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仙战死的消息传来,张浚痛心疾首,对曲端恨之入骨。 原先曲端在泾源军架空席贡,到了鄜延路又处心积虑逐杀王庶,这种行为与五代乱世中武夫追逐兵权互相杀戮的行为别无二致,如果换作平时,早该拉去枪毙了,不过现在强敌入侵,时政动荡,赵构也没有什么心思降罪。张浚出任了川陕等路宣抚处置使,全权经略川陕,也考虑到人才难得,也对曲端既往不咎,网开了一面。甚至,张浚还一心一意的想和曲端搞好关系,合唱一出《将相和》,将金人赶出陕西。 当时,曲端利用武力赶走王庶一事在国内造成了很坏影响,性质很恶劣。 谢亮回朝廷把曲端要诛杀王庶的原话一十一五地上奏给了朝廷,满朝文武闻之无不毛骨悚然。 好你个曲端,朝廷大员是你想杀就杀的吗?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何况,好歹人家还是你的直接顶头上司呢,这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大家一致认定曲端这是想谋反。 赵构于是就用下诏任曲为御营司的提举,宣他入行朝任职。 任御营司的提举的用意很明显,就是想试探曲端有没有勇气返回行朝。 如果他心胸坦坦荡荡,没有反意,自然欣然领命;如果他拒绝入朝,就说明其心中有鬼。 曲端也不是傻瓜,当然明白朝廷的用意,犹豫再三,他还是拒绝了赴任。 他心中的确有鬼,担心自己到了行朝会受到追究逐杀王庶的罪责,所以,拒绝了。他想,反正全陕最精良的军队在我这儿,料来朝廷也不至于跟我闹翻。 这下完了,曲端没经受得起组织上的小小考验,反意昭然若揭! 接下来该怎么办?朝廷一片哗然。 张浚知道曲端在陕西的群众基础好、有威望,为了能把陕西的工作干好,就想把他拉拢过来,力排众议,极力替曲端辩解,并以自己全家百口的性命向赵构担保曲端不会谋反。 没想到,入了陕西,发现曲端不单单是轰走了王庶,还驱逐走了原河东经制使、知凤翔府,还派自己的金牌打手吴玠领兵袭击叛将史斌,自己领兵进攻在长安一带活动的张宗领导的义军,将史、张两人的队伍收编扩充到自己的军队中去…… 一桩桩,一件件,恶行累累,劣迹斑斑。 绝对是目无组织纪律,典型的山头主义、军阀主义! 不过,事情都已经过去,只要下不为例就好。 张浚决定顾全大局,竭力和曲端搞好关系。 他承制筑坛,拜端为威武大将军、宣州观察使、宣抚处置使司都统制、知渭州。 曲端登坛受礼之日,军士欢声如雷。 张浚也暗处为之欢喜了好久,认为自己是顺应了军心民意,为国家提拔了一名优秀干部。 可是,很快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曲端根本不买他的账,该干嘛干嘛,不拿他当回事儿,见了面也不打招呼,眼珠子生在脑门上,说话牛气哄哄,做事咋咋呼呼,对他爱理不理。 张浚鼻子差点气歪了。 现在张浚是知枢密院事,是国家军队系统的最高领导阶层的人员之一,先不说官职比曲端高了多少级,就算是和曲端平级,在扬文抑武的宋朝,你一个武将出身的老大粗怎么着也得在张浚跟前点头哈腰,想着法子讨好,现在倒好,曲端只肯将自己的两个鼻孔出示给张浚看,耍大牌,他自己的眼睛只看天空。 好吧,就算你是个武将出身的粗人,你不懂礼貌,我张浚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李彦仙的陕州危急,我三番几次派人请你出兵,你都当作没听见,有你的! 张浚算是真真正正地领教到曲端的跋扈张扬了。 到底孰可忍,孰不可忍? 接下来又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彻底让张浚对曲端寒心。 金军攻陷了陕州,在完颜娄室的指挥下,挺进关中平原,剑指环庆路(即今甘肃庆阳与环县地区),开路先锋撒离喝已攻占了麻务镇,向邠州(治今陕西彬县)奔袭。 张浚继续命曲端率部拒敌。 这次,曲端倒是动窝了。 他派部将吴玠于庆州(今甘肃庆阳)西南的彭原店接战,他本人则率主力驻于邠州宜禄(今陕西长武县)作为策应。 吴玠行动神速,到彭原店便抢先占据了制高点,居高临下,凭高列阵,静候金军。 吴玠是曲端手下最为神勇的将官,建炎二年(公元1128年)春,金人渡河,出大庆关,略取秦雍,谋趋泾原,吴玠在青溪岭设伏,将来犯之敌迎头痛击,狂追杀了三十里,金人开始对这个名叫吴玠的年轻人有了怯意。 这次在彭原店迎战金军,吴玠先占领了有利地位,将不同的兵种按梯次列阵,先是弓弩手、接着是手持狼牙棒、大铁锤的重甲骑兵、其后是长枪手,最后才是大刀队。 金军一出现,马上用弓箭进行压制,其攻势稍一受阻,重甲骑兵马上杀出,轻过一轮猛敲重砸,长枪手和刀斧手再从后面跟上,层层砍杀,这样一来,战斗已抢到了先机。 而且,从高往下,势如千里马下坡,金军仰攻,重心后跌,一场硬仗下来,金军死的死,伤的伤,血流成河,尸如山积,断肢残臂散满一地,有的脑袋被砸得稀巴烂,惨象比比皆是,令人触目惊心。 金将撒离喝被这种恐怖的场面吓住了,先是又呕又吐,接着竟然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金军残余部众对此大为羞愤,斥他为“啼哭郎君”,将他背起,狼狈不堪地撤军。 改日,完颜娄室给撒离喝增派了人马,指令他再次向彭原店进攻。 吴玠仍旧按之前的套路和金军开战。 这一次,出现麻烦了。 原因是曲端不想陪吴玠玩了。 他从宜禄发来指令,要吴玠赶紧退军。 我的天,现在正是交战最激烈的时候,怎么能说退就退呢?只要阵脚稍一移动,金军从后面追来掩击,全军覆灭的可能性都有。 吴玠拒绝接受命令,坚守彭原店,与金军血战。 与“啼哭郎君”血战是没问题的,但曲端却不管吴玠的死活,自己已经从宜禄撤走了。 曲端本身是百战名将,他很清楚自己这么干会有什么后果。 但他决意要这么干了,显然是要置吴玠于死地。 到底是为什么呢? 原来,张浚入陕,经人介绍,认识了吴玠,他对这个勇猛善战的年轻非常赏识,亲自接见了他,说了很多鼓励的话,鼓励他努力杀敌,报效国家,建功立业。 这本来都是很正常的事。 可是曲端到了宜禄,知道了这事,马上受不了了。 一直以来,他就把吴玠当成了自己的私有财产,一听说吴玠绕过自己去拜张浚的码头,就觉得吴玠是在暗地里搞背叛,张浚则是在明目张胆地撬墙角。 他奶奶的,不就是看着张浚的官比我大,和皇帝关系铁,就要踢开我,找张浚做靠山吗?姓吴的,也不想想,这么多年来,是谁一直提携和照顾着你,没有我,你小子能混到今天这个位置吗?俗话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小子无情无义,今天就让你知道,离开了我,你会死无丧身之地! 于是,他果断地釜底抽薪,撤离了主战场。 完颜娄室得以从宜禄从容地迂回包抄,从两翼对吴玠实施围攻。 吴玠顿时身陷重围,军心震荡,伤亡巨大。 吴玠气得直骂娘,仓皇之中,只得死力奋战,溃围而走。 好不容易突出了重围,身上受伤十余处,又累又饿,部众所剩无几,没得到半句安慰,反被曲端以不听从指挥调度为由,罢免了他的泾原路马步军副总管的军职,降为武显大夫。 在泾源军,吴玠一直以来都默默地忍受曲端的控制和打压,吴玠自认为才能不比曲端低,这次难得张浚赏识,就动了单飞的念头,按理说,这种想法是最正常不过的,没成想却招致了曲端如此狠毒的报复! 从此,吴玠和曲端彻底闹掰,两人反目成仇,势成水火。 张浚了解到了吴玠的遭遇,大骂曲端器小难容,不由分说,将吴玠提升为秦凤路马步军副总管、知凤翔府、兼权知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司公事。 这样,张浚和曲端的矛盾就公开化了。 彭原店之战,被列为“建炎三大战”之一,金军虽然获胜,却伤亡惨重,无力再战,被迫放弃了对环庆的进攻,将主力向陕西东部撤退。 吴玠趁机率军收复了长安,将军队开进了这个永兴军的大本营,从此和曲端分道扬镳。 吴玠也将迎来他生命中飞扬和舒卷的时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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