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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鸟的写生与写实

 吴越尽说 2019-02-12

 作者:董水荣




董水荣 花鸟画 流年似水(二)


      写生本来就是中国的传统,古人用“图真”代替写生之说。但是在当代人的嘴里写生有点变味,认为那是西方美术的特色,是从西方引进,并且将写生与写实对应起来。但是渐渐地我们基本达成一个共识:写生不仅是创作的一种方式,也作为一种创作观念。写生的意义也在变迁着,当代的写生已经交融着世界美术语境和当代社会的生存环境与心态的转型。艺术观念的更新,势必带动原有价值观的变化。写生态度的变化,写实态度同样也发生着变化。

      首先,写生的意义不断在变迁。

      写生与写实并不是只有视觉意义的客观性的真实。同样画家的各种认识和意向的参与写实,有的侧重于形态,有的侧重于色彩,有的侧重于表面的肌理。其主观性的真实是由感觉得来。很显然任何一位成熟的画家都会打破实物忠实再现的狭隘认知观念,因为那种要求只要交给照相机就行。写生就是一种艺术挖掘的过程,体验理解自然的内在生机。

      写生作为介入现实生活最有效的途径,写实也并非对景物描画。不同的人对同一物象的写实都会有不同的结果,这里并非只停留在对造型规律和技术能力的理解,而是要从视觉物象切入现实生活,并对此进行提炼与发掘生命的气息与美的形式相结合。写实的艺术态度中对物象的选择,对物象的表现的侧重,都高度体现了一位艺术家对生活对审美的理解。花鸟画对动物微观细致的表现,以传递出物象的生理、生态,最终要传递出生机、生意,才能达到从写实到写意跨度。

      很多当代绘画理论学者,在将吴昌硕与齐白石比较时,都将齐白石的艺术成熟放在吴昌硕之下。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审美标准和价值标准。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齐白石是木匠出身,而不是文人出身。如果说写意花鸟到吴昌硕是传统文人集大成者,齐白石就是现当代写意花鸟画的重要开创者。齐白石打破了自五代到民国以来花鸟绘画题材陈陈相因的传统。自五代徐熙、黄筌精于写生,从写生中创画派,由写生到创作形成不同的流派,到齐白石身上才真正将这一传统精神回归到创作中来。据统计,齐白石笔下的所画种类繁多:“花草70余种,蔬果36种,树木15种,鱼虫51种,禽鸟31种,走兽13种,工具什物30余种,人物鬼神50种。他自己强调花鸟、山水画的皆亲眼所之物,亦是他眷恋之物。田间果蔬,萝卜、白菜、香菇;草虫更为生动,蛐蛐、蚂蚱、蜜蜂;水中游鱼、虾、蝌蚪等。”(于光华《写意花鸟技法教程》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3年第二版104页)

      我非常关注一位花鸟画家在他的绘画题材里有哪些变化,这些变化预示着一位画家的生活经历,而不仅仅只是丰富了花鸟画的表现题材而已。比如任伯年、虚谷都有比较丰富的花鸟画题材,我们可以从中看到真正面向生活、走出书斋的传统文人画的笔墨因袭,使得国画再次获得生发的能力。任何一种艺术的生命力,都源于对生活的介入。特别是当代社会与传统文化背景完全不同,心态、审美、视野到精神的变化,如果当代的花鸟画没有面向现实生活的能力,花鸟画的生命力将被抽干,只剩下传统图式的标本,本身高度程式化的笔墨也可能只留下一具空壳。也许只是笔下的一只蝈蝈,就能勾引起小时候斗虫游戏,或是一蛐蛐可以伴着童年走过一段美好时光,艺术就是在生活中,对万物持有真情,深入察看才能引起情感的共鸣。

      如果不能让花鸟写意贴近我们生活的表达,只强调取法乎上,一直在模仿着古人的花鸟画的技法,这些经典的图式与精微的技法确实也曾令我们欣喜若狂,但滑行于传统图式这与我们的生活的体验有何相关。 重复、模仿、重复,这样的循环总令人不寒而栗。我一点也不轻视模仿,我觉得模仿也是艺术创造的一个必经阶段和一种特定方式,只是我们除了模仿,难道花鸟画的表达已无其他内容了?如果在创作上仍停留在临古阶段像永远不能长大的孩子,无法将现实生活与精神投射到花鸟的表达上来,艺术的生命力就让人产生怀疑。这不仅仅是风格与个性的外在标识,我们更想看到这种标识之外的生命力。

      我们知道潘天寿一生都在坚持中国画的民族性,对花鸟写意独特的创作规律了如指掌。但是除了潘天寿过人的艺术天赋之外,1955年他对雁荡山深入的观察与反复的写生之后,给他的花鸟画注入了蓬勃的自然生机,使他的花鸟找到了与现实对接的入口,也使得潘天寿在齐白石之后,真正带有现实意义的花鸟画的现代转型。

      写生就是在这种要求下重新确立新的价值体系。并且写生作为当下写意花鸟表达、探讨当代语境直接的介入方式,同样也是最敏锐地呈现当代审美倾向的手段。站在时代转型的立场上,保持对当代花鸟画乃至整个中国画的文化反思与自觉建设。

      其次,写实态度的变化。

      可以肯定写生的目的不是为了写实。但是今天花鸟画的写实必须通过写生来获得关键的意义。我们被传统写意符号层层堆积,已遮蔽了真相的花鸟世界。我们面对的写意语言早已失真,因为无限的滥用而贬值。程式化笔墨也失去了表达的能力。我们必须改造、激活写意的原义,以恢复表达生命体验和深邃经验的能力。穿透传统的隐喻、象征、指涉的漂浮物,而深入到现存的真相和生命体验的呈现与表达。重新净化写意的精神,重新明确当代写意花鸟画的途径,写实的态度才能开始明确起来。

      写实是尽可能地投入到物象本来面目的学习、观察、表现,不被过于沉重的传统意义的指涉所掩盖。通过写实重新激活过于僵化的指意能力,赋予花鸟画新的光辉,新的魅力。花鸟画的指意功能已经成了一个业已形成的艺术成果,我们不否认这样的艺术成果曾经创造了传统花鸟画的辉煌,但是今天这样的方式已经使人无法再真实地面对自然,无法再准确地表达真相,这时候就需要警惕了。花不再是花,鸟也不再是鸟,而是嘉愿与吉祥的代表。面对如此浩大的传统,有时事实是摆在那里的,但我们不能指认。我们敬畏传统,但我们不能成为传统的奴隶,让传统为我所用。今天说出事实真相,需要勇气。同样在这种的花鸟创作环境里,抛出写实的态度也是需要勇气。

      写实作为面对自然与历史的一种态度,并非刻板地照搬自然。写实原本是对现实生活的模仿,对自然的模仿。模仿自然成了很多作者惯常的创作手法。可以说写实精细地表现事实,已经被摒弃了传统模仿。这一切都可以交给照相机,至此,写实顷刻就变成了一个深刻的讽刺,却实实在在地击中了写实的本质。面对数码信息时代,写实的意义也在发生变化,写实的态度随之也发生变化。任何一门艺术都需要我们在生活中提炼,传统花鸟画的艺术表现,也是从不同个人的角度表达对自然的真实感受。同样今天我也是需要在花鸟画里表达出我们的真实感受。这种表达就需要直接面对自然的提炼能力,不然就会选择沉没在传统已有的图式里,做着传统的搬运工。因为他没有能力通过自身面对自然提炼,无法感知到自然界到处充满着楚楚动人的美感。由此当代花鸟画还是缺少自己发现美的能力。

      写实不能停留在模仿。无论是对传统的模仿,还是对当代人的模仿,包括对现实生活的模仿,我们知道模仿是一种制作行为而不是一种创造行为!写实对物象的模仿,除了能带给观赏者短暂的消闲快慰之外,并不能提供任何人生体验和灵魂震撼。在这方面,临古和写实相比不仅如出一辙,而且往往有过之而无不及,其对画家人生体验的放逐,可以说中国画对程式化的临古正是走向末路的根本原因。具体地说,中国画的临古模仿方式有两种:一是经营物象,二是讲笔墨。前者主要是针对传统国画技术而言,在这里我们可以发现两个时代的山水画图腾,这就是宋人的山水和元人的山水。由衷的崇拜和热爱使得临古为生的画家甚至在具体的树叶组合等都模仿着他们的大师,这样的结果程式化的皴法席卷整个食古不化的画坛。而以笔墨的逸笔草草,也就草草几笔不得要领的笔墨游戏更是搅得画坛风生水起。这些作品仿佛都被其模仿“母本”的光辉照耀着。我们确实应该佩服他们对古典的深情和耐心,但是他们没有面对自身、面对现实的能力,总是逃避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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