟自 身、涂抹自身、并就在这延迟与涂抹中方构造起自身同时复又 延迟、涂抹自身的延异和踪迹呢?
这一点其实也正是德里达自己一贯的思想。他之既不同 于传统在场形而上学也不同于康德、海德格尔之处,也就在 此。他并不是对传统在场形而上学内部的各种等级秩序的简 单颠倒、颠覆。毋宁说,他是要让这等级秩序本身、要让这等 级之间的界线本身被瓦解、涂抹,他要回溯到在这一切区分之 前、使它们得以可能的延异、踪迹那里去。在这个意义上,我 们说,德里达从亚里士多德的文本中所“解构-解救”出来的 这个“harm”,虽然已经先行包含了康德的先验想象力的思 想,但它毕竟并不就是先验想象力,不仅不是,它所指的那回 事甚至比先验想象力还要古老,或者说,比先验/经验等一系 列居于形而上学内部的现成的二元区分还要古老。它所说的 乃是一种“本源的共-存”,甚至是那种连“共-存”都不可能的 “共-”——如当我们说不同的现在不可能“共-存”时但又已 经说出来了的、因而已经可能了的那个不可能的“共-”。
7
本源的“共不可能的可能性
正是在对现在之“共存”的不可能的可能的思考与经验 中,“hama”,以及与之相联系的“simul-”、“C0-”等等,进一步 被经验为时间乃至存在的本源的发生。
人们总是认为,时间之区别于空间在于:时间不是“共存 的范畴”,而是“连续的范畴”(莱布尼茨语)^换言之,时间上 的不同部分是不能共存的,而空间则可以。这一点从亚里士 多德[76]到康德[77] —直未变。所以空间上的点与点之间的关 系就不同于时间上的现在与现在之间的关系。点并不互相消 灭,现在则必须如此。
德里达对此将如何看?一方面,他承认时间的“现在”与 空间的“点”不同:“现在”与“现在”不可以“共存”。他甚至 说,一个现在不能与另一个现在共存,这并不是现在的一个述 谓,而就是现在作为在场的本质。[78]但另一方面,德里达又指 出,这种共存的不可能恰恰首先以一种可能性为前提,或者 说,现在之共存的不可能首先被经验为可能:
人们已经指出,这种不可能性又几乎被构建为自相 矛盾的,它总是被经验为一种不可能的可能性。这种不 可能性为了成其为不可能性,在其本质中又隐含着这样 一回事情:即,此现在不可能与之共存的另外一个现在, 以某种方式也是同样的现在,[79]也是一个如此这般的现 在并与那不可能与它共存的现在共存。共存的不可能性 只有从某种共存出发、从某种非同时(non-simultand)的 同时性(出发,才能被如此这般地建立起来。 在这种非同时的同时性中,现在的他异性与同一性在某 种相同者的区分了的因素中被维持在一起。用拉丁语 说,cum或共存(co-existence)的共(co-)只在其不可能性 的基础上才有意义,反之亦然。(两个现在的)共存的不 可能只能显现在一种综合中(综合这个词是中性的:它 并不意味着设定、主动性、施动者),让我们说:显现在某 种共谋性或共牵连中,这种共谋性(complicity)或共牵连 (coimplication)把若干实际的现在(maintenants)(它们分 别被说成是过去和将来)维系(mairatemwO [8()]在一起。 多个当前现在的共-维系的不可能就是维系多个当前现 在的可能。时间就是这种不可能的可能性的名字。[81]
这里有两点值得注意:首先,如上文一再强调的那样,这 种“共——原本的综合——是无法还原的。即使是现在的 共存的不可能也已经以这种更原本的可能的“共为前提 了。因为“不可能”本身已经是一种综合或以一种原本的综 合为前提了,否则我们连不可能都不可能说。正如当我们说 “方的圆”不可能时我们已经对它有原本的综合并理解它的 意义了。其次,德里达明确地说,这种不可还原的本源的 “共-”、本源的“综合”是中性的:首先它当然不是被动的、再 现的、经验的,但也“不意味着设定、主动性、施动者”。就是 说,在德里达看来,这种本源的综合、本源的共谋性并不意味 着要有一个进行综合的“主体”,比如康德和胡塞尔所说的 “先验自我”。在德里达看来,作为自身同一的先验自我的主 体,反倒是这种综合的产物。第三,就时间的本原来说,如果 说一部分人强调感知(如某种意义上的胡塞尔),而另一部分 人强调先验想象力(某种意义上的康德和海德格尔),那么德 里达强调的则恐怕既不是感知也不是先验想象力,毋宁是一 般的重复,或重复的一般踪迹。这种重复的踪迹既非先验亦 非经验,既非感知亦非想象,而是在这一切区分之前、使它们 得以可能的共根。这就是德里达以延异之名、以原文字之名 思考的一切。[82]
不仅如此。在德里达看来,“共-存”(co-existence)、或 “一起-存在”(1’toe-ensemble)中的那个“共“ 一起”或 “综合”,即那个本源的延异的踪迹,是如此的本源,以至于一 起-存在并不是存在的一个规定,而就是存在的产生本身。[83] 换言之,不是先有存在,而后才有这个“一起”、“一并”或
“共-”,毋宁说,正是这“一起-存在”才产生了存在。因此 “一起-存在”比存在更原本、更在先.·存在一开始总是“一 起-存在”。
封闭的线
从亚里士多德开始的传统时间观一直被称为线性时间 观:时间仿佛是刻画在空间中的一条直线。德里达这篇文章 的标题也是“在场与线(迹)”。然则空间中的线如何能用来 表象时间?这种把时间空间化会造成什么后果?这些问题近 代以来尤其是柏格森有过深人研究,这里我们只能简略讨论 一下德里达的看法。
首先,究竟能不能用空间中的线来表象时间?德里达说 不能,但又能。如果人们仅仅把线看作是一条数学上的线,即 看作是点的序列,点的集合,那么这种意义上的线就不能用来 刻画时间,因为它对于时间来说并不充分[84]:时间上的现在 并不像线上的点一样,只是固定不变的界限。亚里士多德说: “‘现在’……是不断变换着的。”[85]德里达解释说:“在这个 意义上,现在不是点,因为它并不固定时间,它既不是时间的 起点、终点,也不是时间的界限。”[86]但是,德里达说,如果我 们把线不是表象为点之集合,而是表象为一条已经实际存在 的、已经实现出来的线,“一条从其终点(ta eskhata,终点、末 端、最终目的)出发而非从其部分出发思考的线”,同时,把线
上的点表象为它的潜在的、虚拟的界限,“那么在这一条件 下”,德里达说,“保留这个线的类比并不是不可能的” %]。
这意味着什么?德里达说,这就意味着,我们是从这样一 条线的终极目的(《&«)出发来思考时间与运动:这条线是已 经完成了的,实际存在的,充分在场的,把它的迹化(tmce- 重新聚集起来,就是说抹消(effacer)在一个圆圈(cer- 也)之中了的。[88]所以这样一条线虽然是无限延伸的,但线的 各部分却总是已经完成了的、充分在场着的。因此一旦人们 用这样一条线来表象时间,那么时间就立即变为单纯的现在 时间、当前时间,即由在场支配的时间了。这也许就是为什么 德里达用“在场与线(迹)”作为他这篇文章标题的原因?总 之,在这样一条时间之线中,作为绝对过去的踪迹被抹消了。 于是,德里达说,以时间之名,人们再也不能思考其他的了,除 去在场:“人们从作为在场的存在出发思考时间”。[89]在这样 一条时间之线上,考古学[9〇]与末世学(eshatologie)[91]或目的 论(t從ologie)首尾呼应,相互指涉,组成一个完全在场的封闭 圆圈[92]:因为本原(arche)既没逝去,终点(目的)也已实现。 这样,在德里达看来,这样一种线性的时间观,最终仍是封闭 的时间观。它既抹消了绝对过去的踪迹,也关闭了通往绝对 未来的开口。所谓绝对的过去,就是那从未现在、从未在场的 过去;所谓绝对的未来,就是那不可还原为在场、作为绝对他 者的未来。[M]因此,在这样一条已经实现出来、而且是完满实 现的时间之线上,实际上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有的只是 在场,永恒的在场,以及作为过去的在场和作为未来的在场。
至此为止,我们对德里达与海德格尔的关系的讨论还仅 318
仅是迂回的、间接的,即仅是通过他们对传统存在论(主要是 亚里士多德)的态度(拆构与解构)的不同,来讨论他们的关 系。这种不同,简单说来就是:海德格尔把从亚里士多德以来 的传统存在论,主要看作是由流俗时间观支配的在场形而上 学;[94]而德里达却在传统哲学文本中同时既看到了在场形而 上学的因素,也看到了动摇这种在场形而上学的因素,即自我 解构的因素。[95]在海德格尔的眼中,传统形而上学是一部最 终由存在神学统治的统一的、单义的书卷;而在德里达眼中, 传统形而上学更多的是一个充满歧义的、模棱两可的文本。
但现在,我们必须停止对传统存在论的探讨了。因为我 们必须要直接进人德里达对海德格尔的解构,或者说,对其存 在本原观的解构。
注释:
[1 ] Heidegger: &;71»«/76//,8.26;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修订译 本),第31页。
同上书,第4〇页;第47页。
同上书,第26页;第31页。
[4 ]同上书,第421、《2页注释;第475、488页注释。
同上书,第326页;第372页。
同上书,第4〇8页;第始1页。
同上书,第329页;第3乃页。
同上书,第329页;第376页。
同上书,第422页;第476页。
同上书,第329页;第375页。
在海德格尔看来,这种本源的时间为何会蜕变成这种流俗的时
间领会,它在生存论上的源头、根子恰恰在于作为“牵挂的Da- sein的存在本身”。不过对于这一点,我们此处无法展开,可参 见《存在与时间》第81节。
亚里士多德:《物理学》219bl及以下,见Heidegger:1fe'« uW s.421;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修订译本),第475页。张竹明 先生将这一句译为“时间正是这个——关于前后的运动的数”, 见亚里士多德:《物理学》,张竹明译,商务印书馆,1982年,第 125 页。
Heidegger: SeinlWZeit,S.421;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修订 译本),第475—476页。
同上书,第432页注释1,·第488页注释1。
比如hama等,关于这个概念,我们下文将展开讨论。
Jacques Derrida: Marges de la Philosophie,p.31 —38。
亚里士多德:《物理学》217b30;张竹明译,第121页。
同上书,2丨7匕32-2丨838;第121页。
Jacques Derrida: Marges de la Philosophie,p.430
dtam是Stre(是)的现在分词,相当于英语的being或德语的 seiend。这几个词与古希腊词to on —样,都同时具有“(存)在 着”和“(存)在者”这双重意思。在这两重含义之间即有一种海 德格尔所说的存在论差异(见海德格尔:《形而上学导论》,熊 伟、王庆节译,商务印书馆,19%年,第31页)。这里视语境 将它分别译为“(存)在着”或“(存)在者”,将ftantW译为“在着 状态”。
[21 ] Jacques Derrida: Marges de la Philosophie,^.51 —58。
这也正是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反复揭示的。
亚里士多德:《物理学》220al以下,张竹明译,第126页。
同上书,219a27_30,第 125 页。
同上书,220a20—22,第 127 页。
同上书,220al0,第 132 页;223a5,第 135 页。
[27 ] Jacques Derrida: Afar^es tie Za ,p.43。必须指出:德里达
用“部分”这个词是在他改写后的时间难题的语境中使用,而非 在亚里士多德本来的时间难题的语境中使用,不注意这一点将 会造成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当然这也可以视作是德里达的“不 严谨”。
Jacques Derrida: Marges de la philosophic,ppA3 —44。
N&m是“无、不存在”之义,ant是toe(是、存在)的现在分词 (dant)的词尾。德里达将此词改写为nd-antiM是为了突出它 与Stre(是、存在)的现在分词(dtant)之间的联系,表明“无、不存 在” SP “非现在存在”。
[30 ][31][32] Jacques Derrida: Marges Za p/iifosop/iie,p.44。
[33] Ibid,p,59.
[34 ] Ibid,p.59.德里达在这里说:情欲(1’ 6«s)也是从在场出发被思 考的”。
Jacques Derrida: tie to P/iifosop/iie,p.62。
亚里士多德:《物理学》222bl7以下;张竹明译,第丨34页。
在黑格尔那里,pareusia转变成自我-在场,最高存在转变成一 个思考自身、在知识中把自身聚集到自身身边的主体。德里达 说,这样一种转变并没有中断亚里士多德主义的基本传统。作 为绝对主体的概念自身思考自身、为了自身、在自身旁边,没有 外部,它在自我-在场中聚集它自身的时间及其差异并抹消它 们。这可以用亚里士多德的语言表达,即noSsis no6se5s:对思想 的思想,纯粹行动,第一推动者,主人,它自身思考自身,不屈服 于任何客观性、外在性,在循环和自身返回的无限运动中保持不 动。Jacques Derrida: Marges de ta Philosophie,p.59—61。
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曾专门分析了 Dasein如何逃避有 终的、作为绽出整体而到时的本源而本真的时间性,而追求以 永恒的、无始无终的现在为样式的流俗时间。见《存在与时 间》第二篇第六章“时间性以及作为流俗时间概念源头的时间 内状态”。
Jacques Derrida : Marges de la philosophie, p.56 〇
Ibid, p.54.
[41 ] Ibid,p.54,康德引文见邓晓芒先生翻译的《纯粹理性批判》(A32, B49)(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36页)。需指出的是,德里达这 里所引的康德的话并不是直接出自“时间概念的先验阐明”这一 节,而是出自紧接着的一节,即“ §6.从这些概念得出的结论”。
康德:《纯粹理性批判》A33, B49,邓晓芒译,杨祖陶校,第36页。
Jacques Derrida: Marges de la Philosophie,p.54.
德里达指出,康德的“时间概念的先验阐明”也是如是开始的。 见 Jacques Derrida: Marges cte Za P/w7osop/iie,p.54;康德:《纯粹理 性批判》B48,邓晓芒译,杨祖陶校,第35页。
亚里士多德:《物理学》219al;张竹明译,第124页。
同上书,219bl;第1乃页。
C, est en percevant le mouvement que nous percevons le temps,或译 为“我们通过感觉到运动而感觉到时间”。Jacques Derrida: Maries de /〇 PfcilosopAie, p.54。
亚里士多德:《物理学》219a4。C1 est d’ensemble que nous avons sensation du mouvement et du temps,或译为“我们一■并拥有对运 动和时间的感觉”。见 Jacques Derrida: Mar发es cfe Za P/ii/osop/iie, p.54。
[明]亚里士多德:《物理学》;张竹明译,第124页。
[50]同上书,219a4-9;第124页。引文中的“一并”在中译本中都是
“同时”。
[51 ] [ 52 ] Jacques Derrida: A/arges Za ,第 55 页。
康德:《纯粹理性批判》A33,B49 -50;邓晓芒译,杨祖陶校,第 36页。
亚里士多德:《物理学》224al7;张竹明译,第138页。
同上书,223al7;第 135 页。
同上书,223a22;第 136 页。
同上书,223a22 - 27;第 136 页。
同上书,p.56。
以上见同上书,第56页。
康德:《纯粹理性批判》,Ai38,B177,邓晓芒译,杨祖陶校,第 139 页。
同上书 A140,B179,第 140 页。
同上书 A141.B181,第 141 页。
同上书A32,B47,第35页。
同上书A142,B丨81,第141页。
“我们……把我们的内心在以某种方式受到刺激时感受表象的 这种接受性叫作感性……”,康德:《纯粹理性批判》A51,B75,邓 晓芒译,杨祖陶校,第52页。
可参见杨祖陶、邓晓芒:《康德〈纯粹理性批判〉指要》,湖南教育 出版社,1996年,第177—178页。
当然在内时间意识中,对于原印象与想象二者究竟谁更本源的 问题也是可以争论的。可参见第一部分。
康德:《纯粹理性批判》,A118;邓晓芒译,杨祖陶校,第126页。
Jacques Derrida: A/arges fa PMoso/)/^,p.56 注释 18,见 Heidegger: Aimt urarf dis cfer A/etapAysiA, Band3 , Vittorio Kloster-
mann,1991,§32,s.173—174。
[71][72] Jacques Derrida: Marges Za P/iiZosopAie,8.64。
在《论文字学》中,德里达也谈到这种作为空间和时间共同本原 的原本的综合,不过在那里德里达是以“接缝”(brisure)之名思 考的。见雅克·德里达:《论文字学》,汪堂家译,上海译文出版 社,丨999年,第93页以后。还需指出,德里达的这个思想与后期 海德格尔之“陚格”(Fuge,或译“接缝”)的思想渊源甚深,这里 无法展开。
Jacques Derrida: Marges de la Philosophie,p.65B
Ibid, pp.56—57.
见亚里士多德:《物理学》218all—30;张竹明译,第121— 122 页。
“时间只有一维:不同的时间不是同时的,而是前后相继的(正如 不同空间不是前后相继的,而是同时的一样)”,康德:《纯粹理 性批判》A31,B47;邓晓芒译,杨祖陶校,第34页;“用一条延伸 至无限的线来表象时间序列,在其中,杂多构成了一个只具有一 维的系列,我们从这条线的属性推想到时间的一切属性,只除了 一个属性,即这条线的各部分是同时存在的,而时间的各部分却 总是前后相继的。”康德:《纯粹理性批判》A33, B50;邓晓芒译, 杨祖陶校,第36—37页。
“现在,当前行为中的在场,被构造为与另一个现在、即与另一 个——作为自身的——相同者相共存的不可能性。现在是(以现 在陈述式的方式)与自身共存的不可能性:与自身,即,与另一个 自身,另一个现在,另一个相同者,一个双倍”。Jacques Derrida: Marges de la Philosophie,p.62—63。
亚里士多德已经注意到不同现在之间的同一性。他说:“所有同 时的时间是同一个(因为‘现在’的本质是同一个),但是放在一 定的关系中看,它又不是同一的。……这个‘现在’在一种意义 上是同一的,在另一种意义上是不同一的:作为不断继续着的 ‘现在’,是不同的(它之所以为‘现在’正是这个意思);作为本 质它又是同一的”。见亚里士多德:《物理学》2i9bU—15,张竹 明译,第125—126页。
[80 ]注意:法文的“现在”(maintenant)与“维系”(maintenir)的现在分 词(maimenant)的词形相同。德里达这里显然是在暗示“现在” 与“维系、维持”之间的相通。
[81 ] Jacques Derrida: Afarges rfe /a
见本书第一、第二部分。
1 * etre-ensemble nJ est pas une determination de 1J ^tre» mais
sa production meme M , Jacques Derrida : Marges de la Philosophic, p.64。
Ibid,第 68 页。
亚里士多德:《物理学》220al5;张竹明译,127页。JacquesDerri-
da: 办 /a
[86 ][ 87 ][ 88 ][ 89 ] Jacques Derrida: A/arges 办 /a ,p.69。
[90 ] archWogie,根据字面意思,在这里理解作本原学也许更好。
注意这个词与前文的ta esldvata(目的、终点)之间的字源关系。
Jacques Derrida: Marges de la Pkilosophie,p,690
此处可参见德里达“延异”一文论勒维纳斯、弗洛伊德与胡塞 尔时间观上的区别。Jacques Derrida: Marges 办 /a /Vii/osop/iie,
p.21—22。
当然这其中有例外,那就是康德:“曾经向时间性(即所谓本源的
时间——引者)这一度探索了一程的第一人与惟一一人,或者 说,曾经让自己被现象本身所迫而走到这条道路上的第一人与 惟一一人,是康德”,Heidegger: s.23;海德格尔:《存
在与时间》(修订译本),第27页。但即使是康德,在海德格尔看
来,最终对此也不得不“望而却步”(同上书第23;第28页),仍
然“是在亚里士多德制订出来的结构中打转的”,Heidegger: Se/n
Z& S.26;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修订译本),第31页。
比如他说,每一个形而上学的文本都在它自身中既带有所谓“流 俗的”时间概念,也带有为了批判这种概念而从形而上学系统中 借用来的资源。见 Jacques Derrida: Marges 办 /a p.70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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