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自我的写作 很多时候,我对自我思考的最终结果,都归结为一个不变的结论,我是一个被写作惊醒的人。 起初,我因为想吃饱饭,能吃上有肥肉的菜,我开始了奋斗自己的人生;之后,等到吃饱了饭,我发现自己又变了,像一位贪婪的不断去攫财的人,精神的世界里变得更加饥饿不堪。我知道,遇见了生命中最可怕的一种力量。认识世界、看透人生,感悟自我,这三种递进的层次开始,思悟、省身和睿智,由浅入深、由浑然不知到自我察觉和反省自励,构成了一个人的精神世界。在一片不知疲倦的建筑生活的岁月里,就是这份深入的写作,就是透过笔尖或键盘上的文字,一字一句、一行一段、一篇一本的提醒,我不知不觉之间,筑成了一座思想的城池。将生命的意义归功于某种行当,这是生活中挺有意思的一种总结,尽管,我还没有走到该去总结人生的时候。 写作,让我惊醒地看到镜像中的那一副自我,原来的我居然是那样渺小、低矮、孱弱和枯干。即使生活让我在吃饱之后有了一个满意的态度之际,满足让我一次次地平息掉人间、社会和阶级之间极大的差距和对这些不公平的不满;本来,我可以在体制内的幸福地生活着,可以麻木地、漠然地甚至是残酷地噤口无语。然而,我还是耐不住灵魂的引诱,将发现的人生秘密诉之以文字:人除了胃腔的一份饥饿以外,更需要去填充最重要的另一副胃腔,即思想的饥饿。 我的个人写作动机,只想去安享一生物质丰裕的温饱,了此一生也就罢了。可是,我在不安之中发现了世界的秘密,文学的写作、文字的堆栈,毕竟只是一种狭窄蹙促的小格局,况且,这一种驯顺、软弱和带着病态的体格,实难承担得起一种被称为人生和道义的重量。 写作,多数时候弄得我眼前一片茫然、不知所措,甚至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二、我被那个人惊醒了 我的写作最早是起始于少年时代对自我的认识。 10岁左右,我才知道自己在新疆兵团一个非常偏僻的连队生活,14岁爸爸赶着四驾马车送我,我才得以离开自以为最大的连队见,终于见到了外世纷纭的大世界,并最终以不走的心态成了一个城市的市民。连队不仅离团部很远,就是离地方政府的公社也远,更不能提离只闻其名离连队最近的县城了。那时,到达一次团部就像到了一座繁华的城市,到一次遥远的县城更像现在到一次现在的北京,到一次美国的华盛顿和苏联的莫斯科。 这是我当年所能知道的最大的地方了。 山高皇帝远,人远连长大。连队的连长是最大的官,他说怎么的生活就会是怎么的了,他说谁不怎么的这人就真的不怎么的了。对于连长的感觉,我是畏惧,就是恐怖,就像听到一声狼来了。我爷爷到新疆来呆过几年,当然知道这些当官人的手段厉害,作为光荣军垦战士的爸爸就更不用说了。我最瞧不起的,就是身为光荣军垦战士的爸爸在连长面前的种种丑行。他明明可以正派地站着却偏要故意地弓着背低头顺眼,他本可以坐着却偏要弯着背息着大气,明明有板凳椅子可以坐着说话,却故意去蹲在人家的脚前期望能获得人家的好感,像欠了钱似地声音软糯细细的、细甜蜜蜜的,根本就不像平时对我、对我妈说话那样,一副刻骨深仇和粗声大气,仿佛一字一句都有吐不完的冤气似的。 那一天,偏偏让我遇到了那一个人。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连长脸上堆满的笑,他的笑像突然来临的春天挂满了整个连队。还有连队的政治指导员,他们一起笑,并列着、排着队笑,笑得像年终总结团长给他们发了奖状。我还看到他们低着脑袋、故意地弓着腰椎站在那一个人面前,他们奉献出来的媚态很熟识,特别像我爸爸对连长作出的某一些动作。他们奉献出自己的笑脸,就专门给那一个中年人看,中年人用不屑的眼光和脸色,甚至用敷衍的语气鄙夷琐碎地看着他们。那一个人的这些动作,让我蓦然间看到了过去我们卑微的生活,看到了弯着脊梁骨始终蹲在连长脚前仰头祈问的我爸爸,看到了把一只上下晃动的大脚伸到爸爸下颌的连长。那一个人是报社记者,是上面派到连队专门采访搞新闻报道的。他的左上衣口袋里并排插着两枝黑色塑料外壳的钢笔,浑圆的笔帽,银白色的卡夹,身处平静之中却又熠熠生辉。他熟悉地掏出本子来记录,用右手熟练地拔出左衣袋的一枝钢笔,然后轻轻地拧开粗大的笔帽,自然而然的动作里流畅、潇洒,令人羡慕。 我醒来的生命应该归功于他,黑夜点灯,荒野缀绿,我被这一个人彻底地惊醒了。我像见到上辈子的亲人,一整天里,如痴如呆、不吃不喝、没去上课,一步不落地紧紧跟着他们走。从后往前列队,我、通讯员、指导员、连长,还有走在最前面威风凛凛的那一个人,在空旷的连队里,我们组成一个谁也说不清楚的庄严的趣味队列。 睁开双眼,犹如从漫长的黑夜醒过来那样,涌动着念头,我特别想成为衣袋上插着两枝钢笔的那一个人。我特别想为那一个人的样子,让连长和指导员一起,对我笑,对我爸爸笑,对更多的人满脸是笑。 三、写作成为一种复仇 这就是我写作的最早动机,其实,与文学的崇高使命相比,我的动机和行为都很不纯洁。有时,看看四周的生活,很多伟大人物的写作起点其实也都不太纯洁,包括文学大师的莫言,他当年之所以拼命地写作,也就是为了能多吃上几碗有肉馅的饺子。 我拿起笔来,打开电脑主敲击键盘时,才知道真正的写作并不是我想像的那样简单。我写什么、怎样写、写啥样的,最后给谁看,在哪儿发表?这些问题每一个都像一座高山、一片险滩,层层叠叠地堆在我的面前,断断续续地阻拦着,然后瞪着一双冷淡的眼光,等着我一步一步地去攀爬、去涉水而过。 开始时,我想让自己明亮起来,玩命地看书,拼命地写作,可劲地投稿发表,然后,拿着一张张豆腐大小的文章给一脸不屑的人看,给深夜里疲惫的自己看。记得我出版第一本个人诗集时,不到30岁,正是人生得意须尽欢的青春时光,看着报纸上对我的评论,看到我的作品被印成一行行文字时,我尝到了写作的第一口甜食,很惬意,也很得意。 人在世界上活着,其实就是一次短程的旅行。你会发现有很多的陷阱、欺瞒、诈骗、贫困和失败,甚至还有失意、失恋和失落摆在你的面前,等着你一个个地讨好或一个个地战胜它们。写作,从灵魂的对峙上讲,就是与这个世界做终生的较量,就是你用思想的利器威慑着它们,让它们逐一地放弃陷你、噬你、坑你和杀死你的念头。写作,成为一种护身的灵符,也成了一种生命的象征物。 自然也就发现,写作成了我对自己、对社会、对人类的一种复仇动力。每当我徘徊在绝望与无望之间,看着前方无穷无尽的漫长路途,极想放弃手里的武器之际,我就会想起光荣军垦战士的爸爸低头蹲着的姿势,想起连长高高翘起的一只大脚、指导员高昂着的小脑袋,就会想起那一个人高傲的目光、给世界冰冷应对的面孔,就会想到衣衫褴褛过的我,粗粮菜食过的我,两头不见阳光在黑暗之间来回跑校的我。 立即,就像我心中看到的鲁迅先生一样,我在漫漫的黑夜里,找到了一丝带着希望的光亮,在冰冷的人间,发现了一处有了温暖的火焰。尽管,苦难和灾害、绝望和失落,让我们一次次地承受,可是,我从不憎恨这个空荡的世界,反而觉得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挺好的。它给了我心灵的平静与心态的安定,去勇敢地直面残酷的人生,去真诚地发现生活中坚持的我,并在放弃与取舍的追求中成长着并不完美的我。文字以农家饭的盈实,充当了一份精神的食粮,让我得以喘息、歇足,去回身四顾苍茫的大地,去瞰首人际茫茫的世间。 我的家人从不认可我的文章,即使我得了奖,发表了文章,出版了书籍,受到了社会的关注,可是,他们和以前一样,从没有改变过这种不认可的态度。直到现在,我的爸爸仍旧非常不满意我的这种人生选择。他认为我完全可以活得更好,至少可以去当官,而且一定能当一个不小的官,从小官当到大官,最差的结果也能当个科长、副科长的,总比当什么作家强,也好让他露露脸,在连队里的老哥们面前威风一下,在连长的面前炫耀一番。就像我留在连队里的同学一样,即使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什么工作能力,最后几乎都当上了连长和指导员,在自己的连队里像过去的连长一样,成为一个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男人。 回顾身后走过的历程,写了这么多的文字,表达了对世界的思想,发表了许多的文章;其实,我只改变了自己的生活,一点也没有改变过世界,甚至又给自己留下被人批评和诟病的把柄。在成功之前,我不想告诉爸爸,我的一切努力,真的想让所有的连长对他笑,是蹲在他大脚之前的笑,是弯着腰谄媚的笑,只是多年来我的努力并没有成功,所以,我不能告诉你。有时,想一想自己的确是很残酷的那种人,所做所想所愿所望过的事情,都在过于纯洁的阳光照射下,春天的雪花一样,被世俗和功利的温暖给晒得没有了一丝的痕迹。 觉得挺对不起爸爸的,我辜负了他的希望。爸爸,对不起你,我没办法再去改变自己,去当你喜欢的连长和科长了。 四、文字改变了我的生活 我没有改变过世界,相反,文字却用净了我一生时光,完整地改变了我,这是一个普通人的宿命,谁也不会发出抱怨的叹息。 及至坐着父亲的马车走出连队,又继续地活了数十年,直到置身在高大庄重的机关里仍在苦苦挣扎到了今天,才发现文学的高大形象正渐渐地变低了、远离了。曾经以为的宏大和伟大,曾经看到的重量和重大,看到的崇高与使命,或是低低伏在我的脚下变得无足轻重,或是变得像沙粒一般渺小卑微,或是远远的像陈旧的梦想,已经不能满足此时的欲望。终于发现,我已经被文化的粥饭、思想的馒头、精神的脂肪和文学的菜蔬一天天地喂养成人,成了另外一个倏然出现又带着陌生气息的自我。 选择这种写作的生活,没承想,却成为一种生活的异化者,成为摆放在案牍上纯洁和崇高的牺牲品,甚至成为一种被梦想扔弃的垃圾,这是我当初未曾预料到的结局。文字解决不了生活中的任何问题,它只能满足你自己心中小小的一个幻想而已。 曾经无数次地想过,我当年和以后有很长一段时光里的刻苦努力,就是不想再去过记忆里父母那样的生活而已。那时,和所有的穷孩子一样,怎么干活也吃不饱,却怎样懒惰也饿不死;我生活中记忆的生活本来就是一种生活记忆,那时,每一个月家中的定量粮食,定时定点会由司务长出现,他穿着白色的大褂子,隔着一扇木质窗口给排队的人群发放。那一天是所有人的节日,爸爸沾着一身面粉地背着一袋子粮食回家来,往妈妈眼前用力地一掼,就像得了奖章的战士显得功勋卓著,这是每一个月爸爸最光彩的时刻之一;还有,就是他在最发工资的时刻里,他把几张钞票往桌子上一放,眼中放光,那时,他比这时还要辉煌神圣。 世界上的人读书,归类起来就是读着这样的两种书:一种是大地上的书,大地上有人、有社会、有生活、有失败困苦灾难和死亡,有风雨雪雾洪水暴热疾病和饥饿,这种书读得很大气,翻开就是一生,合上也是一生;人一生之中的诸多岁月,就是在读这种书的快乐或痛苦里过完的。 还有一种书,就是我们实物意义的书了,它在作家敲击的手指笔尖流淌着,在出版社责任编辑桌上徘徊着,在书店的货架子上摆放着。读着这种书能够益智、明心、慧情,会让你顺利无阻地穿过地球的任何地域、通过时间尘埃层层的封锁,上下数千年、开摊百万里的和选择的那些人去交谈,去诉说,去倾听,这是人类的智慧,也是上苍的恩典。读书虽然改变不了什么,却能改变自我构筑的内心世界,改变自我与身外世界的包容与共处的关系。 其实,不论是大地上的书,还是摆开在桌面上的书,它们的文字和文字包裹的精神,才是构成书本最最重要的东西。生活这一本书教会我们很多东西,更多是偏重生活,去适应现状学会生存;而文字的书本,偏重的是灵魂的高贵,教会我的却是生命的平等和生来就有的自尊,更需要在内心里得到认可的一份唯一的公正。 直到如今我才明白,饥饿的苦仅让我改变了自我的选择,文字的饥饿却让我改变了生命的轨迹。我不知道,将来有谁还能有能力继续地改变我,抑或是我用生命的温暖去改变他们的冰冷。 五、写作是一种警醒的疼 在省立医院的过道上,一张拥挤的床上,我看到了几个背着一口袋干馕住院的病人。他们几乎都来自于南疆的乡村,那是一个极其贫穷和偏僻的区域,尽管各级政府仍在努力地改变着落后的现状,但是,目前他们那里仍然还在继续地贫困着,这不是一年五年、一句话一个文件能立即解决的事情。 我看到坐在电脑旁的医生们,用僻哩啪拉干脆利索的键盘声,熟练地吐出一张张价格昂贵的检验单。 拿过这一摞子字迹潦草的检验单,看着看着,我觉得有一颗心开始不停地流血。也许,开单的医生可以意识到他们开出的每一张检验单,都足以要掉这些人的性命、耗完他们一生奋斗来的财产和积蓄,但是,医生又只能无奈地麻木着,麻木了对敏感生活的感觉。这是一个巨大的体制,一种社会延续的惯性,进入一架绞肉机的机箱里,即使你有心去怜悯他们,又能解决得了什么问题? 有时,漫长的黑夜里,寂静无人的房间里,众多人潮的世俗繁荣之间,倒有过一丝品尝自由生活的快感,也真想立即放弃写作这一份毫无希望的奔跑。这就像奔跑起步度过体能的极限之后,那一副空无一人四体轻盈的境界;你会在疲惫劳累之后,终于发现奔跑快乐的同时,体验着这种奔跑曾经的痛苦。 写作也一样,在度过最初的疲惫绝望阶后段,你会发现奔跑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是一种对人类、世界和社会,甚至包括自我灵魂的重新认识。写作,让你在充满着睿智和机灵的成长之中,透过凌乱的虚词去发现人类的真实谓语是什么,发现身旁的花园里仍旧充满着虚假的美丽,看到了人世间继续进行的对大众的欺骗、对弱者的愚弄、对高尚的蹂躏和践踏。灵魂里才有的良心,会让你的心疼痛不已。你看到太多的欺凌霸道,太多的卑鄙无耻,太多的无知愚昧,甚至是众多可怜人的身上,时时显现出来的可恶之处。你不知是选择同情,还是狠心地放弃治愈,一无所凭地任他们永久地痛苦下去。 人对人的悲悯,人对人的同情,这双是一种渗透着生命之液的痛,裹着灵魂又彻夜不休的疼。对文字的写作,对文学的崇拜,这样的生活带走了我青春的快乐,既有黯然悲伤的岁月,又有绝望无底的时光;既有痛苦难耐的低谷,也有对自我几欲弃置的绝望,甚至是对生命虚无的怀疑、对使命追求的责问和鞭鞑。 我们的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吃几顿饱饭? 还有另一个精神世界里的自我,它很饥饿,它很寒冷,它很贫瘠,它就像一个乞丐,就是一个弃子,在高大的殿堂前踟蹰不安地寻找着什么,期盼着文字的营养和文字里饱含着挚爱的清水。 文字很敏感,是寒冬里的春风,是苦海里的希望,是麻木世界里最为警醒的那一份疼。黑夜时分,你会看到虚弱之人的无奈与悲凉;失落之际,你会看到人生原本空虚的飘落;悲伤之中,你会抚着一颗苦难的心灵,想对他百般呵护。这些弥漫着不安气氛的时刻里,你看到的生命,你体验的伤感,还有你对生死的无法把握,让你不能不疼,不得不疼,也不会不疼。 有时,我很想做出一次性的放弃,从此再见,与文字再无纠缠;然而,事未终了,又终于回头重新拾起,你拾起失落在地面上的爱情,才觉出自己又一次成为虚伪的做秀。写作本身就是一种放弃,是一次次对过去的放弃,是一次次对麻木的放弃,是一次次对自我的放弃,又是灵魂在剥离的疼感里一层层的蜕皮。然而,这些砌骨的疼,却让你在痛疼万分之中智慧起来,模仿着圣人智者的样子,学会了用心灵的空旷去放弃身体以外的挤压,在轻松的松林溪流间,获得一份灵逸的解脱。 疼,总是一份附着生理的嬗变,同时,也是一种改变的契机,它让心灵在脱胎之后,无骨无痛,趁着星光临河而行、轻盈如风。 六、背靠着暖暖的阳光 对世界对抗,与丑恶对峙,与罪孽为敌,即使单枪匹马,像堂诘可德那样敢于以一匹羸马、一枝长矛,直面从他眼前走过的一切,这一份执着和妄念虽然可笑,往往却是文学写作的最终使命。在我所有佩服过的作家中,最多的还是来自于伟大的俄罗斯,这片广袤的土地虽然冰凉荒芜,却能生长着壮丽的山川景色。即使在最为专制的时代,仍有来自民间的作家,用自己对人类的理解和坚信,坚守着一片文字的田野。他们不是用文字,用简单的书写,潦草的记录,而是用人类对真理的追求、用同类对用类天然的悲悯,甚至是一种拥有灵魂舞姿的写作,甚至会用叛逆者吼着嘶哑的呼唤,让世界多了一份清醒,多了一份警觉,更多一份愧为作家的羞惭。 文字不是用来讨欢的,更不是用来献媚的,甚至不是用来杀生的。文字有文字的力量,文字有文字的骨格。文字对人生的揭露,文字对生命的鼓励,这才是文字最为真实的力量所在,是人类对一种物品天然就有的敬重和珍惜。 写作,有时会在不知不觉之间,让我的思想也成了一个燃起火焰苗头的叛逆者;真的,我只想活一个平安的日子,并不想成为这样的人。我有孩子老人,有家有妻,有一份很不错的职业和薪水,这些足以让我不敢越过雷池,我很知足。我的写作,我的文字,所有一切与文字有关的行为,仅仅只是为吃一口饱饭而来的,只是为了赢得连长和指导员对父亲的笑脸而选择的职业,只是为了能让更多的人知道我的名字而努力的事情,所以,我不想成为叛逆者,也成不了它们,这是我命运的注定。 只要河面平静,总会铺平明亮的月亮和闪烁的星光。 屈恨或复仇,说起来可以行云流水、痛快畅意,最后,它能解决了的并不是精神的问题,而是充当一种柔软的材料,仅仅搭建起一座交易的桥梁而已。写作能让文字看似落在一纸之中、方寸之间和书桌之上,实际上却能成为一片迎风飞舞的庄稼,一片荫鸟遮兽的绿林,一座炊烟缭绕的村舍,还能成为一片种满玉米、谷粟、大白菜水萝卜和小葱大蒜的菜园。它们,不论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注定都会成为一片可以收获的泥土。只是,我在某种暗示的鼓舞下,被一种警觉的东西唤醒了。在黑夜即将过去的黎明前,在饥饿即将饱餐的安静里,我思考和留下的一切,都将随着混浊和潮湿的空气,风一样流逝而去,成为自己留下的一丝气息,在大地上寸草不留。 用文字的方式,我会衷心地去感谢饥饿,真心地答谢承受过的所有耻辱。是它们教会我用文字这一把饱满的种子去种田耕地,去开门纳凉;然后,沿着这一把铜黄色钥匙的指引,带着写作的宽容和富裕优雅的安定,唤醒着我身体内所有的感官功能,用力地打开我去看世界、去看人生的扇扇门扉。然后,独立地站在阳光直射的天空下,温暖地背倚着热情的木栏,看着一座种满了庄稼禾苗的田园。 二〇一六年五月三十一日 相关链接: 清醒的老师何其痛哉!——读杨老师《推动自己,就是推动教育》(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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