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亲吃过不少苦。这种苦，缘于我爷爷是国民党投诚起义的军官，在土改复查时就被定为“伪军官”和“地主”，把一个沉重的家撂给了我年仅十三岁的父亲。
苦难的生活重担过早地降临在父亲稚嫩的肩上，在这种环境下在生产队做工，挣得不多的工分几乎不能养活他自己。 在我懂事的时候，我就能体会到父亲的艰辛和苦难。在那个年代，吃得很少，拼命地挣工分，只有这样才能努力维持一个家。全家的口粮大部分供在我身上，奶奶、父母大都是靠杂粮、秕谷、凤米萝卜、野菜度日，大米只是作为佐料一样，掺在这些杂粮和野菜里，让人难以发现和品味得到。奶奶在家里打点家务，父母都在吃饭的时候才能回家一趟，男孩子们在放学以后都有自己的事，如放牛、打猪草、检柴，都喜欢在外面呆着，山上一年四季都有野果，大部分时间都在山上采野果充饥。在麦子成熟的季节，也正是粮食青黄不接的时候，我们和几个小孩朋友都喜欢随身带着火柴，在外出打猪草、捡柴的时候爱往生产队的麦田里蹭，碰到了机会就扯一把麦穗，然后就烧一团火，围着野火烤麦穗，等到麦穗烧得黑糊糊的，用竹棍挑出来，用双手搓，去掉麦壳，就一口一口嚼，又香又甜。 这种事在那时是抓得严的，我们终于让生产队的保管员抓住了，每人扣了20斤口粮，还在学校的大会上点名批评。父亲对我一向是很严厉的，遇到犯错误或是成绩下降，从没有轻饶过，我也为此吃过不少的苦头。但这次知道后并没有给我急风暴雨，也是仅有的一次没有体罚我，只是含着泪，摸着我的头：伢子，穷要穷得有骨气，宁可饿死，不可偷盗，这是为人之本啊！但从此后，他很少与我们一同吃饭，等我们吃过了他才干完活回来。后来母亲告诉我，他是为了让我们吃饱吃好。 “初生牛犊不怕虎”，年幼的我并没有记住这次教训。第二年春天，正值红薯下种，我和一个排行姐姐一同放学回家，路过一片红薯种地时，姐姐提议刨一个红薯吃，我二话没说就同意了。刨开淋着大粪的层土，掏出一个大红薯，在塘边洗干净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啃起来。主人顺着我们吐下的红薯皮，找到了我父亲。我都不敢看父亲是怎样的一种愤怒了，他一排额栗凿过来，我头上就是好几个包。“狗崽子，吃粮不断种” ！他一面咆哮，一边寻找体罚我的工具，奶奶急忙把我带到里屋躲起来，但还是没有免除一顿暴打。从此以后，“吃粮不断种，饥饿不为盗”一直作为我的家训，牢记在心，也传给了我的下一代。 在那个年代，父亲为了节省开支，增加收入，养活一家人，想了许多的办法。他没有学过什么手艺，但他什么都会，用他的话说，宁可花钱买个工具，自己做几次就赚回来了。他的工具很齐整的，屠夫、石匠、木匠、篾匠，这些活他都会，不太专业的手艺倒是帮了他不少忙，晚上，他大多能在亲朋戚友邻居那找到一些事情做，农忙季节可以兑换一些工，多少可以补贴一些家用或减少一些支出。由于不影响农业生产，队里也没有追究什么。 这些生活的滋味一直在延续，一直伴随我小学、中学、大学、参加工作，直到我们成家立业的时候，父亲才在几十年的负重前行中，松了一口气。但这时父亲已经很老了。耳朵深背，视力也很模糊了。 看着年迈体衰的父亲，我不敢想象，这样清癯的一身肉胎凡体，不知道是怎样坚持走过这几十年坎坷岁月的。生命的确很脆弱，但父亲是坚毅的！ 父亲，孩儿向您致敬了！ |
|
|
