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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越王墓出土凤鸟纹玉器与巫文化

 汐钰文艺范 2019-02-13

西汉南越王墓出土玉器244件套,主要分为礼仪用玉、丧葬用玉、装饰用玉、器用玉四类,是迄今所见出土玉器最多的汉代墓葬之一。这些玉器纹饰多样、别具一格,动物纹饰包括龙凤纹、虎纹、熊纹、犀纹等,尤以龙凤纹数量居多。本文以其中较为重要的凤鸟纹为对象,探讨其文化内涵。

 


越王墓出土的凤鸟纹玉器


除后藏室外,南越王墓其他各室均有玉器出土。但凤鸟纹玉器主要集中于主棺室与东侧室,为墓主及夫人所有。发掘报告中明确定名含有“凤纹”的玉器,有以下几件:



凤纹牌形佩:青玉质,因雨水渗漏浸蚀通体呈鸡骨白色。器物扁平,双面透雕,中间是一个长方框,框外上端连着一朵卷云纹,框内透雕一倒悬的变形凤鸟纹,回环卷曲布满方框内。方框下面雕刻一只高冠卷尾的变形凤鸟,前爪触及框内凤鸟的头顶。方框下端折断,特铸制两个“H”形的小金扣,接连上下两个断口,使全器复为一体。右侧雕一昂首挺胸的凤鸟,双足踩一璧,长尾下垂,末端回卷以托玉璧;左侧透雕璎珞一串,其上装饰一变形小鸟。与前代相比,战国时期的凤鸟纹姿态秀丽、线条流畅,并常与卷云纹结合在一起,使装饰更加丰富。在造型上,这一时期的凤鸟纹开始出现飘带形冠,飘向脑后并向上卷曲,而且多以阴线雕刻水滴形或橄榄形凤眼,使凤鸟形象更加秀美。凤纹牌形佩中的凤鸟纹与战国时期相似度极高,一种可能是西汉工匠模仿战国风格制作,另一种可能是它本身为战国遗物。



龙凤纹重环佩:青白玉,土沁呈黄色,圆璧形,以圆圈分隔为内外两圈。内圈透雕一游龙,两爪及尾伸向外区;外区透雕一凤鸟,立龙爪上,鸟冠及尾羽皆为卷云纹,填满外区上下,图案构思奇巧。



双凤涡纹璧:青玉,土沁呈灰黄色。两面涡纹,下方两侧各透雕一凤。玉璧正中的上下方近边沿处各有一个圆形穿孔。此件玉璧位居墓主组玉佩之首,上孔可用于佩挂,下孔穿线用以串连其他佩饰。



龙凤涡纹璧:墓主组玉佩构件,青玉,土沁灰黄色,圆璧正中的圆孔内透雕一龙,外区饰以浮雕勾连涡纹。璧的两侧各透雕一凤,作攀援状,回首向外。目前考古发掘的汉代玉璧形式多样,造型和纹饰都在战国的基础上有所发展,除了圆形的玉璧外,还流行透雕与出廓附饰的玉璧,南越王组玉佩中的双凤涡纹璧与龙凤涡纹璧正符合这一特征。



玉盒:青玉,子母口。盒身深圆圜底,下附小圈足。器盖边沿破裂一角,后经修补,盖面纹饰分三区,当中为八瓣柿蒂形的浅浮雕纹,中区为单线的勾连雷纹,外区是勾连雷纹与瓣状纹组合。器盖里面用单线勾勒两凤鸟,左右相对,线纹流畅。



三凤涡纹璧:右夫人组玉佩(A组)第四件为三凤涡纹璧。两面雕有涡纹,周边透雕三凤纹,对称分立,大小不一,姿态各异。



透雕龙凤涡纹璧:泰夫人组玉佩第三件为透雕龙凤涡纹璧。器物扁平,通体透雕对称的双龙双凤纹,作蟠缠状。玲珑剔透,琢切刚直有力,刀口清晰可见。



西汉南越王墓出土的凤鸟纹玉器有以下特征:第一,这些玉器多为装饰用玉,仅出土于主棺室与东侧室,为墓主与夫人的陪葬品,未见于其他殉人身侧,说明其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等级秩序。凤鸟纹玉器的使用,或许与主人的尊贵身份有关。第二,凤纹牌形佩与玉盒盒盖均为损坏后经过修补继续使用,玉盒破口处的毛边几乎已呈平滑状,表明盒盖破裂后已使用较长一段时间。由此可见玉器在南越国的珍贵程度,即使南越王也不会轻易毁弃。第三,根据学者的研究,南越王墓出土的玉器往往带有战国遗风,一些玉器上的凤鸟纹也带有战国时期的风格。这或许与南越国地处岭南,在政治上相对独立有关。而与此同时,又有部分凤鸟纹玉器具有鲜明的汉代风格,体现了南越王墓出土玉器的多元文化因素。



凤鸟纹与巫文化


凤鸟自古被视为瑞鸟,早在《尚书·益稷》中便有大禹治水成功之后,“箫韶九成,凤皇来仪”之句。《山海经·南山经》详细描写了凤鸟的形象:“丹穴之山,其上多金、玉。……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皇,首文曰德,翼文曰义, 背文曰礼,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鸟也,饮食自然,自歌自舞,见则天下安宁。”汉代许慎在《说文解字》中对凤的解释是“凤之象也,鸿前麐後,蛇颈鱼尾,鹳颡鸳思,龙文虎背,燕颔鸡喙,五色备举。出于东方君子之国,翱翔四海之外,过昆仑,饮砥柱,濯羽弱水,莫宿风穴。见则天下大安宁。”总体而言,凤鸟最大的特征,就是身具五彩之色,见之则天下安宁,是无可替代的祥瑞之兆。


楚人有崇凤的习俗,一方面,凤鸟很有可能是楚国的图腾。由于生产力水平的低下,先民们面临严重的生存危机,凡是有利于他们生存的事物,均受到顶礼膜拜。图腾的产生源自先民对自然的崇拜,他们曾将图腾视作血缘亲属、祖先、保护神,总而言之是他们认为自己与这些作为图腾的动物或植物之间有某种联系,并将之当作氏族的象征与标志。李泽厚先生将凤鸟看作巫术礼仪的图腾,凤与龙一起,标记、代表了狂热的巫术礼仪活动,是原始巫术礼仪的延续、发展和进一步符号图像化。


另一方面,古人认为人死之后,形魄归地,魂气升天。天与地是相距如此遥远、几乎隔绝的两个世界,此时必须借助龙凤的力量,帮助魂气顺利升入天界,张光直先生提出青铜器上的动物纹样是巫觋通天工具的一个重要部分,巫师以鸟兽为神使,借助他们与神灵和祖先沟通。可见玉器上的凤鸟纹,是楚国巫文化的代表,也是楚人相信凤鸟能够引魂升天的观念的反映。


楚人好巫觋的传统使楚国文化富有崇尚鬼神的原始宗教气息,汉朝建立之后,在一定程度上继承了楚文化的传统。李商隐诗“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虽然讽刺的是晚唐帝王昏聩,但诗中所引用的典故,正是《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记载的汉文帝在宣室殿召见贾谊这一事件,“上因感鬼神之事,而问鬼神之本。贾生因具道所以然之状。至夜半,文帝前席。”可见在汉朝鬼神之事对社会仍有着极大的影响。随着羽化升天观念的盛行,人们认为龙凤可以带着死者的灵魂升入天庭。在徐州、河北等地汉墓出土的文物中常见有凤鸟纹玉器,正是这种思想的体现。但随着社会的发展,图腾崇拜逐渐模糊,而人们对图腾的信仰却以祥瑞的形式保留了下来,即以政治文明逐渐取代了巫术信仰。


龙凤貘纹玉环 西汉 徐州东洞山楚王墓出土


而在五岭之南的南越国,同样具有与中原礼乐文明截然不同的文化特征,《吕氏春秋·异宝篇》曰:“荆人畏鬼而越人信祀。”汉朝时,越人迷信以卜筮治病解灾,鸡卜是其中流传较广的一种手段。据《史记·封禅书》记载,汉武帝灭南越国后,越人勇之进言:“越人俗鬼,而其祠皆见鬼,数有效。”于是汉武帝下令越巫建祠,采用鸡卜。张守节《史记正义》云:“鸡卜,用鸡一、狗一,生,祝愿讫,即杀鸡狗煮熟,又祭,独取鸡两眼骨,上有孔裂,似人物形则吉,不足则凶。今岭南犹存此法也。”可见在楚巫之外,越巫对汉王朝的影响亦不容小觑。


南越王墓主棺室出土的漆木屏风托座中,人操蛇托座塑造了1个力士俑和5条蛇的形象。人俑着短袖上衣,下体着露膝短裤,跣足,两眼瞪圆,口衔一条双头蛇,双手操蛇,双腿也夹蛇,四蛇相互绞缠。类似形象在汉墓中并不多见,有研究认为这是两千多年前越人抓蛇吃蛇形象的再现。但考察《山海经》的描述,会发现有不少神人操蛇、珥蛇、衔蛇的描写,如夸父“珥两黄蛇,把两黄蛇”,雨师妾“两手各操一蛇,左耳有青蛇,右耳有赤蛇”。雨师妾是祈雨的巫师,蛇是她与神灵沟通的工具、祈雨的助手。这些神人和巫师,都是将蛇作为他们展示身份、通神作法的工具,已然与之成为不可分割的整体。南越王墓出土的这件人操蛇托座,或许正是南越国巫术信仰的体现。这样的解读,与张光直先生对青铜器上动物纹饰的解释是相符的。


人操蛇鎏金铜托座    南越王墓出土


凤鸟纹、人操蛇虽然题材不同,但它们脱胎于巫术,创作思想是一致的,可能都来自于古人对沟通天地、天下安宁、死后升仙的渴望。它们也说明南越国在保留越地文化特征的同时,吸收了来自岭北的文化因素,最终形成南越王墓出土文物的汉、楚、越等多元文化融合的独特风貌。


原载于《文物天地》2019年第1期


                                                                                                   

编辑:胡田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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