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公旦日从百馀骑来见项羽鸿门,谢曰:“臣与将军戮力而攻秦,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不自意能先入关破秦,得复见将军于此。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将军与臣有隙。”项羽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生此!” 半民:抬出曹无伤,并不是出卖,而是刘邦“质询”之下的推脱。因为曹无伤并不是“自己人”,而是看到项羽势大,为了找新靠山,求得封赏的“刘家军”。 项羽因留沛公与饮。范增数目(屡次使眼色)项羽,举所佩玉夬(玦者,决也。)以示之者三。项羽默然不应。范增起,出,召项庄,谓曰:“君王为人不忍(厚道)。若入前为寿,寿毕,以剑舞,因击沛公于坐,杀之。不(否)者,若属皆且(都要)为(被)所虏!”庄则入为寿,寿毕,曰:“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项羽曰:“诺。”项庄拔剑起舞。项伯亦拔剑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庄不得击。 半民: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半民:对樊哙的形象的这段“怒发冲冠”的描写。是文学家司马迁式的夸张,作为史学家的司马光应该不会这样写,但前辈写的太好了,没法拒绝。 项羽按剑而跽曰:“客何为者?”张良曰:“沛公之参乘(音:餐胜,古时乘车,兼任车夫和警卫员的人。)樊哙也。”项羽曰:“壮士!赐之卮酒!”则与斗卮酒。哙拜谢,起,立而饮之(樊哙几个动作,连接而不急促,显示其从容不迫。)。项羽曰:“赐之彘肩!”则与一生彘肩。樊哙覆其盾于地,加彘肩其上,拔剑切而啖之。项羽曰:“壮士能复饮乎?”樊哙曰:“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辞!夫秦有虎狼之心,杀人如不能举(尽),刑人如恐不胜(音:生,尽);天下皆叛之。怀王与诸将约曰:‘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阳,豪毛(毫毛)不敢有所近,还军霸上以待将军。劳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爵之赏,而听细人(小人)之说,欲诛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续耳,窃为将军不取也!”项羽未有以应,曰:“坐!”樊哙从良坐。 半民:聂政是个屠狗者,朱亥是个屠狗者,荆轲的朋友有屠狗者,樊哙也是个屠狗者。古之屠狗者怎么有这么多的英雄呢?而这英雄中,樊哙更是大英雄,不仅因为他生食彘肩,“死且不避”;;也不仅是他能言善辩,有理有节;甚至不仅是他能在众人争抢秦之府库,连刘邦都觉得该享受生活时,还能替刘邦想到是做富家翁还是做天下主;我更佩服他那份“拜谢,起,立而饮之”的淡定。 坐须臾(一会儿),沛公起如厕,因招樊哙出。公曰:“今者出,未辞也,为之奈何?”樊哙曰:“如今人方为刀俎(砧板),我方为鱼肉,何辞为!”于是遂去。 鸿门去(距离)霸上四十里,沛公则置(放弃)车骑,脱身独骑;樊哙、夏侯婴、靳强、纪信等四人持剑、盾步(步行)走,从骊山下道(取道)芷阳,间(从小路)行趣(趋)霸上。留张良使谢(辞谢)项羽,以白璧献羽,玉斗与亚父(范增)。沛公谓良曰:“从此道至吾军,不过(不超过)二十里耳。度(音:夺,估计)我至军中,公乃入。”沛公已去,间至军中,张良入谢曰:“沛公不胜杯杓(喝多了),不能辞,谨使臣良奉白璧一双,再拜献将军足下;玉斗一双,再拜奉亚父足下。”项羽曰:“沛公安在?”良曰:“闻将军有意督过(批评)之,脱身独去,已至军矣。”项羽则受璧,置之坐上。亚父受玉斗,置之地,拔剑撞而破之,曰:“唉!竖子(骂人话)不足与谋!夺将军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属今为之虏矣!”沛公至军,立诛杀曹无伤。 半民:这段《鸿门宴》和《史记·项羽本纪》的相关描写差不多,但也并不照抄。其中有最大的不同是称呼的不同,刘邦都被他们称为“沛公”,项羽则不然,《史记》中要么是项王,要么是将军,《资治通鉴》中,要么是将军,要么是项羽。为什么呢?我想原因大概如下:第一,项羽可以立很多“王”,比如雍王章邯,但他本人不是“王”是“上将军”,就像刘邦也立了韩王,他也不是王,是“沛公”,司马光是个严谨的学者,历史学家,他更客观、严肃;其二,在司马光心中,项羽是个“不师古”的霸王,不是儒家所称道的“仁义”之人;他不喜欢这样的人;其三,司马光心中正统观念很强,比起四百年之“汉”,四年乱纷纷的“楚”(楚汉战争)不是什么正统,他必须让位于刘邦。而生活在汉武帝残暴之下的司马迁(受过“宫刑”),本就对汉有种难以言说的“恶感”(既留恋又讨厌),本人更佩服那种“快意恩仇”的英雄,项羽就是他心目中的英雄,所以单独为他做《本纪》(帝才有《本纪》),更要同情这位失败的英雄,热情的讴歌这心中的“英雄”。 所以,司马光更理性,更客观,更是个正统的孔子式儒家、学者;司马迁更感性,更愿意写自己的心,更像个庄子式的道家、书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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